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蘇天坐在黑漆漆的車裏,自嘲一笑,急打方向盤掉頭離開,車燈晃得急,帶著螺旋紋的晦暗。


    顧咕往那邊瞧一眼,隻追上視野邊角處尾燈。


    “認識的人?”


    顧咕回頭,微挑眉梢,“不是。”


    唐哲雙手揣兜裏,彬彬有禮的笑容後掩不住男人對於女人本能的好奇和欲.望,“我能上去喝杯水嗎?”


    短暫的對視。


    顧咕輕咬下唇,羞怯點頭。


    她和唐哲一起上樓,她先進屋,脫掉大衣,穿著一身白底毛衣站在溫暖的餘光裏,跟他說道:“隨便坐。”


    唐哲看著溫馨和裝飾精巧的室內,心底湧起一陣奇異的悸動感。


    溫暖的黃色,清澈的藍色,通透的綠色,從各處細節裏湧出來女孩兒的柔軟和美好,唐哲克製又知禮的將客廳轉了一遍,在沙發坐下。


    茶幾上放著各色彩筆勾畫得亂七八糟的a4紙,他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被顧咕翻個麵,露出白白的腹部。


    顧咕把水遞給他,“家裏沒來得及收拾,可能有點亂。”


    唐哲:“挺好的,翻過去的是什麽?”


    “啊...沒什麽。”顧咕抿了一口水,“是上個角色出現的場次,我在家裏沒事兒的時候看劇本時做的備注。”


    唐哲:“給我看看。”


    顧咕十指交叉將水杯握在掌心裏,看著唐哲翻閱她的筆記,不太好意思的惴惴不安。


    唐哲看完,目光安撫的在她身上停留,“你做得很好,說起來,這次陳剛導演新作有個吸粉的女二的角色,我正打算推薦你。”


    顧咕拿捏期待和惶恐的分寸,聲音平軟中帶著天真,“...我可以嗎?”


    “怎麽不可以?我...”唐哲意識到顧咕的性子,他退一步道:“在試鏡之前我幫你安排跟陳導一起吃飯的機會。”


    顧咕臉上一個淺淡的笑容稍縱即逝,融成更溫柔的情緒掛在臉上,唐哲一下看呆住了。


    他喉結微滾,手指神經質的一顫正要說話,手機鈴聲就像催命符在深夜裏學習起了午夜幽靈,乍得響起來。


    唐哲接了電話,眸色猛變,唰的起身。


    他掛了電話,把外套搭在手臂上,“抱歉,關巧好像割腕了,我得去醫院一趟。”


    “我跟你一起。”


    唐哲想了想,搖頭,“不用,她現在受不得刺激,太晚了,你休息吧。”


    唐哲一走,房間重新安靜下來。


    她將水杯洗幹淨倒扣在籃裏,順手將劇本筆記放回抽屜裏,冷漠得沒心沒肺,關燈睡覺。


    關巧割的位置不太對,再加上發現及時,並沒有生命危險,唐哲在照顧關巧的同時也沒忘記幫顧咕約陳剛一周後見麵。


    陳剛雖然顧忌著她是唐哲直接推薦的人不敢隨便動手動腳,但是觥籌交錯間的言語調戲卻少不了。


    除了她,還有被其它人推上來的兩個人。


    三個女人以及四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吃著一頓目的明確的晚飯,她們三個非常深刻的貫徹了‘三個女人一台戲’的傳統理念,在你來我往之間,不起硝煙的殺了個天昏地暗。


    顧咕不動聲色的卸掉揉捏肩膀的鹹豬手,起身,“抱歉,我去一趟衛生間。”


    陳剛紅著一張月球表麵的臉,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走,哥哥跟你一起去放水。”


    “您慢點。”


    “扶著我走,哎喲喂,這頭暈得。”


    *


    蘇天明天要返校,張俊起哄著要出來吃頓送別飯,蘇天被張莉莉尖聲尖氣的調子吵得腦仁疼,出來透口氣。


    他要臉,那之後再想見顧咕,也沒去找過一次。


    他沒想過會在返校前一天再碰上她,就像是在最後關頭總會扭向happy ending的童話,他臉上的笑還沒成型,就被跟著顧咕拐彎走出來的中年男人當頭一棒,打成了個半麵妝妖怪。


    真他媽婊。


    蘇天穿著純黑色的t恤和運動褲,懶散得沒型沒款的靠著牆,臉色發黑的看著由遠走近的一男一女。


    顧咕看見他,眼睫輕微的一顫,想要引著陳剛往另外一條道走。


    陳剛腦子裏的精.蟲被酒精一灌溉,從兜裏掏出房卡往顧咕手裏塞,“今天晚上到這裏來談一下劇本的事,我覺得你的外形條件很適合鳳女這個角色。”


    陳剛話還沒說完,一個哎喲喂,栽了個大跟頭,順著地毯往前滾了兩圈。


    蘇天收回支著的長腿,鬆垮得沒個正形的挑了挑唇,毫無誠意地哼哼兩聲,“不好意思啊,腿長了點。”


    顧咕上前要扶他,蘇天橫跨一步擋住她的路,伸手把地上的陳剛提溜起來,“沒事兒吧?大哥。”


    陳剛用力打掉他的手,聲音猶白虹貫日,氣勢洶洶看著他,“你看我這像沒事兒嗎?”


    聽到動靜的人朝這邊張望,蘇天一隻手插在兜裏,肩膀自然地往那邊一斜,露出流氓般不怕天不怕地的勁兒來,“誰知道大哥你專注遞房卡,一點都不注意看路。”


    看熱鬧的人自然的把曖昧的目光往陳剛和顧咕身上一擱。


    選角在即,爆出這些□□對新戲的打擊是毀滅性的,陳剛一聽他這麽說,心虛地聳了聳肩。


    顧咕眼眸裏的冷靜慢慢成片的凝在了瞳孔表麵,她語氣溫柔,“你誤會了,我們隻是談劇本。”


    陳剛輕呼一口氣,在顧咕一句話下重新定住神,“小夥子,你這玩笑開大了點,我們是要談工作上的事。”


    顧咕彎唇,口紅顏色被酒水洗潤得偏淡,模樣嬌美,在嫩黃色裙子的映襯下,這女人幾乎是致命的。


    “導演,我們走吧。”


    陳剛根本就是掛羊頭賣狗肉出來的,他沒心思的揮揮手,“我不去衛生間了,你自己去吧。”


    “好的。”


    顧咕從衛生間出來,轉彎就看見像是在等她的蘇天。


    她笑容溫和朝他點頭,“剛才謝謝你幫我。”


    蘇天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嘴裏的話像刀子直插人心,“沒打擾到你約.炮的興致就好。”


    顧咕清晰的感受到蘇天的不友好,她眼神微閃,態度溫和又客套,“是我沒有處理好工作的界限,下次一定會注意。”


    蘇天不爽的發現顧咕對淡化衝突,大事化小太有一手,她總是這樣雲淡風輕的朝自己想要的走。


    而他在跟顧咕相關的事上,總是不爽、總是急躁和總是一次又一次脫離軌道。


    他心裏惡念一起,說話更毒:“嗬,還有下次?現在想想,唐哲還真是個傻逼,找了個什麽貨色都沒搞清楚,頂了個青青草原還在那裏高興。”


    顧咕突然低聲笑了下,從嗓子眼蕩出來的音,散漫不經意的,薄情又搔得人心尖發癢,“所以呢,跟你有什麽關係?”


    她聲音很低,像是情人間的呢喃,但是雙眼清澈乃至冷漠,輕易的闖進他人生裏,變成他的執念。


    “你可以試著告訴唐哲,可以告訴王泉,也可以試著告訴孔元傑我是個怎樣的人,可是啊,你這樣做什麽都不會改變的。”


    他發現她的真麵目了,但是啊,怎麽辦,她這樣更勾人。


    沒有掩飾,淡漠又直白;不加粉飾,偽善又虛假,沒有幌子,狡詐又奸滑。


    不管是怎樣的顧咕,她總有勾人為她挺身而出戰死沙場的能耐。


    蘇天對自己這副垃圾樣子有些心厭,他一手插兜裏注視著顧咕,冒出一股無名的燥火,“你是不是很得意?”


    顧咕雙手虛攏著住腰,原本有些寬泛的裙身緊繃起來勾勒出她妙曼的身體線條,她彎唇,又是那副牲畜無害的模樣,善意溫軟,“我沒有得意,我隻是陳述一個事實給你聽而已。”


    她轉身往前走。


    “你要是能演得了這部新戲,老子把腦袋擰下來給你當球踢。”


    顧咕沒回頭再多看他一眼,蘇天恨恨的頂了頂上牙槽,不甘、不爽、煩躁各種洶湧澎湃的情緒雜糅在一起讓他渾身都煩。


    第二天一早突然爆出新聞,最近因為現代都市言情劇《北京蝸居愛情故事》受到關注的女四因感情問題導致另外一名二十歲女性自殺未遂。


    顧咕毫無意外的從仙俠言情劇的選角中被剔除,可是下午的時候唐哲所在的影視公司就出了聲明,字裏行間都是對顧咕的維護。


    蘇天有些心灰意冷。


    顧咕說得一點錯都沒有,那些二百五全都是群瞎子聾子,趕著上去被人玩。


    他一向堂堂正正的搞人,第一次遇見這種打不得,罵也舍不得的敵對勢力,手足無措的用了心眼最後弄得自己滿身狼狽。


    蘇天渾渾噩噩的下了飛機,他一回到學校宿舍,倒頭就栽到床上,用被子捂住了臉,感覺自己軍人生涯因為這次小人行徑有了不可磨滅的汙點。


    他之後,宿舍陸陸續續來了人,大家胡亂的扯了些家常,話題自然的被帶回這學期的野外訓練。


    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和艱苦的訓練環境完全是蘇天現在的心頭肉,他恨不得用高強度的訓練讓自己沒有精神頭想任何事,恨不得快點逃到誰都不認識的地方把自己給挖個坑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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