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很大,不停的撩著額前的發絲,讓人厭煩。


    周子知把手放進大衣口袋,她有點冷。


    不知道那股冷意是來源於夜間的溫差,還是受站在那裏的鬱箐所致。


    天台總能和那些悲慘和離奇的報道扯上聯係,周子知呼了口白氣,鬱箐如果往下跳,以她和鬱澤現在站的位置,是來不及撲上去阻止的。


    但他們不能貿然過去,怕刺激到已經瀕臨危險邊緣的女人。


    周子知抿了抿唇,她是過來人,經曆的那些種種雖然和鬱箐的絕望有所不同,但是多少能體會到一點,這種時候,旁人說再多,做再多,都是無用的。


    要麵對事實,真正的走出來,隻能靠自己。


    周子知的腰被一隻手掌摟著,帶到鬱澤身邊,挨的近了,能聞到他身上的氣息,暖和許多,也踏實。


    鬱澤低頭點了根煙,打火機帶起的火光照在他的臉上,棱角堅毅,一片肅然。


    “大姐,夜深了。”鬱澤叼著煙,“風大,回去吧。”


    鬱箐沒有回應,她身上的病服被迎麵呼嘯的寒風吹著,緊貼著四肢,那股寒戰滲透毛孔,骨髓。


    因為鬱箐是背對著周子知和鬱澤,他們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那些壓抑的情緒在黑暗中釋放出來,有些扭曲。


    鬱澤和周子知交換了一下眼神,上天台時打了通電話,人應該馬上就要到了,有了專業人員布置的相關措施,至少能保證生命安全。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們做了萬全的準備,聲勢擺在那兒,不免會驚動媒體,無可奈何,就算是夜裏,鬱箐站天台,也已經吸引了樓底下的人們。


    不少人仰著脖子看,事不關己,純屬湊個人頭,再摻和著與身邊的人議論一番,唏噓不已。


    鬱箐的身子動了,她往下看,風往眼睛裏刺,條件反射的閉上眼睛。


    周子知立刻去拽鬱澤的袖子。


    “我帶了家裏煮的魚湯,還有豆幹。”鬱澤掐著煙,語調沉穩,聽不出一絲異樣,“是媽自己給你做的。”


    他正在試圖分散注意力,靠近鬱箐。


    後麵門那裏傳來一道驚慌的叫聲,“箐箐,你別嚇唬媽媽啊——”


    鬱澤的額角一抽。


    他剛想示意邱容別喊,站在上麵的鬱箐身子晃了一下。


    那一下讓天台的空氣凝住。


    周子知根本做不出反應,看著一道身影嵌進她的視野,電閃之間,飛撲向鬱箐。


    落後幾步的邱容也傻了。


    鬱澤一手壓著台子,另一隻手拉著鬱箐,胳膊肌肉瞬間發力。


    手腕被大力攥著,鬱箐掛在半空,腳下是一片驚呼聲。


    這一刻,觀看的人群都把心提到嗓子眼。


    “要掉下來了!”


    “拉著呢,嚇死了,那麽高,一失手,肯定沒命。”


    “那女的誰啊?是不是傻啊,有什麽想不開的,非要去跳樓。”


    大家竊竊私語,突然有人說了句,“聽說是鬱家大小姐。”


    “哪個鬱家?”


    “聯申鬱家,還能有哪個?”


    有些生活範圍狹小的人們都搖頭,什麽鬱家,聯申,沒聽過,他們隻聽過聯通。


    少數人臉色微變,轉身就走,鬱家的熱鬧還是不看了。


    警方和醫護人員都嚴正以待,狗仔隊各方人馬渾水摸魚,心理戰爭打響了,這個猛料拿還是不拿。


    時間仿佛經人手調過,流逝的特別緩慢,又仿佛一切都在眨眼間。


    “大姐,把手給我。”鬱澤繃著臉,“快!”


    鬱箐的雙腳不著地,空蕩蕩的晃動,她似乎才清醒過來,渾身的血液在霎那之間被抽空。


    “快啊!”


    鬱澤的手臂咯到抬子邊緣,骨頭如同承受刀削。


    恍然之際,鬱箐把另一隻手舉起來。


    猛一握緊,鬱澤咬牙,他調動全身力量,將鬱箐提上來。


    邱容跌跌撞撞的跑過去,蹲下來不停的直拍鬱箐的背,邊哭邊喊,“箐箐,你怎麽這麽糊塗啊!”


    身體本能的懼怕,鬱箐癱坐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她隻是覺得病房太悶了,喘不過來氣,想上天台待一會兒。


    她沒想過自殺。


    不知道為什麽,她看著遠處的高樓大廈和夜空,就不自覺的往前走,站上了台子。


    當鬱箐下從上往下,俯視街市,血液衝上頭頂,這十年的光陰從她和謝楚之間流走,她以為能留下一個孩子,續寫未完的後半輩子。


    大夢初醒,是她自己一廂情願了。


    鬱箐渙散的瞳孔漸漸有了焦距,淚水奪眶而出,如線湧落。


    當時她的身體失去平衡,鞋子踩空,發生的太快,那一刻,風過耳畔,她什麽都忘了。


    是她的親人不顧自身安危,撲上來抓住她,從目光到力道,都堅定不移。


    在那一念過後,鬱箐放下了。


    邱容還在那拍鬱箐,“傻孩子,命沒了,就真的什麽都沒了。”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你要是真的非謝楚不行,那我們就去找他,求也好,綁也好……”


    鬱箐輕輕搖頭,前半輩子已是事實,後半輩子她想學著放過自己。


    而邱容沒看見,光顧著為女兒心疼了。


    這才剛動過刀,就遇這樣的事,身體不養好,以後落下一身毛病,那就完了。


    忽然,撕心裂肺的哭聲從鬱箐那裏發出。


    那哭聲裏充滿了太多說不清的情感,所有愛恨情仇,離合悲歡,仿佛都隨著淚水一瀉而出,掏空了。


    周子知站在鬱澤身旁,手被鬱澤牽著,在輕微發抖,嚇的。


    這一出鬧的動靜很大,鬱澤及時壓製,還是流傳的沸沸揚揚,鬱箐似乎並不關心,她安靜了下來,洗了個澡,喝湯吃飯。


    整個人身上圍繞的絕望沒了,留有悲傷。


    一個小生命因為她去世,不可能說忘了就忘了。


    鬱成德接到消息,得知情況後在房裏背著手踱步,他尋思老宅那邊要問,這麽想著,他幾個兄弟姐妹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三分震驚,三分關切,剩下的四分都是充當攪屎棍,反正丟臉的不是他們,戲越精彩越好看。


    “老八,不勞你費心了。”


    鬱成德語氣不鹹不淡,向來這樣,別人怎麽對他,他就原樣照搬。


    電話那頭的聲音是一副頗為真誠的樣子,“二哥,你那麽說就太見外了,我們畢竟是一家人,箐箐出那種事,我們也很難過,謝楚那小子就是不知好歹,我們鬱家是誰?憑他一個演員……我早就說了,戲子無情,演戲的能有什麽名堂,二哥,還有那個什麽周子知……”


    啪,鬱成德掛了電話。


    他的女兒和兒媳什麽時候輪到別人指三道四了。


    敲門聲響起,鬱願站在門口,她似乎是剛回來,因為急的,連鞋子和外套都沒顧得上脫。


    “爸,姐那邊現在怎麽樣?”


    “阿澤來過電話。”鬱成德說,“說她的情緒穩定了。”


    鬱願鬆口氣,她心裏很吃驚,這麽多年,大姐的執念是沒斷過,可是她沒想過大姐會做那種蠢事。


    愛情於她而言,遇到了,擁有了,會全身心投入,很美好。


    一旦散了,她會全身心退出。


    她分的清什麽更重要,也許就如同她的前男友所說,她最愛的是她自己。


    “爸,我去醫院看看。”


    鬱成德擺手,“今天很晚了,明天吧,到時候一起去。”


    鬱願說,“也好。”


    她轉身的時候又問,“公司那邊幾個老家夥……”


    鬱成德臉一板,“他們都是你叔伯!”


    鬱願抓抓修過的短發,無意義的撇嘴,在自己父親麵前妥協,“行,叔伯。”


    “再看吧。”鬱成德沉吟,“不是什麽大事。”


    他歎口氣,“願兒,你說你大姐這次能過去嗎?”


    “大起,大落。”鬱願說,“大落,大起。”


    門裏門外,父女倆都沉默了一會,沒法形容,也同樣不能理解,這要是換作別人家的事,他們都不願意看兩眼,折騰。


    醫院裏,鬱箐已經躺著了,除去蒼白的臉,睡顏安寧。


    邱容留下來陪她。


    周子知把包裏的幾本書拿出來,“阿姨,這是我一個朋友給我的,能給箐姐翻翻。”


    “月子裏不好使眼睛,影響視力。”興許是發覺自己話有點重,邱容的話峰一轉,“我會跟她說的,做完月子看可以,你們回去早點睡。”


    這幾天都累。


    邱容去看鬱澤,又回過頭看周子知,“這麽晚了,就別回你那邊了,跟鬱澤回家睡。”


    周子知點頭,沒說她明早有通告要趕。


    她也想跟鬱澤待著,尤其是發生今晚那一幕後。


    周子知到現在都驚魂未定。


    如果鬱澤沒趕上去,晚了一步,鬱箐會怎麽樣。


    她知道下麵有安全措施,可誰知道會不會出現意外。


    或者鬱澤撲過去的時候沒穩住身形,受到鬱箐的那股下墜趨勢影響,和鬱箐一起掉下去。


    周子知心裏歎氣。


    不自覺的,她將那份情緒外露了出來。


    按了按鈕,鬱澤帶周子知進電梯,“怎麽愁眉苦臉?”


    周子知抬眼,看著電梯門,“我想吃你下的青菜肉絲湯麵。”


    鬱澤一愣,“湯麵?”


    他勾了勾唇,曖|昧不明,“吃什麽都行。”


    周子知沒搭理,一到車裏,她連安全帶都沒去係,就側身去摟鬱澤的脖子,吻他的下巴。


    自己媳婦主動的時候並不多,鬱澤挺訝異,之後是鋪天蓋地的激動和愉悅,享受。


    他身子後仰,單手搭在椅背上,姿態一派放鬆,方便周子知“強吻”。


    嘴裏多了不屬於她的氣息,帶著淡淡的煙草味,周子知有點冷靜了,隨之而來的是窘迫和害羞,她想打退堂鼓,又在最後一刻打消念頭。


    她在鬱澤的喉結上吻了一下。


    那一下很輕,像片羽毛掃過,鬱澤的心都跟著狂跳起來,他媳婦撩他的技術是越來越精湛了。


    從鬱澤的角度俯視,完全可以看見他懷裏的女人漂亮的脖頸,精致的鎖骨,再往下看,從毛衣領口往下……


    鬱澤的雙眼眯了眯,手伸了進去。


    揉了一會,又覺得不夠盡興,鬱澤拿手指一勾,輕車熟路的順著邊緣縫隙,他總算是滿意了。


    周子知眼睫半垂,靠在鬱澤身上,呼吸急喘,潮濕。


    一下一下拍著周子知的後背,鬱澤知道她害怕什麽,溫柔安撫道,“我沒事。”


    他倆在車裏膩了好一會才回家。


    鬱成德和鬱願都各自睡了,家裏的傭人還在收拾,鬱澤沒要人幫忙,他自己給周子知煮麵。


    肉絲是現成的,小青菜也有,掛麵還剩大半,都很齊全。


    周子知手藝不行,她刀工還湊合,負責切蒜和生薑,切好了放小碗裏。


    鬱澤把鍋燒熱放了一點油,把碗裏的蒜薑全倒進鍋裏,拿準備好的肉絲放進去,炒散。


    香味瞬間就全出來了。


    鬱澤看著鍋,周子知看著鬱澤。


    “把青菜給我。”


    耳邊的笑聲讓周子知回神,過去把池子邊的青菜給鬱澤。


    鬱澤將青菜倒了一小半,加鹽和一點胡椒粉,炒了一會就裝出來。


    一旁的周子知問,“是不是該放水了?”


    “嗯,”鬱澤說,“懂的不少。”


    周子知,“……”


    麵很快就好了,鬱澤就下了一碗,他沒什麽胃口,但是在看著周子知吃那麽香的時候,他忍不住拿筷子吃了兩口,味道很不錯。


    “子知,你真幸福。”


    周子知嘴裏吃著肉絲,“嗯?”


    鬱澤支著下巴,“有個這麽能幹的另一半。”


    “……”周子知咽下食物,“我還需要說點什麽?”


    “說的就不用了。”鬱澤眨眼,“用行動。”


    周子知默默把麵湯喝掉,又默默端著碗去廚房洗了。


    桌邊的鬱澤還在等她的行動,“……”


    周子知把廚房的燈關了,四處看看,見沒有傭人,就抱著鬱澤的頭,使勁親了一下,“上樓了。”


    得到獎勵,鬱澤懶懶的起身。


    兩人上了二樓,還有一層的時候,鬱澤把周子知抱起來,大步上去。


    周子知拍他的胳膊,他嘶了一聲。


    “怎麽了?”周子知奇怪的問鬱澤,見他眉頭皺著,立刻就變了表情。


    一到房裏,周子知就態度強硬的卷起鬱澤的袖子,手臂刮掉了很大一塊皮,觸目驚心。


    她的眼皮一跳,臉色發白,瞬間就蹙緊了眉頭,“不行,我們去醫院。”


    鬱澤拉住她的手,“隻是皮外傷,抹點藥就能好。”


    周子知心疼,她去拿藥棉和消毒水,擦的很小心。


    鬱澤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什麽也不幹,就靜靜的抱著。


    愛情分很多種,有的死去活來,無所不用其極,有的驚心動魄,翻天覆地,也有的平平淡淡,細水流長。


    他們屬於後者,歲月靜好。


    那晚以後,鬱箐移到月子中心去了。


    她再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像以前一樣,隻是在聽到嬰兒哭聲時,會有明顯的情緒波動。


    周子知帶的書都堆放在床頭,鬱箐翻過,沒有翻完一本,那些書或許對別人有益,對她而言,除了眼睛幹澀,起不到什麽用處。


    因為是在坐月子,身子弱,周子知他們並沒有常去探望,隻是確定鬱箐的狀態越來越好。


    月子一坐完,鬱箐回法國了。


    她走的平靜,臉上帶著點淡妝,還是那麽冷眼高貴,不可一世的驕傲。


    謝楚站在機場的角落,墨鏡擋住了大半的輪廓,煙灰掉到胸口,他伸手拍拍,更髒了。


    “操。”


    謝楚再去看,鬱箐已經消失在檢票口。


    他怔了怔,失笑著自言自語,“鬱箐,別回來了。”


    傳聞隨著另一個主角的離開,漸漸就淡出人們的話題,又有新的湧上來,花樣繁多,是不會冷場的。


    天氣轉熱,眼看六一那天一點點近了,鬱周兩家都忙著婚事,兩個當事人倒是還好,也許是緊張過了頭,反而冷靜了。


    周子知跟邵業商量了時間,挪開檔期,把一個月用來度蜜月。


    看周子知計劃的那麽周到,邵業打趣,“我跟簡餘送一個紅包就夠了吧。”


    周子知也說笑,“那我們到時候也給一個。”


    這話邵業聽著高興。


    周子知見簡餘往他們這邊來,提著大包小包的,她還沒說,邵業就上去了,又是一頓批評,東西全被邵業拿走。


    晚上鬱澤早早回來,滿臉的興奮,源於白天那條短信。


    周子知的背貼著門,雙手抓著鬱澤,腿腳發軟。


    鬱澤把周子知摁在懷裏,低頭親她,舌尖掃過她輕顫的眼瞼,眉間,鼻子,嘴唇,一寸一寸。


    當鬱澤伏上去的那一刻,周子知把眼睛一閉。


    “睜開眼睛。”鬱澤啞聲笑,“我要知道你舒不舒服。”


    周子知將眼睛掀開一條縫隙,入眼的是起伏的腹|肌,她忽然一痛,扣緊了鬱澤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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