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很期待一件事,一天一天的累積,每時每刻加深,長此以往,直到無以複加。


    那是一種滿意的情感。


    而當有一天,猝不及防,期待突然不再有任何意義,長久積壓的希望成了一場空。


    不會死,但是那種悲痛,能輕易讓一個人萬念俱灰,不亞於死過一回。


    鬱箐太在乎那個孩子了,從一開始將其視為將謝楚綁在自己身邊,要他不快的籌碼,到後來血肉相連的羈絆,她在這將近八個月的時間裏體會的徹底。


    為了迎接孩子,鬱箐做足了準備,她想做個好媽媽,也一直在憧憬屬於她和孩子的將來。


    她給孩子置辦許多用品,甚至給孩子的幼兒園都安排好了。


    沒有人能夠明白她的絕望。


    鬱箐選擇的順產,她陪孩子走完最後一段路,經曆了做一個母親的痛,在身上挨了一刀,卻不能得到做一個母親的那份幸福。


    鬱澤和鬱成德兩個男人不方便在病房裏照顧,他們回去給那個小孩子辦理後事去了,是個男孩,四斤七兩。


    雖然孩子沒有福氣看一眼這個世界,卻也是鬱家一份子。


    當時鬱箐要看孩子,大家都攔著,怕她受不了,可她堅持,看過之後,鬱箐暈了過去。


    那個小生命沒了,每個人都很難過,眼下最重要的是鬱箐的身體。


    鬱願去聯係月子中心。


    周子知陪著邱容留下來照顧鬱箐。


    病房裏彌漫著一股腥味,比這個更難受的是死寂的氣息。


    邱容雙眼紅腫的厲害,那麽愛形象的她現在顧不了收拾自己,麵容憔悴。


    躺在床上的鬱箐閉著眼睛,麵色蒼白如紙,她不哭不鬧,就那麽躺著,像個死人。


    幾個護士進來檢查鬱箐的體溫。


    “37.5度,溫度是正常的。”護士將電子溫度計放到桌上,“鬱小姐,我需要看一下你的情況。”


    鬱箐一動不動。


    幾個護士都不知道怎麽辦。


    她們每天都查房,見證一個個產婦和她的家人是怎麽期待,緊張,不安,喜悅,也目睹一些沒有好彩的,怎樣悲哭。


    無能為力,她們也做不了什麽,隻能說幾聲安慰話。


    這個鬱家大小姐的反應是護士們頭一次見,孩子沒了,不哭不鬧,像個沒事人一樣,那是一種誰見了都覺得恐懼的冷靜。


    看鬱箐那樣,周子知說,“我來吧,要做什麽?”


    這家醫院常接待明星,身份顯赫之人,護士們看到周子知,已經習以為常,不像別人那麽慌。


    周子知掀開鬱箐身上的被子,一股更濃的腥味撲麵而來,鋪在下麵的墊子上有很多血,她沒有露出一絲厭惡反感的表情。


    邱容在一旁拿紙擦鬱箐的下||身,擦的差不多了就退到後麵。


    其中一個年長的護士彎下腰看看,又去壓鬱箐的肚子,“傷口恢複的很好。”


    她戴上手套,其他護士幫忙搭把手,給鬱箐的傷口消毒。


    “放鬆。”


    鬱箐無動於衷。


    整個過程持續了十來分鍾,當事人就如同失去了做人的知覺。


    護士們一走,邱容去衛生間打水給鬱箐清洗,周子知拿毛巾去幫她。


    “你不用去拍戲嗎?”


    邱容看看自己的準兒媳,這時候能拋下自己的工作出現,她意外又欣慰。


    “沒事。”周子知說,“快拍完了。”


    她想起什麽,“剛才護士問箐姐有沒有大小便。”


    “沒有。”邱容歎了口氣,“她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女人生孩子本來就元氣大傷,去了半條命,這再不好好調理,身子就垮了。


    “箐兒,難過就哭,不要憋在心裏。”


    周子知也在說,“箐姐,你還可以有孩子的,醫生說了,隻要把身體養好,別太自責,不是你做的不夠,是他太調皮了,又跑回天堂,他還不想來到世上。”


    鬱箐沒有給出回應,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埋入耳鬢。


    周子知跟邱容把鬱箐的衣服換了,周子知要撤去下麵的血墊子,她想了想,還是問了護士。


    護士那邊說需要過一段時間,交給醫生看流血量。


    周子知隻好默默又放回去。


    病房安靜了會兒,外麵有嬰兒的哭聲傳來。


    床上的鬱箐突然睜開眼睛。


    周子知和邱容都一愣,下一刻,周子知立刻去把門關嚴實,戒備的看著鬱箐。


    沒坐起來,鬱箐還是躺著,並沒有什麽反常的大動作,她盯著天花板,眼睛裏充斥著血絲,駭人。


    嬰兒的哭聲持續不斷,可能是渴了,也有可能是哪兒不舒服,一直在哭。


    過了一會兒,哭聲終於停止。


    周子知鬆一口氣。


    邱容也有功夫喘氣,剛才她嚇的把水果刀都藏口袋裏了,那東西還是不能放這兒,帶回去比較穩妥。


    晚上周子知回去,家裏的氣氛不比醫院好多少,傭人們都感到可惜,孩子的胳膊腿都長好了。


    所以才更難過。


    鬱成德沒胃口,動了兩筷子就放下了,“你們早點休息。”


    他起身回房,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鬱願擦嘴,“我出去一趟。”


    桌上就剩周子知和鬱澤,周子知是請假回來的,好在是後期,差不多了,王富二話不說就同意了,其他的事都交給邵業應付。


    鬱澤把還剩一大半的山藥排骨湯端到周子知麵前,“再喝點湯?”


    周子知搖頭,“不喝了。”


    她忽然說,“鬱澤,不會有事吧?”


    鬱箐那種性格,受這麽大的打擊,要走出來恐怕沒那麽容易。


    “醫院那邊我交代了。”鬱澤皺著眉頭,“我們幫不了什麽,還是看她自己。”


    周子知說,“謝楚來會不會好點?”


    “不會。”鬱澤抿唇,以他對大姐的了解,這時候如果謝楚去看她,她一定會當成是來嘲笑她的失敗,多麽不堪。


    也許謝楚也知道這點。


    “我出去抽根煙。”


    鬱澤揉揉周子知的頭發,往門外走,女人生孩子的事他不懂,沒想到會是那麽複雜,前後都很關鍵,一個不慎就是抑鬱症。


    他需要好好做些功課了。


    第二天,周子知去片場,她沒有對謝楚說有關鬱箐的事,網上都報道了,按理說這種事不該大肆宣揚,不是值得娛樂的東西,但是缺德的人不是沒有。


    有人爆料,謝楚揍了那個記者。


    簡餘小聲說,“子知姐,大家都在議論。”


    周子知揉眉心,“正常的。”


    那麽大的事,牽扯到影帝謝楚,鬱家,成為熱議不可避免,藏也藏不住。


    爺爺肯定也知道了。


    所有輿論的核心,謝楚本人該拍戲拍戲,看不出有什麽情緒變化,更沒有失去孩子的傷心。


    喬楠也看了報道,她把當初自己懷孕時買的有關克服抑鬱症的書都拿給了周子知。


    “怪可惜的。”


    喬楠在電話裏說,“那家月子中心口碑很好,鬱箐主要還是放寬心。”


    周子知說,“估計難。”


    她跟喬楠聊了會兒就去忙,經過謝楚身邊時看了一眼,真一點都不在乎?


    周子知這麽想著,謝楚直直的撞上牆。


    殺青當天晚上,周子知跟鬱澤帶著書去醫院,鬱箐不在。


    他們跑到天台,鬱箐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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