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的雪刮得狠烈,大蠻的軍營裏,呼吉成汗柯麵色陰翳,看著地上跪著的一眾戰俘,嘲諷道:


    “楚紹元放你們回來的?”


    聲色冷清,直叫人不寒而栗。


    “是。”戰俘皆在地上跪著,也不覺得青石地板到底有多冷,隻是這般跪著,希望能出一身冷汗,把身上的寒氣都散掉才好。


    呼吉成汗柯坐在上座,翻轉著手中的茶杯,久久沒有表情。


    軍營裏的氣氛緊張的能擰出水來。


    “楚紹元還說什麽了?”


    “漠王說,我等忠貞於大蠻,他很欣賞,所以放我們回來。”


    “還有呢?”


    他的話裏不由自主帶了幾分暴戾,叫那一眾人縮了縮脖子。


    “沒……沒有了啊。”


    “他可曾問過我的事情?”呼吉成汗柯渾身都在冒火。


    眾人齊刷刷的搖搖頭。


    看著上座的王,這個威懾塞北的將軍,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罷了,你們下去吧。”


    如蒙大赦,戰俘們飛快地退下了。


    自然沒有人看到坐在上座的呼吉成汗柯沉沉地放下了杯子,眸色深不見底。


    怎麽回事?這麽多年,若不是我主動挑釁,你幾時願意出兵?


    多半閑暇的時候,都在尋找你的李布依。


    現在李布依找著了,就有時間和我好好打一仗了?


    他發自肺腑一聲冷笑,卻不知怎的,心裏空落落的。


    橫豎是自己拜把子的兄弟,突然認認真真對著劍幹,反倒不自在了。


    他的眉頭緊緊蹙在一起,不過你的李布依找我問的事情,我可是仔細去查了。過了這般多時日,你怎的也不來問問我結果如何?


    思來想去,都覺得很不妥,好想他不來問,就虧了一樣。


    呼吉成汗柯捧起了軍營裏的老鷹,一封信塞進了信筒。


    出了軍營,放飛老鷹:


    “去吧,去找楚紹元,幫我問清楚,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說好詐敗給我的話,到底還做不做數。


    ……


    北漠軍營裏,楚紹元正在看著戰況的卷軸。重新獲得他的信任的李布依,在他邊上無聊地磨著墨。


    想來也是到了睡覺的時辰,她打了一個哈欠。


    開始細數楚紹元眼睛上的睫毛。


    一開始,她還是蠻有興趣的,畢竟失憶的楚紹元勵精圖治,完全沒有以前那麽不務正業,卻又勝券在握的神仙氣,這樣子反倒是多了幾分生人味。也方便她蹭在邊上學習。


    但是後來見著多了,意識到這些不過是千篇一律的東西,索然無趣。


    她不知道楚紹元為什麽連北漠的人民家裏的雞到底生了幾顆蛋,這種無聊的事情也能看的這麽認真。


    他事無巨細。


    她隻好數他長長卷卷好看的睫毛,聊以慰藉。


    愁啊。


    “為何你要分精力管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李布依終於還是坐不住了。


    楚紹元看著她回答道:“也就是這些日子需要刻意留心,平常是不要的。”


    李布依蹙了眉頭:“為何?”


    因為你和大蠻在打仗?可是你和大蠻打了這麽多年的仗,也不見得你那麽關心民生啊。


    他抬頭定定地看了一眼李布依,回答道:“因為,我要帶兵回帝京。”


    李布依心頭顫了顫,帶兵回京?你這是要造反?


    隱忍了這麽多年,你終於還是要反了?


    楚紹元看見她臉上神色微妙的變化,卻自從知道她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就算失憶了,也還是信任她。


    “所以北漠作為後盾,絕不能出事情。”


    “嗯,你說的是。”李布依尋思著無話可答,不如就隨口胡謅了兩句。


    索性他也無甚在意,但是微微分神的樣子還是被李布依看在了眼裏。


    “是不是大楚出了什麽事情?”


    他好像是被人戳中痛處,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頭。


    “是什麽事情?”李布依繼續追問道。


    “還好。就是,家母還在世。”


    他的口氣裏帶了無邊戾氣。


    家母還在世?李布依震驚了。


    楚紹元的母妃,她是知道的,因為蘇杏子講過,好像,好像是什麽明妃。在漠王府逃生的時候死在密道裏。


    “她……她無事?”斟酌著用詞,小心翼翼地說道。


    “她無事。”楚紹元骨節分明的手把一宗卷軸放到了卷軸的最上麵,一聲冷笑:


    豈止是無事,她還權統六宮。


    嫁給了我的皇兄,重新成了大楚的皇後!


    這天下間,怎會有這般亂倫之事,那我該喊大楚帝叫什麽?皇兄?還是父兄?


    死在陰謀之下的太子朝賢,就是當今皇後的兒子,所以,當時我未曾救下的年幼的太子,其實是我的同胞弟弟?


    多麽荒謬!


    楚紹元看起來氣的不輕,這種不輕把李布依嚇到了。


    他應該是早早就知道了消息,隻是那時候的他怎的毫無反應?


    雖然也做了要舉兵謀反的策略,但當時的他,怎麽說……


    性子要跟溫雅一些,也梗淡定從容一些。


    “你要淡定。”李布依勸道。


    “還好,我沒有很生氣。”他又拿起一宗卷軸開始看。


    恰在此時,一股陰冷的風刮進了營帳。


    李布依不由自主拉緊了大氅。


    楚紹元狐疑地抬頭,卻看見了一隻蒼鷹飛了進來。


    他目光一冷,飛快起身,接住了蒼鷹。


    “大蠻來的?”李布依眼前一亮。


    楚紹元自動忽略她眼底的一亮,總覺得心裏又幾分不愉快。


    “是。”


    “哦?呼吉成汗柯那家夥給你下戰書了?”


    幸災樂禍的語氣停在楚紹元耳朵裏,如同五雷轟頂。


    “你到底是站在哪邊的?”


    李布依一臉你息怒:“自然是站在你這邊的。”


    我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嘛~嘿嘿。


    “他說什麽?”


    “果然和你說的一樣。”楚紹元手中聚了一股真氣,把這團紙冷凍粉碎殆盡。


    “他問我詐敗的事情是否作數,也問我何時和你再去一趟大蠻,你上次問他的人,他現在有結果了。”


    李布依眼前一亮,看楚紹元現在的狀態,體內寒毒再不斷侵蝕他這具凡人的身體,現今奪走他前塵往事的記憶。


    那以後呢?


    以後會怎麽樣?


    凍結成冰?奪了他的命?


    不、不行,李布依不同意,她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得盡快找到最後一個蛟族之後。


    “那,我們何日動身去找他?”


    “為何要去找他?”


    “為了,你體內的寒毒,他手上有線索。”


    楚紹元聽她這麽一說,眼睛危險地一眯:


    為何你連我有寒毒都知道,看來我當真和你很熟悉。


    “何日動身?”她又問了一遍,拉緊了肩上的大氅。


    “即刻動身。”


    ……


    “楚紹元,你想好打算了嗎?當真詐敗給他?”


    一路上,李布依盤問著楚紹元。她總覺得失憶的楚紹元看上去特別好欺負。


    從一個幾乎什麽都知道的人,變成了一個……連最親近的愛人,最是至交的好友也忘的一幹二淨。


    沒想到,楚狐狸還有今天哈哈哈!


    楚紹元輕巧巧瞥了她一眼,看見她眼底的得意,和刻意的挑釁,嘴邊不自覺流露出一股寵溺。


    “詐敗。”


    “為何?”李布依覺得他同意的有些太爽快了,她準備了幾萬字說服詞都還沒有派上用場呢。


    楚紹元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歎了口氣,你這個壞心腸呀……


    “我和他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你敢不敢把話說的明朗些?


    “他要我詐敗,是為了塞北的威信,為他爭權奪位掃清眼前的道路。我要詐敗,是為了帶兵回京創造條件。”


    “我於北漠封王,天下皆知。世人道我乃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之神將,實則謬讚。這種誇讚,也為我過往二三十年帶來了很多不方便。”


    “皇城裏的皇子們忌憚我,帝王忌憚我,滿朝文武試圖依附於我,如今我要班師回朝,他們心下自會猜疑。還不如詐敗呼吉成汗柯,如此,叫他們也知道,我是會打敗仗的。”


    李布依白眼極翻,聽見你的名字聞風喪膽,坊間還有人把你畫的奇醜無比,用來祛邪鎮宅,說故事給海不會說話的小孩子聽,哭的都能嚇停。


    當然啦,這些話她是不會說的,畢竟真人生的真是十分好看,帝京無數女子排著隊想擠上他的床榻。


    馬車上一晃一晃,李布依撐著腦袋看著楚紹元,癡醉地笑了笑,倒是笑的楚紹元有幾分不好意思了。


    一抹紅霞飛上臉頰。


    李布依破天荒地看見他臉紅了!從來臭不要臉的他,居然會臉紅?


    一時興起,居然膽大包天地伸出手,勾起了他的下巴,細細摩挲。


    馬車的車輪子踢到了一塊石頭,趔趄了一下。


    “布依。”他吃急,喊了她的名字,伸手一攬,把她抱入懷裏。


    李布依一隻手撐著,硬生生和他隔開距離。


    兩人的距離便近在一個鼻息,溫溫熱熱的灑在對方的唇瓣上。


    “好聽。”


    “什麽?”


    她垂下眸子盯著他微薄的唇瓣,細數他的唇紋,忽然的就笑了。


    還未見過他如此矜持,不如換我主動一番?


    “你喚我名字罷,很好聽。”


    分明就記得住我姓何叫什麽名,為何就是不願意多喊兩聲,總是一口一句姑娘的。


    想著,感到不甘心,就對著那微薄的唇瓣,細細的唇紋,狠狠地咬了上去。


    楚紹元沒想到她會突然咬他,嘴上吃痛,立刻嚐到了一股腥甜的鮮血味道。


    但是偏偏帶著一股甘甜,炸的他五雷轟頂。


    也確實是破天荒的討好。


    唇齒間翻滾著花兒一樣開著,卻帶著一些微微的喘息,落在她和他之間。


    “我未失憶之時,也常常和你做這些事情?”


    不知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楚紹元隻得找著話扯道。


    李布依咯咯笑了:“你說呢?你以為,我都是跟誰學的?”


    說這,就照著他往日對她的樣子,埋在他的項彎,細細嗅著,對著那好看的耳廓吹了口氣,張開貝齒就咬了上去。


    他吃痛,微微喘著氣,有些不可思議:


    “既然如此,我為何沒有娶你為妃?”


    李布依被他問的有些惱了,一隻手很不乖巧地四處遊蕩。


    撩撥起燎原大火,卻見他如君子一般,赤著臉忍著。


    “那就要問問你為何吃了我就跑了。”


    她坐在他的腿上,刻意討伐。


    說實話,她現在一點也不生氣,是打心底喜歡這個樣子的楚紹元,雖然依然是那隻狐狸,卻是個願意和她說實話的狐狸,他有記憶的時候,總是喜歡瞞著她,認為他一個人就能把事情做好,卻從未問問她是作何感受。


    她想同他一起承擔啊。


    至於這些男歡女愛的事情,自己主動反倒有趣。


    “我吃了你,就跑了?”


    楚紹元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這不符合他做事的風格!


    在他的印象裏,他迎娶茯苓,是碰都沒碰過她,怎的,在外頭碰了布依,反倒沒把她娶回府邸?


    怎麽會有這種事情?


    他垂眸看著身上這個四處亂動的小姑娘,勾唇笑了:


    “既然曾經嚐過姑娘,不如,現在再嚐一嚐,如此,便也知味了。”


    在刻意煽風點火的李布依突然住手,癡傻地看著楚紹元,那家夥眼底精光一片,靈的很。


    好像又恢複了往日裏那副老奸巨猾的模樣。


    醒的也太快了。


    這下把她嚇得不輕。


    慌不迭地站起身,後退,再後退。但是馬車狹小,退又能退到哪裏去?


    自己的小手還被他捏在手裏呢!


    楚紹元拉著她的手,把她往前一帶。


    沒有遮掩的身體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還沒一瞬,溫熱的大掌就落了下來。


    眨眼就罩住了她的身體。


    “你、你不應當是不記得了?”


    為何這般熟練?李布依癱倒在他的懷裏,細細嗅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聽那胸膛裏劇烈跳動的心髒,她知道,那裏住著她。


    聽那胸腔裏發出來的低沉而好聽的聲音。


    “看到布依,無師自通。”


    王八蛋。李布依暗罵道。


    楚紹元揉了揉她的腦袋:“等班師回朝,我必迎娶你,不必去做漠王妃,我要以萬裏江山聘你。”


    對,這樣方才是對的。他楚紹元喜歡的人,千方百計,都要牢牢護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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