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就算白月川真的來了又如何?他到底和白月川也是一條船上的人,他卻不知,衛祁所要的,是今日暫緩大禮,是可以名正言順的調查靖國公等人。


    少頃,白月笙回轉,王進帶著禦輦,到了西直門口,所有人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白月川一身明黃,在陽光之下本該耀眼奪目,但不知為何,卻似透著幾分陰沉。


    衛祁上前拱手,軟甲之後的披風在春日的微風之中也帶著幾分獵獵之感,態度恭敬而嚴肅,“皇上。”


    “這裏的事情,阿笙都與朕簡單說明了。”白月川的視線,掃到了不遠處那一身緋紅的明笑玉的身上,蕭明謙本想下意識的擋住明笑玉,卻僵著身子讓開了位置。


    明笑玉的眼神有些怯怯,而白月川雖看著慵懶,卻蘊藏無限危險,隻一看,明笑玉立即低下頭去,被這男人的視線驚的不敢多看。


    白月川卻是笑了,“的確很像,衛卿。”他轉向衛祁,“你說她是定遠將軍的遺孤麽?”


    衛祁垂首道:“諸多的巧合都指向,這位明笑玉姑娘,就是當年定遠將軍的遺孤,鳳頭金釵,容貌,她的年歲,也都對的上。”


    “是嗎……”白月川沉吟,深沉的眼眸讓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許久,才道:“定遠將軍本是我朝功臣,若是他的遺孤,自然要得到最好的照顧了。”


    一旁的靖國公立即道:“皇上所言甚是,但如今這件事情,除了這些模棱兩可的推斷之外,卻沒有其餘必要的人證和物證,況且今日這樣的日子,實在也不是探討這件事情的時候不是嗎?”


    明笑玉這張臉和她的身世,如今爆開之後其實就是一個雖是都會爆炸的炸彈一樣,但靖國公現在也是沒了辦法,他隻能將明笑玉弄進宮去,說到底,自己也是一心向著皇上的,即便有什麽嫌隙和芥蒂,中間還有太後調節,若是放明笑玉在外麵,這個衛祁已然盯上她,必定不會罷休,要是將當年的是再挖出來……


    靖國公低垂的眼眸之下,神色陰沉。


    “說的是。”白月川點點頭,“若明姑娘真是定遠將軍的遺孤,朕迎她入宮,好好照顧,也可讓定遠將軍泉下安息了。”


    藍漓微微皺了皺眉,白月川這意思……無論明笑玉身份如何,今日是必須要入宮了不成?


    白月笙也是麵色微變,很快便恢複了正常,隻是眉宇之間的褶皺,卻是揮之不去。


    那方,白月辰卻是按捺不住了。


    “皇上,若明姑娘……真的是定遠將軍的遺孤,那根據葉赫王和明姑娘所言,當日定遠將軍的夫人是落入了流寇之手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並非殉情而死,這其中是否有什麽蹊蹺之處都有待查證。”


    “沁陽王所言不錯。”衛祁言道,“定遠將軍是我朝功臣,卻死的淒慘,當年先帝在時也有意派出特使徹查,但因為當時朝政不穩,前後便耽擱了,如今既然又遇到這件事情,想必是先帝有靈,不願功臣飲恨,還請皇上下旨,徹查當年定遠將軍一事。”


    這,才是衛祁想要的。


    靖國公沉聲道:“衛將軍,你聽不懂皇上的話嗎?莫不是在邊關呆的久了,君令有所不受慣了,如今也不將皇上放在眼中了?!”


    這頂帽子,委實有些大。


    衛祁跪倒在地,一字字道:“老臣絕無此意,老臣隻是感念故交好友,想將舊事查個清楚而已,絕無半點對皇上不敬之意。”


    一旁,老神在在的謝丞相慢慢道:“瞧著……衛將軍應該不是想冒犯皇上,他這些年在邊關,也是勞苦功高任勞任怨,又是謹守本分。”


    藍漓在遠些的地方不得不說,這個謝丞相也是狐狸之中的老狐狸,從頭至尾他基本是沒說過幾句話的,但無論說哪一句,都是切中要害,比如此時,他開口言辭淡淡,但其實是為衛祁說情,若是往常,白月川會不會理會,藍漓都不確定,但現在,謝貴妃因為太後之事如今還臥病在床,白月川又豈會不給鞋丞相這個麵子?


    果然,白月川挑眉看向謝丞相,“那依丞相之意,今日之事,該如何是好?”


    謝丞相低著身子,“衛將軍緬懷故人,無可厚非,就是行為冒失了些,老臣以為,他想查麽,也是人之常情,便讓他查就是。”


    “你——”靖國公臉色越發難看,光明正大查下去,這還了得。


    白月辰也道:“謝丞相所言極是。”


    白月笙在一旁,似乎是想要阻止,卻又沒來得及。


    白月川看了白月辰一眼,“沁陽王……對定遠將軍之事,看來也十分的關懷呐……”


    白月辰麵不改色,“微臣與梅將軍,皇上,阿笙,都是自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如今她父母之事有異需要查證,微沉自然關懷,相信皇上亦是如此。”


    “朕自然如此。”白月川淡淡一笑,高深莫測,“畢竟,當年朕……哎……”他說的模棱兩可,那最後一聲歎息還帶著無限惋惜在其中。


    白月辰麵色微變,連忙低頭。


    藍漓挑眉,想起當年上元之時,在城中酒樓,看到白月川和那梅映雪抱在一起的畫麵……


    衛祁立即道:“老臣多謝皇上,這件事情,老臣會親自去查,不勞煩旁人。”


    藍漓心中暗叫不好,如此的激進,隻怕是犯了白月川的忌諱。


    果然,白月川淡淡一笑,“好,衛將軍親自去辦,這件事情朕便放心了,好了,瑣事說完了,吉時也到了。”


    說著,白月川上前,走向明笑玉。


    邊上人神色各異。


    白月辰和蕭明謙臉色僵硬想要阻攔,但,那是皇帝,他們如何阻攔?葉赫王似乎略感意外,但還是很快就讓開了位置,一旁的蕭明秀嘻嘻道:“皇上果然喜歡我明姐姐,我還以為竟有此一鬧,今日的事情,哎……”


    她此話自然是說中了不少人的心事。


    尤其是蕭明謙,臉色陰沉,眼睜睜的看著白月川握住了自己心愛之人的手,明笑玉也因此下意識的僵了一下,渾身發冷,是畏懼。


    白月川笑了笑,卻沒半分溫和在其中,“能遇到明妃,朕心甚慰。”


    白月辰咬牙,還想再說,卻覺衣袖被人拉住,回頭一瞧,正是白月笙,白月笙搖頭,以唇語道:“不可。”


    便是那衛祁,都忍了下去,皇帝要納妃,主意已定,誰又能阻攔的了?今日這一番插曲,隻怕已經讓白月川不高興了,再鬧下去,便要得不償失了。


    接下來的一切,按照早已既定好的禮儀舉行,冊妃禮上,所有人心思各異,藍漓免不得有些惋惜,好歹蕭明謙和明笑玉到底也是戀人一場,如今卻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人靠入別人的懷抱之中,隻是想起大哥的傷勢,她又擔心了起來,等一些必要的禮儀結束之後,便帶著戰英離開承慶殿,轉到了外麵的秘書院之中。


    到的時候,藍爍已經沉沉睡去,白笛卻還在邊上照顧著。


    藍漓心中一暖,大哥的,到底也是沒看走了眼,這位汝陽公主,她是真的很喜歡。


    “七嫂!”


    白笛拉著她的手上前,道:“藍大人睡著了,但是一直皺著眉頭,想必這傷口疼的厲害,怎麽辦……”


    藍漓道:“我瞧瞧。”


    她上前切了切藍爍的脈搏,然後安慰道:“你別擔心,沒事的,這傷口必然要疼上一陣子。”


    “那要疼多久?”


    “約莫三五天吧。”藍漓瞧了瞧這廂房,“這裏不是養傷的地方,我等會兒就安排人將大哥送到雙桂街別院那裏去,免得父母也跟著擔心。”


    “我也去!”白笛衝動道。


    藍漓一滯,“你是公主。”


    “我……”白笛有些懊惱,“我……我聽說了西直門口那裏發生的事情了,想必如今宮中忙碌,也沒人管得了我,我便說祖父身子不適,我想在祖父身邊照顧,想來太後和皇兄也不會管我才是。”


    “這……”藍漓有些遲疑,今日這一鬧,太後和白月川都有的忙了,視線也被別人牽引,果真是不會有人留意白笛,但白笛的動向,太後肯定一直關注,今日白笛和藍爍這一出,想必也逃不過太後的眼睛,要是讓太後禍水東引到藍家來,豈不是……


    然,白笛也很快想到了這點,咬唇道:“是我考慮不周,我……哎,勞煩七嫂先將藍大人送到雙桂街去,我暫且還是在宮中吧……”


    “好。”藍漓道:“我會時刻讓人回複你關於大哥傷勢的情況,你不要著急,這傷口並不嚴重,幾日也便好了。”


    說罷,藍漓吩咐戰狂等人將藍爍抬上了馬車。


    白笛隻能默默瞧著,萬分憤恨自己的身份。


    等藍漓安排送走了藍爍,安慰了白笛,讓人將白笛也送回芙蕖殿的之後,彩雲也回來了。


    宮門口,彩雲上了藍漓的馬車,神色凝重,“小姐,你讓我盯著蕭明秀,你猜我發現了什麽?”


    “怎麽?”藍漓心頭一跳,難道是——


    “今日前後在西直門前引起騷動的人分了三波,其中一波是沁陽王手下的人,一波是北狄淩王蕭明謙的人,還有一波,人數極少,卻是明秀公主派出的人。”


    藍漓眯起眼眸,“那可能查出當時朝著白笛飛刀的人到底是誰的手下?”


    “不能。”彩雲搖了搖頭,“當時情況混亂,便是戰英在您身邊護著,都沒能留意到是誰飛出的那柄刀,事後就更難查了,但若是故意,這三個人似乎有動機。”


    因為白笛的身份,一旦白笛受傷或者送命,場麵必定騷亂,到時封妃大典不得不停。


    “不過……”彩雲遲疑了一下,又道:“當時距離汝陽公主最近的那人的屍體,我已經查看過了,既不是北狄人,也不是長青舍的人,卻是……”彩雲遲疑了一下,才道:“飛花閣的人……”


    藍漓衣袖下的手滯了一下,飛花閣,是白月辰?


    ……


    這一日,因為白月笙司禮官的身份,又因為西直門前那些騷亂,注定忙碌,等回到水閣的時候,已經入了夜。


    藍漓正和彩雲說著什麽,見他進來,起身上前迎他:“用了晚膳沒有?”


    “沒。”白月笙順勢褪下披風,“雖擺了膳,但沒什麽心思吃,走個過場便回來了。”


    藍漓垂眸,“可去看過三哥?”


    “沒……”白月笙歎息一聲,“今日的事情,對三哥來說,無疑又是傷口撒鹽,想必他……哎……對了,大哥的傷勢怎樣?我還沒顧得上去看他……”


    “不必擔心,隻是傷了肺脈,我會每日悉心看著調理的,倒是你今日——”


    白月笙握住藍漓的肩膀,“皇兄對我已有猜忌,我自然不能為了別的事情再讓猜忌加深,我所能做的,也隻有作壁上觀了。”這段時間他想了很多,現在藍漓和孩子是重中之重,至於三哥,也早該從那不切實際的迷夢之中清醒過來了,明笑玉是明笑玉,終究不是梅映雪,就算是梅映雪,當初也根本不喜歡三哥,有的隻是利用罷了。


    藍漓眸光微微一暖,心頭也舒暢不少,慢慢靠入白月笙懷中,道:“即便是作壁上觀,隻怕皇上也看在了眼中。”


    “哎……”白月笙又是一歎,“沒辦法的事情。”他若一開始就阻攔,今日這一場,根本沒機會發生。


    隻是他沒想到,三哥不但用了長青舍,還動用了飛花閣?若是以前,三哥是怎麽也不可能動用這兩處的,尤其是飛花閣,難道是受的打壓太甚,心性也略微有了改變不成?


    ……


    沁陽王府落塵居


    氣氛死寂。


    白月辰端坐在書案之後的楠木圈椅之中,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冷凝,而潤福管家躬身垂首立在一側,態度亦是不卑不亢。


    沉默半晌,白月辰冷冷開口:“福伯,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跟了我那麽多年,難道不清楚我的秉性?為什麽要私自動用長青舍?你動了長青舍也便罷了,為何還要動用飛花閣?!你知不知道那是若華留下的東西,終歸是要交給梅弈寧的!”


    長青舍也便罷了,到底也是白月笙和他一起組建,但飛花閣……這就像是他貪墨了本該不屬於他的東西,辜負了梅若華的信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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