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紅茶飄出淡淡茶香。


    換上居家服的少女端坐在他身邊, 宛如一隻亭亭的花。


    “好啦,有什麽想說的話,赤司君可以說了。”真桜靜靜地望著他。


    室內靜默了一刻,赤司放下茶杯的時候,杯碟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和跡部君的事情解決了嗎?”


    即便是這個時候, 事態好像依然被赤司完全掌控那樣,真桜是為什麽約跡部出去的, 他好像連這個都明白。


    見她有些警惕的疑惑, 赤司淡淡解釋:“猜到這個並不難的,真桜, 像你這樣過於心軟而不願意傷害無關者的人,實在是太好猜了。”


    真桜看他這副仿佛掌控一切的神色,一時間生出了逆反心。


    “真的嗎?你覺得你真的猜到我想做什麽了嗎?”真桜目光沉沉, 定定地望著他異色的瞳孔,“赤司君, 你並不喜歡我對吧?跡部君從任何角度來看, 都不會遜色於你, 而我對他的印象也不差——所以你的信心究竟是從哪裏來的呢?”


    認為她不會離開他, 會永遠喜歡他的這種莫名的信心, 究竟是從哪裏來的呢?


    赤司微抬下頜, 短促地勾了勾唇角:


    “你錯了, 我並不需要什麽信心, 我也不會擔心我的對手如何。”


    他抬起手, 如此親昵又溫柔地輕撫她的發絲:“真桜,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的一點是什麽嗎?”


    真桜搖頭。


    “我習慣於掌控一切,包括人心。”他瞳孔在燈光下遊離著異樣的神采,“但你是不同的,你無法捉摸。”


    真桜彎出一個冷淡的笑意:“所以呢?因為你暫時無法掌控我,所以你在享受這個掌控我的過程?”


    赤司的眉眼是淡漠的,但是見她這個反應,卻又在淡漠中浸透出了一點柔軟的溫柔。


    “我想讓你保持這樣的無法掌控。”


    這句話毫無預兆,真桜有些怔愣。


    “我的出身注定我無法隨心所欲,我為了勝利而生,所以我會掌控一切,成為最終的勝者。”赤司的目光投向她眼底深處,“但你不是,你是為自己而活。”


    她……是這樣的嗎?


    “你或許自己都察覺不到,你身上的從容氣質並非殷實家庭浸潤出的,而是因為——你是自由的,你不受世俗約束。”


    那是因為,因為她擁有操控時間的個性。


    跳躍在曆史和未來的時間軸上,真桜對整個世界的認知與其他人都不一樣。


    她甚至可以去往自己並未出生的時間點——隻要她稍微練習一下如何同時逆轉世界的時間和加速自身的時間。


    某種程度上來說,在真桜的眼中,整個世界都是她的玩具。


    “如果什麽都能盡在掌握,這個世界該多無趣?”


    微涼的吻克製地落在她的額頭。


    “所以,你是我唯一允許的變數。”


    剝去了那些重重猜忌懷疑的外殼,袒露在少女麵前的,是赤司征十郎宛如歎息一般的話語。


    一向與多餘情緒絕緣的眼眸裏浮現一絲無奈,他的手指穿過她的發間,在真桜仍然處於怔愣之中的間隙,伸出雙臂緩緩地擁住了她。


    赤司的懷抱散發著整潔幹淨的味道,真桜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而他一隻手輕輕擁住她,另一隻手緩慢地輕撫她柔順光滑的長發。


    在真桜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神又有了變化。


    一種悵然的深情稍縱即逝,存留下來的,是一種深沉的理智。


    他並沒有說違背本心的謊話。


    他隻是挑了個合適的時機。


    *


    月島真桜和赤司征十郎兩人都是洛山高校令人矚目的人物,而因為時常有人目睹他們放學後一起回家,校園裏一直以來都流傳著兩人是否秘密交往的言論。


    但奇怪的是,即便是當著某一個人的麵試探著說想要追求另一個,他們也是口徑一致的——


    “好啊,請努力吧。”


    也有傻子真的相信了他們的話,反正都是單身,萬一表白能成功呢?


    但是這樣想的傻子,顯然沒有一個人成功。


    並且他們的說辭在這個時候居然也驚人的一致——


    “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


    ……所以這兩個家夥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對此大為光火的,就是藤井詩音了,這位大真桜一屆的學姐,原以為自己畢業後來到洛山就能擺脫壓在她頭上的真桜,登頂洛山高校的校花。


    結果還沒等她站穩腳跟,月島真桜居然緊隨其後,也來了洛山!?


    並且,以前在帝光籃球部的時候纏著青峰也就算了,現在又跟著赤司來了洛山,關鍵是赤司還對她另眼相待,不隻是放學回家這種小事,就連在學生會的時候,聽說也幾番維護。


    “……不就是靠她賣弄那一點楚楚可憐的惡心模樣嗎?太囂張了吧……”


    “……沒想到赤司君也被這種女人蒙騙……”


    “……算了算了,誰讓人家舍得放下姿態呢,聽說她以前在帝光的時候,就是赤司君所在的那個籃球部,這女人都睡過……”


    惡毒低劣的對話被突然拉開的門所打斷。


    站在門外的少女麵容沉靜,那種驚人的美麗使她即使隻是靜靜站著原地,就連塵埃都不舍附著在她身上似的。


    這是二年級的教室,藤井詩音是學生會的秘書,作為執行委員的真桜偶爾會跟她有接觸。


    以前的相處雖然也從沒和諧過,但這樣當場撕破臉,還是頭一次。


    藤井詩音慌張了片刻,轉而又鎮定下來。


    不過隻是一個低年級的學妹而已。


    赤司還從來沒有承認過她的名分,想要報複她,也要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


    藤井詩音態度倨傲地走到了真桜的麵前。


    “有事嗎?”


    真桜笑容如往常那樣溫和:“會議的時間改了,會長說藤井學姐的手機打不通,讓我過來通知一下。”


    “我知道了。”


    說完藤井詩音冷冰冰將教室的門砰的一聲關上,絲毫不顧忌對方的顏麵。


    被合上的門裏傳來了少女們的嬉笑聲。


    而真桜站在門外,並沒有任何被羞辱的感覺,她若有所思地離開了二年級的樓層。


    藤井詩音嗎……


    如果是她的話,那麽她的計劃也就可以順理成章起來了吧……


    是的,真桜畢竟談過這麽多次的戀愛,什麽樣的人說什麽樣的話,在什麽時候說出口,是出自什麽樣的目的,這種最基本的判斷,她非常清楚。


    那一夜赤司的那番話,是不是出自真心她無法斷言,但是他另有所圖是無可置疑的。


    他在製造一個無形的牢籠。


    溫柔的編織一個綴滿了鮮花與閃亮珠寶的牢籠,在裏麵堆滿了真心實意的甜蜜情話,引誘著一無所知地她向牢籠中走去,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他囚禁其中,無法逃脫。


    如果最初的真桜是選擇了赤司作為她的初戀,或許真的有可能被他的手段蒙蔽。


    萬幸的是,現在的真桜已經成熟了許多。


    她依舊與赤司在學生會裏朝夕相對,放學後等他結束籃球部的社團活動後,踏上回家的道路,有時電車會很擁擠,她便躲在赤司為他隔出的區域內,溫柔甜蜜地對他輕笑,將頭安靜乖順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在赤司眼中的她會是什麽模樣的呢?


    是覺得她已經落入了他的牢籠,還是仍然對此抱有疑慮?


    但這種相互猜忌之中,真桜又覺得存在著一種別樣的微妙情愫,她不得不承認赤司的確魅力驚人,不管是在學校內遊刃有餘的保持著學生會和籃球部之間的平衡,還是在與她相處過程中的細微到點滴的嗬護。


    真桜恍惚都覺得,即便是赤司一點都不喜歡她,即便這一切都是虛假的,被這樣的人所欺騙,也應該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


    不過,在數次戀愛中獲得了許多寵愛的真桜,很快就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這這段相互角逐的戀愛之中,她想要從赤司的手中奪取主動權。


    *


    事情的轉折,是從洛山高校的布告欄貼出月島真桜跟中年男人約會的照片開始的。


    清晨的洛山高校,偏差值高達75的精英學生們不知為何將布告欄圍得水泄不通,在那上麵貼著的照片有些模糊,但很顯然,隻要是洛山的學生,很容易就能認出照片裏的女生正是月島真桜。


    但是坐在她對麵的男人——


    四五張照片裏的男人,起碼有兩三個人的長相不同。


    而在這樣的高級餐廳裏跟長相不同但看起來同樣有錢的中年男人坐在一起單獨吃飯,這些聰明的洛山學生已經猜到了大約是在做什麽。


    要麽是相親,要麽是……


    總之對於女孩子而言,這兩種傳言,都能夠輕易的將她從洛山即將被全校認可的校花之位上拉下來。


    受到全校男生傾慕的,應該是完美無缺的美少女,而不是和中年男人打交道的女性。


    隻過了一個早上,有關真桜的種種半真半假的流言就在校內的課餘時間瘋傳,整個學校在這一日,都陷入了另類的狂歡。


    而這一切,都在真桜的計劃之中。


    “打擾了。”在上午的最後一節課開始之前,赤司站在了真桜所在班級的門外,“請找一下月島真桜,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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