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不斷地下著,一個男人沉默地站在雪山之巔,黑色的戰袍在風雪裏獵獵作響。


    他看著山下,安安靜靜的,一個人。


    這是呼吉成汗柯。


    本來,按照他的身份,他是不應該來這裏的。這裏是北漠和大蠻塞北的交界處。


    這個位置,讓他回想起了前世的忘川河畔,魔界鬼界和天界的三界交界處。


    那時候,楚紹元的前世,昭元上神,為了追回花神梓芬君,特意去了忘川河轉世投胎。


    這是他沒想到的,楚紹元去的時候,三界為之大震。隻不過,他們震驚的是他居然去忘川轉世,隻有他害怕,怕他轉頭進了魔界或者是鬼界。


    所以,當年的廣柯神君發了瘋一樣,尾隨他下界。他可不能叫魔界或是鬼界的人把楚紹元這個戰力奪去。


    當時,他是這麽想的。


    半晌,呼吉成汗柯站在雪山上,看見一輛馬車慢慢從前方駛來,從一個小小的黑點,變成一輛馬車。


    呼吉成汗柯覺得,過了一個滄海桑田。


    微微吸了一口氣。


    好久不見,你果然還是來了。


    不過是坐著馬車來的,顯然不是一個人來的。


    往日裏,他來見我,總會一人一騎,快馬加鞭奔來見我,怎會忍心叫我等了這麽久。


    是因為李布依吧。


    女人就是麻煩。


    馬車在他的所站的山腳下停下了。


    半晌,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慢慢撩開了馬車的簾帳。


    卻是李布依先下的車。


    雪地裏的雪反光,落在眼睛裏刺目並且紮眼。


    站在自己頭頂的這個男人頂著陽光,穿著一身黑袍,在長風的舞動下獵獵作響。


    好刺眼啊。


    李布依的眼睛不由自主一眯。


    這一眯落在呼吉成汗柯的眼睛就變了滋味。


    “怎麽,隻有你來了?”


    呼吉成汗柯的聲音裏帶足了不屑,心下卻多了份了然。


    難怪,難怪是坐馬車來的,就憑她這麽雙嬌滴滴的腳,想來也是走不了路。


    李布依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馬車,突然插了腰,理直氣壯道:“對,隻有我。”


    “怎麽,楚紹元忙成這樣,居然要一個女人來傳消息?”


    李布依不知道為什麽,呼吉成汗柯好像總是很看不起女人。


    心頭一滯,還是回答道:“我是什麽人,呼吉成汗柯將軍不會不知道。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我能站在這裏,一方麵是因為他信任我;還有一方麵,是因為我有實力擺平他交給我的任務。”


    “不過,呼吉成汗柯將軍也十分耿直,即便被我家漠王一而再再而三羞辱,也還是一個人來赴約,從未假手他人。”


    你越是覺得我不配替他來這裏,做他的傳話筒,我便偏偏要添油加醋,甚至叫你難堪。


    振振有詞,確實是個女中豪傑。實力怎樣雖然可以暫時不評論,但是這嘴皮子上的功夫,倒是半點不輸給你。


    呼吉成汗柯嘴邊若有若無勾起一抹笑。


    也是奇怪,明明心裏對這個女人有這麽多的埋怨,卻每每見到她,總覺得合適的,她就該是這個樣子。


    呼吉成汗柯深深吸了一口氣:“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女人,我想你帶來我想要的承諾。”


    “楚紹元是否願意詐敗?”


    李布依頓了頓,直視著呼吉成汗柯的眼睛不說話。


    詐敗?這可是一件大事,對於一個在外行軍打仗的將軍,勝幾場,敗幾場,都是要載入史冊的,史官的筆可是一刻都沒有停下。


    更何況,這場戰,很有可能會牽動著大楚和大蠻兩個國家的政變。


    千百年以後,必然要供給後世眾人口誅筆伐。


    隻不過,他們會用什麽樣的語言來諷刺楚紹元?她現在不想深究。


    因為楚紹元已經給出了答案。


    她現在站在這裏,並不是為他做決定,而的的確確是來幫他傳話的。


    但是這一番刻意猶豫,已經吊足了呼吉成汗柯的胃口。


    李布依看的出來,他想知道答複。


    “楚紹元願意詐敗,隻是,他之後會離開北漠,前往大楚帝京,這點還請將軍不要冒犯,他日必當重謝。”


    “他又要回帝京?”呼吉成汗柯眉心一跳。


    他不來幫我奪位?


    不知道為什麽,這麽說的時候心裏總有幾分不甘心。


    李布依白了他一眼,粉碎了他的想法:


    “你的同胞兄弟廣翎王已經來找過我了,楚紹元也知道了這件事情。大蠻的太後親手為廣翎王養了一支神獸軍隊。楚紹元並非不想幫你,隻是帝京還有他的事情要做。正好這次你也忙著篡位,不如大家各做各的,各忙各的,回頭再戰。”


    這話換做任何一種關係,都不容易隨便說出口。


    打仗是要見血的,誰敢胡說八道,背地裏做這種不正當的交易?要是被人知道了,還不得叫人舉兵反了。


    “廣翎王找過你了?”呼吉成汗柯看著她,鋒利的劍眉緊緊湊在一起。


    真是該死的,廣翎王這隻狗,鼻子怎麽這麽靈敏?


    “好,本將軍知道了。”黑色的衣袍一揮,轉身便要走了。


    “誒!慢著!你等等,呼吉成汗柯!”李布依飛身一躍,跳上了高台,伸手拉住了呼吉成汗柯的長袍。


    大蠻的長袍落在手中,厚重,新雪踩在腳下,瞬間瓷實,發出咯吱的聲音。


    呼吉成汗柯的身子明顯一頓,愣住了,回身看她,眼中帶了疑惑:“你有什麽事?”


    “哪個……”李布依看著他,有些不知道話該從哪裏說起。


    有句話怎麽來著,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


    想從他的嘴裏得到答複,好像,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我上次幫你問的事情,你有沒有結果啊。”


    哦,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情。


    呼吉成汗柯臉上掠過一陣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後笑道:


    “自然有結果。不過,你要給我什麽條件,讓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你?”


    聽說最後一個蛟族之後有結果了,李布依的眼睛一亮,飛快地說道:“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不對……方才楚紹元已經給你過好處了,願意詐敗給你……”


    我們已經有付出了。


    豈料,呼吉成汗柯抓起她的下頦仔細端祥,黝黑的眼睛落在她略顯紅腫的嘴唇上,微不可查地一眯眼睛,不悅道:


    “那是他付出的,他放棄了自己的好名聲。怎麽,李布依,你凡事非得靠他才能活?他為你已經做的夠多的了。你什麽時候才能自己努力一把?”


    話說的很重,說的李布依臉上火辣辣的一片好像燒焦了。


    “你、你休想訛詐我!”


    傻子都聽得出來呼吉成汗柯在刺激她。


    “也不算訛詐吧,就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李布依狐疑道。


    呼吉成汗柯回頭看她,笑道:“現在還沒有想好,有需要的時候再告訴你,你可以先應下來,放心,不會要你陪睡,也不會要你的錢,這些我都不稀罕。”


    女人一般都很看重這些吧,貞操,還有財富,錦繡前程。


    你願意跟著楚紹元,也是因為這些吧?


    “你!”李布依躁紅了臉。


    呼吉成汗柯看著他,嘴邊勾起一抹肆意的笑。


    看看,我說什麽來著,果然生氣了。


    沒想到,李布依隻是用力握了一下拳頭,很快就鬆開了,然後回答他:


    “好。”


    稍微震驚了一下。


    呼吉成汗柯笑了笑,回答她:“嗯,那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你要我找的人,曾經來過大蠻。”


    李布依眼前一亮,但是很快又暗了下去:


    “但是現在不在大蠻了,查無此人。”


    北漠的風雪猛烈地吹著,好像把李布依心裏的那點期冀全都吹涼了。


    她顫顫悠悠地爬上馬車,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如何了?”


    楚紹元看著她失神落魄,連忙把她被風雪吹的冰冷的身體抱進懷裏,想用自己的體溫捂熱她。


    “沒有為難。”李布依艱難地發著音節,看著眼前的男人,好像下一秒就要從眼前消失了。


    “我看見你拉住了他,可是在問什麽事?上次呼吉成汗柯的信裏有提到,你好像在問他找什麽人,有結果了嗎?”


    李布依搖搖頭:“沒有。”


    楚紹元笑了:“沒事,慢慢找,我陪你。”


    “好。”


    慢慢找……希望來得及。


    ……


    李布依走後,呼吉成汗柯站在原地,看著那輛馬車重新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山穀裏。


    空氣裏好像還有她的溫度,他帶了幾分不確定,伸出手探了探。


    摸不到她的體溫。


    李布依?


    黑色的戰袍一擺,風姿綽約的男人轉身離去,厚重的戰靴把鬆軟的雪地踩的瓷實。


    他刻意避開來時的腳印,因為他喜歡走不同路的。


    呼吉成汗柯,不喜歡重蹈覆轍!


    隱隱約約,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梓芬君。


    那是在王母的蟠桃宴上。


    七仙女摘了蟠桃園裏最大的蟠桃,王母宴請了四海八方的神仙。


    本來他和梓芬君是半點遇不到的,畢竟一個在天河統領兵馬,另一個在花園裏醉生夢死。


    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今日,能吃到這般美味的蟠桃,我得獎梓芬君。”


    瑤池上,王母是這般誇讚梓芬君的,那一次她就這樣走入自己的眼中。


    美,無邊的美。


    神仙是鮮少有七情六欲的,但是那一刻,他突然覺得這個字眼冒出來在心尖上。


    王母娘娘的七個女兒,理應個個貌美至極,乃是凡人眼中嘖嘖稱讚的天仙,可是這個梓芬君,卻叫人覺得好看的移不開眼睛。


    她靈動,俏皮,充滿生機,和他的呆板無趣,冷血嗜戰有著鮮明的對比。


    那時候,他的心不由自主動了一下。


    總覺得有趣。


    當然,楚紹元是不是這個時候對梓芬君動心思的,他不知道。


    隻是那個時候,他有點想走近了,好好了解一下這個女孩子。


    “喂,你叫什麽仙?”


    幹脆就去堵她了。


    梓芬君看著他,滿臉奇怪,但還是推上笑臉道:“我不是仙,我是神。天上的六位神尊你有沒有聽說。我就占了其中一尊。”


    廢話,我當然知道。


    大名鼎鼎的花神梓芬君嘛,人界多少香火供著你呢,功德滿著呢。


    但是說知道了,就沒有話接了不是。


    “冒犯了上神,誠惶誠恐,不知上神名諱?”


    那些文鄒鄒的神仙,應該差不多都是這麽搭訕的。


    梓芬君看著他噗嗤一笑,這一笑,把他整個人看呆了。


    “你這個人,長的這麽一板一眼的,說起話來怎麽這麽有趣啊。我是花神啊,梓芬君。方才在瑤池上,王母介紹我的時候,你難道沒有見過麽?”


    見過當然是見過的。隻是如果說了見過,問你名諱可不就是在撒謊了麽?


    “沒,不曾見過上神。方才,蟠桃委實太大了些,擋在眼前,因故不得見上神。”


    這樣說,還能順便拍拍你的馬屁,你心裏應該樂開花了吧。


    梓芬君看著他噗嗤一聲笑了。


    呼吉成汗柯從來沒見過哪一個神仙笑的這般不知體麵。


    梓芬君看著他也是好笑。


    “你說話當真很有意思。王母誇我也就算了,怎的還有一個你來拍馬屁?”


    說話一點也不留情麵。


    可是他確實是來拍馬屁的,這點半點不假。


    梓芬君仔仔細細地看了他一眼,笑道:“為何不去赴宴,反倒來找我閑嗑?”


    她那一眼好像把他識破了。


    呼吉成汗柯知道,那時候自己是不會臉紅的,但是心裏還是覺得羞愧難當。


    “上神接下來要去哪裏?”


    他看見她起身了,好像走的很急,想去哪裏赴宴。


    “有個家夥約了我啊,我要去見他,怎麽,你也要一起去?話說,聽他也是你們天河的戰神,昭元君,你總該認識了吧?不如就一起去吧,三個人也好玩了些。”


    遭天殺的!別跟我提那個家夥!


    全天庭隻要認識我的,都知道我跟他是合不來的!


    他呼吉成汗柯,雖然也是戰神之一,卻遠遠沒有那個家夥來的有名,別人總把自己當凶神,也就隻把昭元君這個人當好戰神了。


    為什麽啊,昭元君明明都不會笑。


    他站在原地,無奈地看著梓芬君快樂地走遠了。


    差點忘了,那時候,梓芬君就和昭元君走的很近了。


    他幹嘛去搭訕,真是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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