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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沈晰突然給雲氏和廖氏晉封,也不全是因為楚怡。


    打從太子妃硬把雲氏塞給他開始,他心裏就不痛快。太子妃有孕不能行房,他心裏沒數麽?他照舊去宜春殿,就是為了讓她好好安胎, 想當個好丈夫啊。


    可一道入夜的時候,她就把他往雲氏房裏推。知道他不喜歡雲氏了, 她又塞給他一個廖氏,別提讓他多堵得慌。


    是以他先前也想過,不然就太子妃塞給他一個, 他就冊封一個好了。一來不讓她們留在宜春殿,他就順理成章地不必見她們了;二來也讓太子妃明明白白的知道, 他真的很不喜歡她這樣做。


    另外, 若這兩個人不在宜春殿了他也依舊照樣去看太子妃, 太子妃大概會慢慢地明白, 她不必這樣緊張地找人“拴”住他吧?


    之所以最後沒這麽幹,是因為他不想旁人覺得他正妻有著孕,他還偏寵妾室, 落下個好女色的名聲。


    結果楚怡那麽一說倒好,聽著還不如說他好女色呢!


    那他還等什麽啊?到頭來太子妃並沒有安心、雲氏和廖氏戰戰兢兢、他還裏外不是人?


    現在把這件事安排好了,他簡直神清氣爽。


    沈晰兀自沉吟了片刻, 悠長地籲出一口氣, 抬眸時察覺楚怡還在那兒如坐針氈著, 隨口道:“你回去吧,晚上讓大夫去給你看看腿。”


    這會兒楚怡的腿其實已經緩過來了,聽言起身一福:“謝殿下。”


    他點點頭,但她並未直接退出去,打量著他又說:“殿下,奴婢能問您一件事嗎?”


    沈晰抬眸一掃她,點頭:“你說。”


    楚怡在心中糾結了一下措辭,小心翼翼地開口:“奴婢說的那句話……您是怎麽知道的?”


    “?”沈晰一聽,自然心虛。


    但好在,他善於做出一副並不心虛的樣子,冷冷淡淡地繼續看起了手裏的奏章,給了她一句:“這是東宮,大事小情,自有人樂得讓孤知道。”


    楚怡心裏咯噔一下。


    她的心緒一下子沉了下去,屈膝福了福,一語不發地告退。


    .


    朝中,楚成鬧出的事很快引得朝野上下都起了議論,大家都說,這人都入獄半年了,也不知突然抽得個什麽風。


    滿朝文武看到的文章,和那日惹得太子沈晰在書房中發火的文章是一樣的。楚成借著他舊日同門去獄中看望他的機會,把這篇文章撒得滿京城皆知。


    文章寫得文采斐然,先是以頗為不屑的口吻簡述了一下自己家中落罪了,接著洋洋灑灑地為自己鳴起了冤。他說楚家是罪無可赦,但那些罪,與他無關、與老幼婦孺也無關,朝廷抄家無妨,但把這些不相幹的人沒入奴籍、投入大獄,說明法理不公。


    然後話鋒一轉,他說起了自己的本事。


    楚成是真有本事。他八歲被家中送出去求學,十幾年來師從多位大儒,先前京中不見其人但聞其名,許多文章都引起過京中震蕩。


    這番他回來,若不是因為楚家已危在旦夕,弄得他根本沒心情走親訪友,京中學子們必定是要熱鬧一番的。


    楚成也顯然沒打算掩藏這些本事,文章中,他毫不自謙地道完這些履曆後,便大大方方說了:我楚成如今落了難,想從獄中脫身,按律要以五千兩黃金來抵罪,可我現下沒錢。


    世間的有識之士們啊,哪位商賈來贖我,我保他日後富甲天下;


    哪位官吏來贖我,我保他日後飛黃騰達;


    哪位文人來贖我,我保他的文章青史留名;


    哪位將軍來贖我,也行,你要是有心造反,我保你日後君臨天下!


    整篇文章,傲氣不已、瀟灑不羈,單從那一筆好字都能看出來,這位的的確確不是等閑之輩。


    但眾人看完之後還是都覺得——這位是瘋球了吧?!


    他鬧出這樣一出,連造反之語都敢說出來,誰敢贖他啊?


    隻怕商賈贖了,要被找著茬的罰沒家產;官吏贖了,立刻就得脫下官衣革職還鄉。


    最終,這篇文章鬧到了朝堂之上,皇帝難得地因為一個階下囚而起了興致,饒有興味地問殿中重臣:“眾卿怎麽看?”


    大將軍趕緊表明心跡,道:“此等賊子,自當誅殺。依臣看,連秋後都不必等,直接押到法場去立時砍了才好,免得夜長夢多。”


    新任地丞相一直沉吟著,待得大將軍說完,搖頭:“不妥。”


    重臣看過去,丞相揖道:“這個楚成,在學子之間名氣頗大,這文章更引得議論紛紛。學子乃國之將來,如今舉國上下的學子都盯著這件事,貿然殺了他,隻怕要引起眾怒。”


    皇帝對二人的看法都未予置評,看向沈晰:“太子怎麽說?”


    一刹之間,沈晰心裏想到的是自己與楚怡的對答——“你覺得你大哥楚成,是個什麽樣的人?”“挺厲害的!”


    他上前一揖:“此人畢竟身在牢中,此番鬧出的動靜雖大,但也不足為懼。依兒臣看,靜觀其變,看看他還能惹出怎樣的事來,也很有趣。”


    皇帝聽得嗤笑:“太子倒很沉得住氣。”微微一頓,又說,“那這事,就暫且交給東宮。人在獄中,殺不殺在你;若有人來贖,放不放也在你。事畢之後,寫封折子給朕看。”


    重臣間小小的騷動了一陣。


    這麽個燙手的山芋,就這樣被皇帝拿來曆練太子了?倒好像也不錯。


    太子現下年紀還輕,這事辦好了,皇帝自會嘉獎;但辦砸了,也不過說幾句就過去了,比落在別人手裏讓別人擔驚受怕強。


    .


    回到東宮,沈晰並未將此事交待給東宮官。他打算親自辦,親眼瞧瞧這個楚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但這件事也沒那麽急,或者說是急也急不來。他便將事情先擱在了一旁,打算等楚成那邊有了新的動靜再說。


    三月中旬,雲詩、廖如茗行完了冊禮。雖然隻是最末等的奉儀,但到底也是東宮裏正經的太子妾了。


    一時之間,許多相熟的宮人都去送了賀禮,太子妃、側妃和先前的兩位寶林也都有賞賜送去。


    但楚怡沒去,不止自己沒去,而且雲詩差人來請她過去喝茶的時候,她也給推了。


    原因很簡單,那日她和雲詩說話的時候,屋裏沒別人。


    雖說隔牆有耳,但她們被人聽壁腳的可能性其實不大,一是因為雲詩全然說不上得寵,論身份更對任何人都構不成威脅;二是宜春殿裏的人都是太子妃的人——太子妃的人去害一個太子妃舉薦的、且還沒能順利得寵的人……這邏輯不成立嘛!


    但太子又明確表示是有人告訴了他,這不就隻能是雲詩說的麽?


    “雲詩說的”又分為兩種情形,一是雲詩大嘴巴不小心說漏了,二是雲詩故意賣了她。


    楚怡認真思考了好幾天,覺得對於雲詩這樣謹小慎微的人來說,出現第一種可能的概率幾乎為零,那就隻能是第二種。


    唉……她還是如此迅速、如此猝不及防地就遇到了姐妹反目的劇情?


    真是心累。


    可楚怡也沒打算明著跟雲詩撕。雲詩現下有位份了,真鬥起來就有天然優勢。


    她是脾氣爆,但她不是個傻子。她心下掂量著,慢慢把這段關係冷下去,日後不多理她也就是了。


    可有的時候吧,就是冤家路窄!


    雲詩的母親在這冷熱更替的時候病了,她家裏門楣不高,請不到什麽好大夫,就托人來問雲詩能不能求宮裏賜個太醫過去?


    或者不是太醫,是個京中的正經大夫也行,總比小地方那些半路出家的江湖郎中強。那些江湖郎中小病治不死人,大病可真說不好。


    這要求倒不過分,但太子妃沒敢自己拿主意,就說得問問太子。雲詩心裏著急,便問太子妃她能不能自己去求,太子妃點了頭,給了她去前宅的牌子,讓她去書房找太子。


    ——雲詩到的時候,正是下午,楚怡正要進屋當值的時候。


    二人視線一觸,楚怡立刻避開了,垂眸福身見禮:“奉儀娘子。”


    “姐姐!”雲詩一臉笑意地迎上來,但很快就感覺到了楚怡的冷淡。


    她不禁詫異:“姐姐怎麽了?”


    楚怡冷眼斜睇她。


    她出於理性,是不想跟雲詩明撕。但現下雲詩在眼前了,感性壓過理性是她控製不住的事。


    她便毫不客氣地回了句:“奉儀娘子這樣問,想聽到怎樣的答複呢?”


    雲詩被她說得蒙了,怔怔然望著她:“姐姐這是什麽話……我做錯什麽了,姐姐您告訴我啊!”


    ——然後,沈晰就在書房中乍然聽到外麵炸起一句:“你這樣有意思嗎!我拿你當朋友,你背後告我黑狀?現在你是想試探我知不知道還是想粉飾太平?我告訴你,都用不著!咱以後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我當不認識你,也不找你算賬,你放心!”


    太子眉心一皺,張濟才當即要竄出去教訓人,卻被太子拽住了。


    太子深吸了一口氣,問他:“她罵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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