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願抱得美人歸,很幸福?”白翎問。


    方晟無言歎了口氣,坐到沙發上疲憊地揉揉太陽穴。


    “我猜,她已告訴你一些內幕。”


    “是的,關於她母親。”


    白翎盯著他:“我早就警告過離她遠點,並說你會後悔,為什麽不聽?”


    “我沒有後悔。”


    她一滯,“你應該知道那個家族非常強大,弄死你比弄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方晟淡淡笑道:“堯堯也警告我離你遠點,我們不是一直來往嗎?”


    白翎頓時心一軟,湧起萬千柔情,歎道:“你這個無賴……上次為尋你侄子,我跟她鬧的動靜大了點,驚動了不少勢力,導致她母親直接找到黃海,而我也……”


    “挨批了?”


    “你別管了。記得我對你說過,我和趙堯堯的秘密對你來說不公平,但我們本身也受到很大影響,所以別想得太多,開開心心就好,現在,我還是這個態度。”


    方晟皺眉道:“難道你的婚姻也……也另有安排?”


    白翎慘淡一笑:“表麵看我,趙堯堯這些人活得挺滋潤,銀行卡裏任何時候都有錢,對我們來說錢真的隻是數字,出入有豪車,能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象我專注於辦案,可以象趙堯堯過著神隱的生活,在老百姓眼裏天大的難題,幾個電話就能解決,很風光吧?但代價是什麽?所有的,我們這些人在家族眼裏不是男孩子、女孩子,而是籌碼,年輕漂亮不過增加了份量而已,一旦作出決定必須無條件服從,哪怕對方是殘廢,是風燭殘年的老人,是……總之為了家族唯有犧牲,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方晟仿佛穿越到古代,在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皇宮,目瞪口呆道:“如果有真心相愛的呢?”


    “讓情侶徹底斷掉念頭的辦法很多,明的,暗的,金錢,權力,帥哥,美女,必要時還有令人難以想象的手段。有個家族的長子愛上大學女友,寧死不肯迎娶比他長六歲且離過婚的女人——其實那個女人也是苦命,何嚐願意吃這口嫩草?家族居然說服女友全家移民加拿大,長子痛苦了大半年還是乖乖結婚,去年添了個大胖小子,不過有消息說他跟大學女友依然藕斷絲連,那女人也沒閑著,與前夫死灰複燃——原本兩人離婚就迫於家族指令,反正孩子有保姆帶,兩人每逢節假日聚會兒、在長輩麵前秀下恩愛即可……生活就是這樣,在無法擺脫強奸命運時,與其抗爭不如享受。”


    道理不錯,但從女孩子嘴裏說出來總覺得不對味兒,方晟苦笑。


    “類似事例很多,最終妥協的結果是形式上服從家族安排,暗地裏尋找自己的幸福,因為家族間拉郎配是同時對兩個人的傷害,你能暗通款曲,我不能紅杏出牆?幾乎所有這種婚姻都貌合神離,純粹出於聯姻需要。”


    方晟仔細咀嚼她的話,不覺悚然道:“難道堯堯無法避免被安排的命運?”


    “她的情況非常特殊,私生女身份在家族聯姻中不被看好,隻能算份量較弱的籌碼,出路也不會太好,一般來說下嫁給需要拉攏的部下,條件相對較差的對象如智障、殘疾、重病纏身……”


    “絕對不能!我不能眼睜睜看到她淪入苦海!”方晟大驚失色,站起身大聲說。


    白翎冷冷道:“好一顆救苦救難、舍己為人的菩薩心,可豪門那麽多如花似玉的女孩,你救得過來?要不先救救我再說。”


    “你條件好,總能找個如意郎君吧?”


    “論條件我比她強多了,全家上下都寵我,特別是最有話語權的爺爺,把我視為掌上明珠,可這顆明珠剛出生時就被他把終身大事定下了。”


    “啊,娃娃親?”方晟簡直無語,“都什麽時代了還搞那一套?”


    “對方是爺爺的戰友,革命中結下的深厚情誼,也出於當時聯手對付某股勢力的考慮,後來時過境遷,定親時麵臨的威脅已不存在,而我跟那個同樣懵懂的男生強烈反抗,解除婚約似乎水到渠成,然而,”她歎息道,“事情沒那麽簡單,首先兩個家族如今都根繁蒂茂,隱隱有抗衡之勢,不合作即對抗,大家都不敢承受交惡的後果;其次很多老一輩知道這門親事,以他們注重承諾的傳統思想,不能接受隨意解除婚約的做法;還有便是從長遠考慮,聯姻比不聯姻好。因此這樁婚事在雙方左右為難下一拖再拖,似乎沒有結果要比有結果更好,那個男生悄悄交了女朋友,而我,”她朝方晟拋了個意味深長的眼色,“你明白的。”


    方晟頭皮發麻:“原來賬算到我頭上了,你爺爺會不會也打算收拾我?”


    “關於你的事他早就知道了,懶得過問而已,換作張晟、李晟、王晟都一樣,他們無所謂的。但這次在省城玩得過火,爺爺把我訓了一頓,言下之意人家處對象喝咖啡還戴墨鏡,從來不在公開場合露麵,我倒好,就差接受記者訪談了,讓人家長輩的臉往哪兒擱?這叫打破默契呀。”


    “侄子要不是你等於沒命,從此全家將烏雲密布,永遠不會釋懷,對此我必須鄭重表示感謝,”方晟真摯地說,“但今晚與堯堯訂婚之後,我想……非常抱歉地對你說,離我遠點,我知道你的心意,真的,對不起。”


    白翎神色黯然,倚在桌前半晌不語,淚珠悄然在臉上滑落。


    從小到大,她接受的教育是寧可流血不能流淚,這是頭一次她流淚!


    方晟內疚地低下頭,輕聲道:“堯堯麵臨的壓力很大,也做好最壞打算,這種情況下我絕對不能辜負她的心意……其實我也做好了準備,大不了不幹鎮長,那又怎樣?”


    白翎拭掉淚瞪大眼:“你是公務員,仕途失勢等於失去生命,你真的做好準備?”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不會為升遷失掉做人的底線,否則我就不是方晟,跟你說的那些豪門所為有什麽區別?”


    “這就是我最喜歡的一點,”她脫口說,隨即臉一紅,轉而道,“眼下你無須擔心,壓力反而在她身上。”


    “為什麽?”


    “根據我得到的信息,她母親來黃海前那個家族內部有過討論,具體內容我都知道。”她得意洋洋道。


    方晟啞然,心知那個層麵的家族之間必定相互防範,相互打探,彼此內部都有臥底,沒有能絕對保守的秘密。


    “達成的共識是必須拆散你倆,但主要從她身上下手,因為你官太小,他們的手夠不著,”說到這裏她哈哈大笑,“聽明白吧,你幸免遭受打擊的原因是隻當了個小小的鎮長,是不是很諷刺?如果處級、廳級,職位越重要他們打擊力度越大,越能輕易將你掀翻,可你偏偏沉在基層,想動你需經省、市、縣三級,動靜太大,目標太小,有大炮打蚊子之感,劃不來,傳出來也會被人笑話,索性放手囉。”


    方晟也哭笑不得,道:“以後索性躲在三灘鎮,安全無憂。”


    白翎正色道:“隻要她仍想跟你一起,以後官做得越大越要小心,那個家族要麽不出手,出手必定是致命一擊,打得你今世無法翻身!”


    “多謝提醒。”


    話說到這會兒應該結束了,可她還不想走,沉默良久幽幽道:“我不該當證婚人的,我是給自己套上枷鎖了……真後悔啊……”


    “好男生很多的,隻要用心去發現。”方晟隻能安慰道。


    她搖頭:“我試過,沒有……有時候真需要緣分……都是我不好,那天抓捕行動幹嘛招惹你,反把自己陷進去……我也不應該跟她鬥氣,明知她認識你在前,還非要插到兩人中間,我真是自討沒趣……”


    他唯有歎息。


    “時間不早,我回去了,”她憂傷地說,走到門口突然停下,“抱抱我,好嗎?”


    方晟一猶豫,優柔寡斷的老毛病又犯了,躊躇片刻還是上前,輕輕抱著她雙肩,她身體微震,陡然下了決心似的抬起臉,嘴唇重重落在他唇上!


    她的唇不象趙堯堯清冷冰涼,悠長而綿軟,而宛若一團烈火,瞬間燃遍全身!


    不等方晟有所反應,她又猝然分開,手指按在他嘴唇上,道:“記住,這是我的初吻!”


    說完便飛快地出門,再也沒回頭。


    方晟呆呆站在原地,腦中混亂,今晚發生太多的事,每樁都令他措手不及:


    趙堯堯母親突然出現,當麵否決他與趙堯堯的戀情;


    趙堯堯突然提出訂婚,然後由白翎公證,在教堂完成訂婚儀式;


    白翎獻上了初吻……


    和趙堯堯訂婚,與白翎初吻,這使方晟有很深的負罪感。


    一切都違反常規,一切都不確定,一切都被幕後操控。他覺得自己的人生自從遇到她倆後,似乎偏離了正常軌道,在一條奇特的道路上愈行愈遠,愈發失控。


    他擔心終將有一天無法駕馭高速行駛的火車頭,衝向深不可測的萬丈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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