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開收起了心神:“女扮男裝登殿上朝其實本不在計劃當中,我確實想借赫大人的口,找出些蛛絲馬跡,看見大人所帶的不歸甲與無鞘劍,才陡然生出了這個大膽的辦法,好在今日眾人爭論的出發點和關注的焦點,都在家父的處置,和一位太監總管的醜事之上,沒人注意到了我。”


    端起一杯茶,程煜遞給黎開,並將早已準備好的熱水,倒入盆中,伸手去寬解她的布靴:“然後怎樣?”


    黎開這時的注意全在程煜的動作上:“你,你這是?”


    “哦,那姓祝的不知道向誰討要的偏方,藥包浸煮兩個時辰,取熱水泡腳,可凝神靜氣,我聽來想著你用應是正好,就拿來試試。”說著,紅衣輕撩,在她對麵半跪下,不疑有他,繼續手中的動作。


    可能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剛想說話,就被程煜打斷:“說正經的,然後呢?”


    “而後…”黎開拗不過他,繼續講著今天的事情:“赫大人透露,龐太傅在世時,皇帝的情緒一直控製的恰到好處,比勤奮的學生多一分圓滑,較一個身份尊貴的皇子多一分敬畏與隱忍,按理說,該是個治世明君的苗子。”


    “隻不過,嘶…”黎開輕哼,玉足微抬,有些意料之外的灼熱之感侵來。


    程煜伸手探了探:“我頭先試過,不十分燙了,忍一下,乖。”說著繼續按著黎開的腳往盆中去,雙手微施壓力,不讓她有逃開的機會。程煜這個人,是吃定她了,黎開這麽想著,卻也無從反抗,隻能順著思路,繼續講下去,腳下傳來一陣溫熱。


    “那日聽了祝先生對朝中勢力的一一分析,如今齊侯、太傅皆去,尤其以太傅為首的內閣之事全權掌控於太監總管王琚,真要有人想要陷害父親,勢必是要經過他首肯,朝堂之上,除了對父親的處置意見,赫大人以激將法為引,當著眾多朝臣說出了宮闈秘聞和王琚的醜事,想借機看一看,有誰可能是這王琚的黨羽,結果,可能比預想的還要糟糕。”黎開皺眉,其實原本想過可能是這樣的結局,可是真當事實擺在眼前,卻有些難以接受。


    “是皇帝,對不對?”程煜說道。自聽祝先生說這王琚自幼便跟著還是小皇子的皇帝成長起來,如今這局麵,知道黎開是算了幾分在裏麵的。


    看黎開嚴肅的神情,那意思不言而喻。


    “可是我想不通他這般做的理由。父親從不涉黨羽之爭,位低言輕,對當地百姓的好,也都在日常之中,雖說剛正不阿,卻也有些回轉餘地,那時就算與齊侯私交再好,也都為自身性命,為家族,為百姓,留有一絲明哲保身的餘地,如何會被皇帝這樣忌憚,竟欲除之而後快。”


    自己隻是想安安靜靜,過著平凡的生活,無奈事與願違,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總讓人沒有喘息的餘地。


    世間事,多不公,故,忍常人之不能忍,才能為常人所不能為。


    黎開今時,不過才年方十八,嗜靈之寄也好,身懷秘寶也罷,對一個妙齡的少女來說,都有些過於沉重了。但是除了時間與思考,好像她也沒有其他可以利用的武器。這段時間以來,承受的越多,黎開越是覺得自身欠缺非常,艱難險阻,從不會給自己準備的時間,縱使猝不及防,隻有挺過去,才有下一刻的海闊天空。


    漸漸地,從腳部傳來的感覺由灼熱變成了溫吞,雙足沉浸在藥水中,稍一攪動,便起層層細浪。


    赫連城下朝還家的時候,也已經是日落西山,兒子早就在街前等候。與黎開分別當時,聽完她的分析臆測,也趁著自己職務之便,向同僚旁人打聽了不少朝中政況。當年那個總是跟在屁股後邊,毛都沒長全的小屁孩皇帝,如今,卻也有了這樣深沉的心思。


    “父親回來了。”赫誌銘一邊為赫連城接拿盔甲,這甲胄旁的不說,胸前和背後皆是精鐵所鑄,漫說是整盔滿甲地走了一天,就是全副武裝讓人坐在椅子上待一日也受不了啊。


    “唉矣,世事難料啊。”赫連城一腳踏進廳堂,桌上已經擺下了飯食,他拿起筷子的手抽出了幾下,也是搖頭歎息著放下。


    赫誌銘這一天從送了父親進朝麵聖,卻也沒閑著,一為分析當朝局勢,二,也為了今日初見驚為天人的少女,黎開:“父親可是在朝上得了什麽進展?”


    見兒子有心國事,赫連城心感安慰,也是將黎開此前的一番分析和同僚的分享,與赫誌銘簡單說了說。赫誌銘心中也震撼非常,不為別的,單說少女這顆七竅玲瓏心,就不是一般尋常女子所能比擬的,家中遭如此重大變故,能處事不驚,冷靜對敕,這份擔當與膽氣,便是自己也自愧不如。


    “兒子還有件事,想著可能也是件麻煩。”赫誌銘想到今日收到的蠻疆戰亂的消息,自己不知如何安排,就先講於父親知曉:“蠻夷西起,聽說大軍已經向東推至近中原地區,恐陪京禍事將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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