無比緊要的通話時間,顧方誠和雷閆卻保持著詭異的沉默,時間每過去一秒鍾,顧方誠心頭的惶恐就多增加一分。心髒怦怦跳動的聲音在腦海滌蕩,震得他眼前一片白茫。


    “小哲……小哲你告訴我,他沒事……”顧方誠茫然無措地追問,渴望一個否定的答案。


    馮哲深吸一口氣,不忍開口。中彈跌入大海,還是在公海域上,孟溪是真的凶多吉少。


    握在掌心的匕首哐得一聲掉落在地,發出叮啷聲響,顧方誠向後跌坐在地上,地麵上的血跡浸染了他的衣褲,掛在眼角的血跡順著臉龐弧線滑落,滴在手背上。


    冰涼的觸感。


    周遭漫天的血腥氣漸漸將他吞沒,莊園的戰場已然結束。


    利文乘亂逃走了,留下整支隊伍和顧方誠廝殺到底。到底是沒有高手坐鎮,他借助著莊園地勢神出鬼沒,逐個擊破。不到十分鍾時間,整個莊園內能夠站立的人,就隻剩下他一個人。


    可是……這意義又在哪兒?


    “是我害了他……”顧方誠癱坐在牆角,雙手死死扣住腦袋,眼眶漲得通紅,帶著哭腔悔恨地呼喊:“是我害了他!”


    若不是他粗心大意,利文又怎麽會發現孟溪的身份,他又怎麽會犧牲。


    都怪他,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無可挽回的錯誤……


    “到底怎麽回事,你一五一十地說清楚。”楊小玉從雷閆手中接過通話器,顧方誠畢竟是影伏計劃的成員,就算是犯錯也該由她來處置。


    聽見熟悉的聲音,顧方誠本就在崩潰邊緣的心徹底崩塌,自責懊悔到了盡頭,顧方誠茫然地開口,講述這一日內發生的故事。


    出貨後察岩當即對奇拉下手,在和閃電小隊交接奇拉之前,他們遇上了利文的阻攔。他和醫生聯手,打敗了利文,卻也將指向孟溪的證據留在了利文的肩頭。


    篆刻有他和孟溪名字的匕首,誠和溪。


    緬甸不比中國,漢字博大精深,重名重姓的案例有許多。在緬甸境內,誠和溪都是稀有字,而且兩人都出現在泫隆集團高層的身邊,世上沒有這樣的巧合。


    利文蘇醒,他準備下手之際,終究還是晚上一步,消息成功傳遞出去。


    “利文現在何處?”楊小玉皺了皺眉,沒有著急責罵。


    顧方誠一抹自己臉上掛著的淚水,平靜地說:“他往猛拉機場的方向去了,應該是去接應察岩。”


    “你要做什麽?”楊小玉聽出他話語中的不對勁,顧方誠如今心態崩塌,恐怕會想不開做下傻事。


    顧方誠抿緊下唇,努力集中注意力恢複理智狀態,“利文身受重傷,沒有了他帶領,保鏢都不足為慮,必須要趁此機會解決察岩,永除後患,不能給他返回緬甸重整旗鼓的機會。”


    察岩此時正在越南,手上勢力薄弱,依然是最佳的時機。


    楊小玉一時間拿不定主意,望向雷閆。


    雷閆沉吟片刻,緩緩地歎了口氣,“你現在狀態如何?”就算心底對顧方誠的失誤十分悔恨,雷閆依舊是鷲塔的主事人,聽完顧方誠所說的話,他就明白,顧方誠所言非虛。


    隻是,他不想再犧牲一員手下,損失一個孩子。


    “沒有受傷,可以行動。”顧方誠急迫地說。


    “讓他去吧。”馮哲紅著眼眶開口,“如果不讓他去,他會在心底怪罪自己一輩子。”


    誰也沒有預計到,全盤計劃的紕漏竟是這麽不起眼,匕首上篆刻的名字,成了催命符。


    孟溪在顧方誠心頭的重量,沒有人比他還要了解。三年時間,兩人同吃同住,同歡笑同悲傷,從來沒有分開過。如今告訴顧方誠,孟溪暴露的原因是因為你疏忽掉那把孟溪親手打造的匕首,誰的心能承受得了這樣的打擊。


    “好,你現在立即趕往猛拉機場。”雷閆不再猶豫當機立斷道。


    “指揮部,指揮部。這裏是海鷗一號。”忽然,頭頂傳來軍艦信號。


    眾人凝神,雷閆十分冷靜,“這裏是指揮部,什麽情況?”


    “有一艘快艇正在飛速逼近目標遊艇,正在傳回圖像。”


    原本站立的馮哲迅速撲回他的座位,下載解析圖像信息。


    “運行麵部識別程序。”雷閆鎮定自若地站在原地,穩定著在場所有人的心。


    馮哲蜷了蜷僵化的手指,正要打開麵部識別時,瞥了一眼畫麵上模糊的臉孔,定在了原地。


    “怎麽會是他?”


    馮哲遲遲沒有動作,雷閆覺得奇怪,“運行程序,你還等什麽。”


    “楊老師……”馮哲指著大屏幕,“你看這是誰!”


    “醫生!”楊小玉同樣萬分詫異,經過銳化清晰處理後的照片清晰地展露出醫生金發碧眼的外貌。畫麵是實時傳輸的,醫生正駕駛著快艇飛速疾駛。


    “不對啊,他不是應該負責跟蹤老撾那批貨嗎?怎麽會出現在越南?”馮哲越想越奇怪,指尖在鍵盤瘋狂敲打,想要追查醫生的行蹤,確定他出現在越南的原因。


    “指揮部,來人似乎從海裏救出了影鷲,我們是否需要支援?”艦長握著望遠鏡很是疑惑,不清楚究竟是何原因,一名外國雇傭軍穿著的男人會在此刻出現在海麵上,還有搭救影鷲的跡象。


    “艦長,他們在交火。”艦艇上的儀器看得更清晰一些,一旁的艦員匯報道。


    雷閆捏了捏拳,“顧方誠,即可趕往越南峴港海域,和醫生影鷲回合,務必緝拿察岩歸案。”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到了如今的地步,容不得他再後退半步。


    “是。”顧方誠掛斷電話,雙手在膝頭猛地一撐,身子似乎恢複了力量,孟溪的情況出現轉機,是他最期翼的事。沒想到,上天真的聽見了他的祈求,滿足了他的願望。


    孟小溪,撐住了,等我來。


    掛斷電話,楊小玉通過鷲塔的秘密渠道,聯係上位於緬甸境內的一些中方企業家,拜托他們出借一架私人飛機。再以禁毒局的名義聯係緬甸政府,要求開辟一條航空路線,並商討聯合打擊製毒工廠的行動。


    雷閆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吭聲,直到楊小玉安排完一切,私人飛機就位,航線批複後,壓抑在心頭的暴怒終於噴湧而出。


    “顧方誠是不是沒有腦子?腦子是被門撞了,還是說就是一團豆腐渣。私人物品怎麽可能帶到臥底任務中去,到底是誰負責他的行前準備工作,你把人給我叫過來,看我不把他罵得懷疑人生!”


    怒罵聲像連珠炮般炸響在信息安全中心的大廳內,所有人都縮了縮腦袋,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瞧見雷閆發這麽大的怒火。


    “你愣著看什麽!”雷閆指向馮哲,“把顧方誠的培訓資料找出來,看看最後簽字的人是誰?給我把他的資格取消了,問起來就說是我說的。”


    馮哲承受著怒罵,委屈地摸了摸腦袋,用對他來說無比緩慢的動作,一步步點開顧方誠的資料。


    雷閆喘著粗氣,他以為孟溪的身份暴露,是因為情報的疏忽也好,被察岩看破行跡也罷。怎麽也不會想到,是顧方誠幹的蠢事。


    他執掌鷲塔這麽多年,還第一次遇見手底下的特工犯這麽愚蠢的錯誤。


    不可原諒,簡直不可原諒。


    楊小玉坐在一旁,看著暴跳如雷的雷閆心底暗暗發笑,這還是她第一次瞧見成熟穩重的雷閆當眾失態。


    好吧,也不太算當眾。


    楊小玉環視一圈,因為顧方誠和孟溪的身份敏感特殊,決定在信息安全中心指揮行動後,這間指揮室就騰了出來。隻剩下知情的幾人留在這裏進行支援。


    不過也就是淩沉錢悅小兩口,還有馮哲這個小屁孩罷了。


    “老板……”馮哲弱弱地開口,屏幕上調出顧方誠的培訓檔案。


    空白。


    “什麽意思?資料丟失了嗎?”雷閆寒著臉冷聲問道。


    馮哲正要張嘴解釋的時候,楊小玉的聲音插了進來。


    “老板,你怕是忘記了,顧小子可是臨時接到任務,從他任職的警局直接出發。就連任務簡報都是馮哲在電話裏通知他的,壓根就沒有人為他進行準備工作。”


    楊小玉促狹地笑著,雷閆失態對於他們來說可謂是難得一見,怎能不調侃上兩句。


    雷閆吃了癟,滿腔的怒火無處撒,隻得一巴掌拍在馮哲腦後,“看什麽,把軍艦的視頻資料調出來。”


    自己尋了個台階下,雷閆也是暗自懊惱無奈,他也是被這段時間突發的情況逼急。犧牲的那批臥底給了他很重的壓力,到底不是他鷲塔的直係特工,他需要給出一個交代。


    他也算是氣得失去理智,真要說起這件事,還怪不到顧方誠身上。


    在西南警院的三年培訓中,訓練的都是基礎特工知識。行前準備,包括前往不同國家會配備不同國家生產的衣物,手機,隨身用品,槍支,用以偽裝自己的身份。這一係列的知識,孟溪都是在抵達鷲塔後,有專人教授學習。


    顧方誠當時無比匆忙,連帶他們,居然都將這一步驟徹底忘在了腦後。


    唉……心頭長歎,雷閆調整心緒,目光重新落在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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