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腰又細了


    陳清禾眼珠一轉,湊上前攀著副駕的座椅,笑著交談。


    “喬妹妹,你是住學校的宿舍?”


    “不是,項目公司安排了公寓,離公司比較近。”周喬回答。


    陳清禾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又說:“大企業的福利還是不錯的,單身公寓配套齊全,餐食補助也少不了吧?”


    周喬點點頭,“都是統一叫的外賣,但公寓都是合住。”


    陸悍驍猛地一腳刹車。


    “哎呦喂。”陳清禾一腦門撞上了椅背。


    聽到“合住”兩個字,陸悍驍這腳刹車踩得暗地裏洶湧無言。


    陳清禾意味深長地瞄了他一眼,又繼續聊天。


    “喬妹妹,你也忒不乖了,出來這麽久,我生日那天你都不問候一聲。”


    周喬似是卡帶了兩秒,“陳哥,你生日不是三月麽?”


    後座的厲坤忍不住彎起了嘴角,靜靜看著陳清禾裝逼。


    周喬是七月走的,這還沒跨年呢,哪來的生日一說。


    陳清禾臉不紅心不跳,“我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是假的,我是十一月的射手射大雕。”


    厲坤雖不清楚其中原委,但也是個眼明心淨的人,於是順著話配合演出,“今年生日你別想熱鬧了,任務在身,後天進了訓練地就全部戒備了。要不,明天給你提前慶祝?”


    那位麵無表情,一語不吭開車的司機小陸總,對這兩位兄弟感激涕零。


    陳清禾假裝驚歎,哇靠一聲,“厲隊,您真是出了個絕頂餿主意啊!”他又看向周喬,“喬妹妹,明天有時間嗎?出來一塊吃個飯。”


    周喬剛要開口。


    “我後天就要進隊封閉訓練了,十天半月出不來,在這裏我也沒什麽熟人,生日飯,賞個臉唄。”陳清禾率先把話堵得死死,“一頓飯的功夫,耽誤不了你什麽時間,再說了,明天是公休,別說你要加班。”


    “……”


    陸悍驍看似雲淡風輕,事不關己地開著車,但實則耳朵豎立,不放過身邊人的任何動靜。


    她會如何反應?


    不留情地拒絕?還是暢快地答應。


    這一刻,陸悍驍甚至私心地希望周喬厲聲拒絕,因為態度越刻意激烈,是不是就意味著,她是放不下的?


    這片刻的歡愉沒持續太久,因為周喬說:“好。”


    她答應得爽利,沒有半點拖遝和推辭。陳清禾一拍大腿,“太好了。”


    說這話的同時,他故意把左手放在陸悍驍的椅背上,比用胳膊肘“無意”地撞了他一下。陸悍驍心想,知道了,二百五,這個人情記著了!


    在氣氛即將再一次陷入沉默之際,陸悍驍硬邦邦地鑿出了個新話題。


    “你公寓怎麽走?”


    他開口的一瞬,周喬的心跳踩著他說話的節拍,劃出了一條波浪起伏的心電圖。


    她心平靜氣,報了地址。


    陸悍驍說:“區域我知道,但街道不熟悉,到時候你指指路。”怕她誤會多想,陸悍驍還側頭問陳清禾和厲坤,“你們知道嗎?”


    這倆人默契十足地搖了搖頭。


    周喬抿抿唇,“前麵路口右轉。”


    陸悍驍打了轉向燈,表示知道。


    車裏廣播放在午夜鄉村民謠,婉轉柔情,周喬在這一首首歌裏,輕言細語,每次變道前,都會提前五十米的距離提醒。


    前麵是鬧市的十字路口,車多路寬,單向就有六條道。


    周喬留出足夠的時間讓他操作,所以很早就說了,“這裏抓拍很嚴的,前麵車更多。”意思讓他趁早換右車道。


    陸悍驍“嗯”了一聲,沉沉靜靜的。


    周喬以為他知道。


    結果,沒開多遠,她皺眉,“錯了,是右邊。”


    陸悍驍目光在指示牌上左右遊離,“swanta是往這兒走啊?牌上寫著的。”


    周喬:“路牌上也是往右邊啊。”


    陸悍驍隔了幾秒,哦的一聲恍然大悟,“是我看錯了。”


    繞錯一條道,花費的時間起碼多十分鍾。周喬提醒得更加細心,“前麵兩公裏才能調頭,這次千萬別錯了,不然就上城際高速了。”


    陸悍驍還調整了一下座椅,看起來頗緊張。


    這倒讓周喬覺得有點兒過意不去,於是放軟了語氣,“沒關係,你慢點開。”


    陸悍驍為了凸顯他的“謹慎”和“用心”,接下來的路程,不僅遂了周喬的意,把跑車開成了板車,更是每走個幾米就要問一句:


    “是往這邊走吧?”


    “前麵是紅燈吧?”


    “綠燈亮了,我這可以通行的吧?”


    周喬也充分沉浸在“電子導航”的角色裏,還真是有問必答。


    “對,是這邊。”


    “要變燈了,你減著點速度。”


    “哎!這邊不能左轉啊!”


    而後車座的陳清禾和厲坤,互相對視了一眼,在對方表情裏得到同一個意思。


    “操,驍兒的這演技又他媽升華了。”


    洛杉磯他來得次數不少,尤其這一塊簡直熟的不能再熟,為了能和周喬多說上幾句話,也是夠拚的了。


    最後,陸悍驍終於不負自己,成功將周喬於十一點之後送到了目的地。


    他心裏的那幾個計算器,連厲坤都看出來了。


    都因為周喬之前接的那個“保證十一點前能夠到家”的電話,讓陸悍驍如履薄冰害怕了。


    周喬住的地方是一片看起來還算規整的小區。裏麵樓房不多,她沒讓他開進去。


    “謝謝。”


    下車前,周喬側過身,大半麵相陳清禾,隻一小半留給了陸悍驍,目標不明,含糊敷衍地說了聲,“謝謝送我回家。”


    不是謝謝你們。


    也不是謝謝你。


    聽得陸悍驍抓心撓肺,十分憋屈。


    陳清禾抓住機會,快刀斬亂麻地說:“喬妹妹,手機號給我存一下,明兒早上將時間告訴你。”


    周喬沒矯情,情理應當,她報了號,又說:“微信聯係也可以。”


    一聽微信兩個字,某人又要憋悶了。


    連陳清禾這個牲口都能留在她列表裏,偏偏將他給拉黑掉。


    周喬下車,關上車門,往後站了幾步,對陳清禾他們擺了擺手道再見。


    車裏。厲坤提醒,“還不走?”


    陸悍驍這才不情不願的,慢悠換擋倒車。


    周喬還站在原地,車子調頭,陸悍驍和她終於到了一個麵。車窗是關緊的,從外頭看不見車內任何。


    陸悍驍這才敢明目張膽、卸下那該死的陌路人麵具,在車裏死死盯著她,那目光如火如星,恨不得自燃,再把周喬也給一並吞噬掉才罷休。


    陳清禾看著他的反應,歎了口氣,拍著他的肩,“走吧,已經很久了。”


    陸悍驍斂神,嘴角緊繃,“轟”的一腳油門車子飆出。


    後視鏡裏,漸遠的街景模糊縮小,周喬的身影也轉身離去。


    陸悍驍這才一口深呼吸,覺得喉嚨跟擰不動的發條似的,又緊又疼。


    陳清禾說:“號碼我要到了,等會給你。”


    陸悍驍心不在焉:“不用了,我已經背下來了。”


    陳清禾愣了愣,然後衷心地伸出大拇指,“陸學霸,為你打call。”


    這邊。


    周喬到公寓的時候,一肩風塵。


    屋裏燈敞亮,周喬抱歉地對沙發上的人說:“對不起deli,我回來晚了。”


    黃發藍眼的帥哥轉過頭,撅嘴直怪罪,用半生不熟的中文抗議,“喬,你放了我鴿子,鴿子飛到月亮上去了。”


    周喬邊換鞋邊笑,“飛月亮上去的是嫦娥。”


    “那好吧,”deli聳聳肩,糾正道:“你放了我的嫦娥。”


    周喬笑得眼睛微彎,脫了外套,擼起衣袖就去廚房,“我這就給你做麵條。”


    方才還麵有怨色的deli,一下子歡欣雀躍,激動地秀起了京腔,“雞蛋兒加倆。”


    但他的兒化音實在不敢恭維,把雞蛋兒說成了雞蛋兒子。


    周喬邊攪蛋液,邊糾正他的讀音。


    deli學會了,可高興地從客廳跑到廚房,炫耀起手上的字帖,“喬,你看,今晚上我練了兩頁漢字。”


    周喬洗西紅柿,水聲嘩嘩,她伸頭看了看,讚歎道:“很棒。”


    deli受到漢語老師的表揚,高興地唱起了京劇,“黑臉的張飛叫喳喳~”


    他邊唱邊模仿水袖飛的動作,轉了一個圈兒,手裏就多了一個信封,“喬,這是你上個月的工資。”


    周喬放下西紅柿,把手擦幹再接過,“謝謝。”


    deli紳士地彎腰,“不客氣。不過,你今晚回來遲到,是不是約會去了?”


    周喬笑容斂了斂,客氣地說:“沒有。”


    “哇哦,你一定是去約會了。”deli指著眼睛,“喬,你這裏麵,有光。”


    周喬愣了愣。


    deli打了個響指,肯定極了,“一定是的,太好了,我可以約他打麻將了。”


    deli是周喬決定在美國延長半年實習期時,經項目組長介紹,接收的一名想學漢語的學生。家裏開了好幾座大農場,純粹向往神秘東方,他打算明年去中國短居兩個月,所以想學一些漢語。


    周喬雖是過來交流的,但日常開支也不小。deli開出的報酬十分友好,都是年輕人,相處得自然愉快。


    周喬很快做出了一碗肉絲雞蛋麵,deli邊吃邊問:“喬,今天見麵的,是你那位初戀情人嗎?”


    周喬沒遮掩,點點頭,“嗯。”


    “他想重新追你?漂洋過海來看你?”


    “不。”


    周喬心裏明白,這真的隻是一場偶遇,更沒有追求一說。


    deli一副我很懂的表情,斯哈斯哈地嗦著麵條,“那你是怎麽想的呢?”


    周喬沉默了一會,輕聲,“我沒想法。”


    deli仔細端詳了她好半晌,搖頭,“你撒謊。”


    “真的沒有。”上一秒的半分猶豫已經全然消失,周喬的眼神很堅定,“我們不可能了。”


    結果,deli喝光一碗麵湯,才揉揉飽腹的肚子,無頭無腦地說了句,“你眼睛裏,沒了光。”


    周喬心浮氣躁地對他翻了一記白眼,“你什麽時候當上了眼科醫生?”


    deli朝她吐舌頭,“下回,帶我見見他,你們不是常說,喝杯白酒,交個朋友嗎?”


    周喬:“……”


    吃完麵,deli就麻溜溜地滾了。


    他剛走,周喬就收到陳清禾打來的電話,告訴她,明天生日飯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半。


    周喬問:“地方定在哪兒?”


    “沒事兒,”陳清禾說:“會有人來接你的。”


    周喬心裏咯噔一跳,恐懼直覺地想說:“不用了!”


    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陳清禾就已經掛斷了電話。


    很快,到了第二天下午。周喬提前半小時換好了衣服,羊絨高領打底,中長款的白色呢子外套,裏麵穿了一條純色短裙。


    她對著鏡子左右照了照,平日這身衣服是她去項目公司參加研討會時穿的,合乎場合也得體。但今天不知怎的,周喬總覺得哪兒不滿意。


    她上上下下巡視了兩三回,終於找到不滿意的借口——腰好像又細了。


    於是,她自我說服、心安理得地從衣櫃裏,找出上星期才新買的一條新裙子換上。


    裙子顏色鮮豔,像一朵春天初開的花兒。


    周喬捏了捏腰身,嗯,這回合身了。


    四點半的時候,周喬在樓下等來了接她的車子,是昨晚那輛黑色的保時捷。


    周喬看著車輛駛近,手心不由握成了輕輕的拳頭,她拇指摳著掌心,一下一下,感受到薄薄的濕意。


    出汗了。


    車子按了兩下鳴笛,然後車窗滑下,停在了她麵前。


    駕駛座上的陳清禾笑臉露麵,“喬喬妹!”


    “……”周喬大夢未醒一般,“是你啊。”


    “當然是我啊,不然你以為是誰?”


    周喬敷衍地笑了笑,拉開車門坐上去,遞去一個禮盒,“陳哥,生日快樂。”


    陳清禾禮貌地當場打開,是一對襯衣袖扣。


    “謝謝,我很喜歡。”


    周喬係好安全帶,“麻煩你親自來接了。”


    陳清禾想說,要不是某人膽子慫,昨晚拿刀架他脖子上,逼著他來接,他陳清禾才懶得來呢。


    “咱們晚上先吃飯,吃完就去嗨一嗨。”陳清禾都安排好了,“出發。”


    原本以為,陸悍驍是不會來的。但到了餐廳發現,他竟然在。


    陸悍驍和厲坤站在落地窗邊閑談,他手上夾著一支煙,偶爾吸兩口,煙霧嫋嫋而散,談笑風生的樣子像是一副畫。


    聽見推門聲,陸悍驍側頭,見到周喬,他指間一頓,然後垂下手,很快將煙碾熄。


    厲坤挑眉,低聲說:“出息。”


    陸悍驍無所謂地瞥他一眼,用比他更低的聲音回道:“就沒出息,你管我?”


    這頓“生日飯”,全靠陳清禾調動氣氛。但他也知趣,隻字不提任何勸和的話,一個勁兒地講述他光榮的部隊生涯。


    這家中餐廳名聲不錯,位置難定,能短時間盤下這麽一個包廂,也算有人盡心盡力。


    陸悍驍坐在陳清禾左手邊,周喬坐右邊。後來,陳清禾興致高漲地唱起了軍歌。換做以前,陸悍驍肯定是與他一起瘋的。


    但這一次,他安安靜靜的,負手環胸,輕輕靠著椅背。


    這麽長時間,他一句話都沒說過。也許不是不想說,因為好幾次,周喬都注意到,陳清禾與厲坤聊到興頭,陸悍驍欲言又止地張嘴想加入,但最終還是沉默地將存在感降到最低。


    這份小心翼翼的沉默寡言,似乎是怕惹了誰的嫌。


    周喬不是滋味地端起酒杯,仰頭就是一大口。


    也就她仰頭的這一刻,陸悍驍才敢明目張膽地把目光縫在她身上。


    陳清禾這貨唱軍歌唱嗨了,正事兒都忘了北,好在厲坤是個能控場的人,幾句就把話題轉到了周喬身上。


    在他滴水不漏,無從拒絕的聊天裏,周喬不得不說了很多她在美國的生活。


    陸悍驍決定事後跪著給厲坤唱征服。


    聊著聊著,厲坤手機響。


    陸悍驍發來的短信:[問她有沒有男朋友,問啊,快!]


    厲坤果斷回複:[滾,老子不當媒婆。]


    散場時,夜色臨世。


    厲坤把車從停車場開上來,陳清禾身手了得,搶在所有人前麵霸占了副駕駛。


    周喬無語地站在原地。


    陳清禾從車窗探頭,嗬嗬笑道:“快上車,先送你。”


    後麵有車在催了,周喬隻得拉開車門坐上後座。


    陸悍驍就在旁邊,空氣好像被塞滿。他側過頭看了周喬一眼,語氣無異,“係好安全帶。”


    周喬囫圇地“嗯”了聲,照做。


    車子沒多久就開上了大道。


    厲坤坐姿筆直,肩胛骨線條硬挺鋒利,陳清禾沒事就伸手撩撩他的手臂,戳來戳去地說:“別人都說,拿塊豆腐撞死,嗬嗬,真想死,就應該往厲隊的肌肉上撞。”


    厲坤很是嫌棄,“拿開你狗爪。”


    陳清禾不吃威脅,繼續戳他肌肉,厲坤先是不苟言笑,下一秒,猛然出手,鉗住他的手腕往後一扳。


    “操!”陳清禾痛叫,酒醒了大半。


    而厲坤也分了點心,恰遇紅燈急變,他迅速踩下刹車。


    後座的周喬反應不及時,被震得往右邊栽。


    陸悍驍沒有半秒考慮,伸手一攬,飛快地扶住了她。


    體溫相依竄在一起,陸悍驍的四肢百骸全在叫囂。他毫不猶豫地死死摟住周喬的腰,那五指溫度隔著衣料——


    燙人,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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