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入口處,一輛青簷小車沒了馬匹,孤零零的立在那。四周高聳的竹隨著風聲,‘沙沙’作響,帶著一份詭異的安靜。


    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已經被藏在林中的魑魅魍魎給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可是,對於死過一次的楚清來說,除了有些秋夜的微涼之外,並無懼意。


    竹梢上的白影注視了許久,最終,似乎覺得如此浪費時間,唯一的結果就是導致剛才女子囑咐小廝的吩咐坐實。


    這個丫頭,總是喜歡將所有人都逼到絕路麽?


    水千流露出無奈中帶著些不知名情緒的笑容,翻身一躍,如鴻羽飄落一般,從梢頭落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的站在了青簷小車前。


    似乎有所知覺,楚清抬手撩開窗簾,入眼的一抹白色,讓她微微一笑:“水公子還真是羞於見人啊。”


    水千流雙眼一眯,那晚的烏龍之後,他們便不再見過,難不成她以為自己還在為當時的誤會而尷尬?


    若真是這樣,那也太小瞧了他。


    嘴角揚起一抹譏諷笑容,他如這山中之神,翠竹之魄般站在青簷小車外,默不作聲。他已經來了,裏麵的人還不該出現麽。


    兩人似乎都在彼此叫著勁,如此沉默片刻後,青簷小車的窗簾再次被撩開,如玉般細膩,帶著一絲透明的小手伸了出來,在她手裏,拿著一支水千流十分熟悉的玉釵。


    世間至美的眸中微閃,黑白分明的眼中,仿佛罩上了一層薄薄的幽光:“你要使用第一個條件?”聲音依然如清泉過石,直達人心。


    “不知道水公子的話是否還作數。”車裏的人兒並沒有下車的意思,隻是淡淡的聲音從裏飄出。


    “你要我做什麽?”水千流沉聲問道。不知為何,楚清對他如此清清白白的態度,反而讓他心中升起一絲不悅。


    “我需要武功高強之人守護左右,另外,你要負責尋一套適合女子修煉,且容易上手的武功教我。”楚清毫不客氣的說出自己的條件。


    尋求保護?還要自身學藝?


    她身邊真的如此危險?還是為了防備他?


    水千流眸中閃過思索,並不著急回答。若是楚清需要高手保護,目的是為了防止他的靠近,這般要求未免太可笑了一般。


    突然,前段日子,楚清差點受辱的片段閃入他的腦海之中,又在加上最近楚家接連發生的事,讓他心中多了一絲明悟。


    “我介紹的人你敢用?”水千流玩味的笑道。


    車內,楚清挑眉:“有何不敢?人,你負責帶來,至於傭金,我會給。”


    車外,傳來水千流不羈的笑聲,與風聲糾纏在一起,在曠野之中讓人分不清楚聲音發出的方向。


    “好!你要人,我自會給你。三日後,還在此地,你來接人。”


    得到一半承諾,楚清彎起嘴角,笑容稍縱即逝,她又追問:“那教我功夫呢?”


    水千流搖頭淺笑,車中少女懵懂的詢問取悅了他。“你以為要練成我這般功夫,需要花費多少時日?幾個寒暑?”


    楚清一愣,笑道:“我雖不懂武功,卻也知道你這般身手非短時間內可以練就而成。我亦不貪心,隻是想學些防身功夫罷了。”


    “有高手守護還不夠?”水千流聽她解釋後,好奇反問。


    車內突然沉默下來,楚清掃除腦中過往的回憶,在水千流等得片刻後,才沉聲緩緩而道:“我的性命,我隻交付於自己。”


    信任,從鄺田廷向她下毒的那一刻,就已經不存在。


    如今的她,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上,能夠完全信任的目前就隻有楚正陽和一門心思疼愛她的酈氏。


    但,這也隻是此刻。未來……誰又知道呢?


    楚清知道,她心中的心防已經在自己臨死的那一刻,豎起。要想得到她百分百信任,太難。


    何況,要她把性命安危寄托在他人身上,這是萬萬做不到的。


    身邊留下會武的高手,隻是以防萬一。自己學些防身的本事,那也隻是作為保命的底牌。選擇水千流,也隻是因為,在她認識的人中,似乎,隻有他的本事最高。


    楚清的回答,讓水千流的眸色中多了一層思索。他似乎想知道,為何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女口中會吐出這樣一句滄桑之話。


    突然,楚清伸出窗外的手中一鬆,被她拿在手裏的玉釵被一股大力抽走。


    接著,水千流的聲音響起:“好,左右答應你便是了。同樣三日後,你來接人,順便來上第一堂課,以後每夜來此地上課一個時辰。”


    見水千流答應自己的條件,楚清的心情也輕鬆起來,語出至誠的說了一句:“多謝。”將自己伸出的手收了回來。


    “不必,你我之間的約定而已。”水千流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


    說完,他突然玩味的看著沒了馬匹的青簷小車笑了起來:“事已談完,水某就先行告辭。楚姑娘自便。”


    “怎麽?號稱天下第一公子的水大俠,居然將我一介女子扔在荒郊野外,自己離開?”楚清挑唇笑道。


    這時,清風吹過,撩起窗簾,讓水千流剛好透過撩開的一角看到車裏端著著的少女,揚起的笑容。


    牽起的嘴角在唇邊蕩起的淡淡漣漪,看得水千流心中一震,那日旖旎的畫麵襲上心頭,讓他胸腔中的心髒狂跳起來。


    他不自覺的抬起手捂在自己的左胸膛,感受著自己有些紊亂的氣息,陌生的感覺,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不動聲色的放下手,水千流將被攪亂的心暫時放在一旁:“楚姑娘這話是何意?”


    楚清譏笑:“莫不是水大俠練功練岔了,失了眼神,沒看到車前沒有馬匹麽?”


    水千流挑眉,不理楚清話中的譏諷,寬大的袖袍一拂:“原來楚姑娘是想要在下送你回家。”


    坐在車上的楚清並未看到,在水千流說出這句話時,嘴角揚起的邪魅笑容。


    “這本是謙謙君子該做之事,不是麽?”


    水千流一笑,抬頭望向空中明月:“可是,此刻城門已關。”


    楚清的聲音飄來:“我相信區區小事,難不住水大俠。”


    水千流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點點頭:“在下明白了,楚姑娘是想讓水某施以輕功,帶你回家。”


    小車裏的人不再說話,水千流挑唇笑道:“如此,就請楚姑娘下車吧。”


    他並不介意懷裏抱著這個小人兒,月下踏風而行。


    可是,在他話音落下之後,車內卻並無動靜。這讓水千流皺了皺眉,想要伸手去撩開門簾。


    這時,楚清的聲音再次傳出:“水公子恐怕不是很明白小女子的意思。”


    水千流伸到門邊的手一頓,收了回來:“哦?還請楚姑娘直言。”


    車內的楚清嫣然一笑,語氣輕柔的道:“這青簷小車是家中財物,楚清不敢任意將其丟棄在郊外。水大俠武功蓋世,又為人俠義,還請將楚清和這青簷小車一起送回楚家。”


    楚清何時會對他這般誇讚?聽到這話中的讚美之詞,水千流心中就察覺到了不妙之處,果然,這後麵一句話,才是重點。


    水千流眸光流轉間看了看青簷小車。這小車不大,以他的能力要以輕功帶起也不難,可問題是,若他站在原本應該屬於馬匹的位子上拉車……那他成什麽了?


    這小丫頭是想趁機羞辱他?


    “楚姑娘不覺得如此要求,未免強人所難麽?”


    楚清垂下眼角,略帶歉意的道:“如此……倒是楚清考慮不周了。”


    話是好話,語氣也是服軟的。可是,聽在水千流的耳中卻有說不出的刺耳。好像他一個大男人在欺負一個女人似的。


    車裏突然的沉靜,讓水千流麵色變了變,俊美的臉龐在月光下露出掙紮的表情。他看向青簷小車,確切的說,他看的是車裏的人。楚清的沉默無疑是將了他一軍,要麽連人帶車送回去,要麽就獨自離開,將她一人拋下。


    依然是將人逼到角落裏的手段,卻讓稍微有點良知的人在這樣的死胡同裏,做出楚清想要的選擇。


    水千流雖然不屑世俗禮教,放蕩不羈,卻自認還是一個有著善惡是非的人。所以,在兩人僵持了快半柱香的時間後,他終於妥協讓步:“楚姑娘坐穩了。”


    “有勞水公子了。”楚清露出一抹勝利的微笑。


    水千流無奈一笑,走到青簷小車前,雙手發力握住木質的車轅,雙足凝力,身形迅速向前——


    車身晃了一下,楚清扶穩車壁。待車身穩了之後,她撩開窗簾一看,竟沒想到,水千流居然真的連人帶車的托在了半空中。


    清風拂過,青簷小車下是竹葉搖晃的聲音,馬車好像在竹海中奔馳而行,天空中掛著明月,遙望過去,好似要奔進那清冷的月中。


    楚清內心極為震撼,她原本隻不過是想要刁難一下水千流,以報當日他偷看自己洗澡之仇,卻不想此刻眼前的良辰美景,卻讓她有一種目不暇接的感覺。


    青簷小車很穩,水千流並未讓它晃動一分,所以,坐在裏麵的楚清並不害怕,車簷下掛著的銅質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驅散了她心中從前世帶來的一絲孤寂,放鬆心情將自己融入這美景之中。


    一群螢火蟲仿佛受到召喚而來,排成一排流光向青簷小車飛來。


    楚清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攤開掌心,等待著小生命的降落。果然,有幾隻螢火蟲落在了她的掌心上,一閃一閃。剩下的螢火蟲則圍繞著青簷小車飛舞。


    遠遠望去,一輛青簷小車前有一個白衣飄渺的俊美男子踏風而行,明月為燈,車旁圍繞著無數螢火蟲,車中的絕美少女探出頭來,專心凝視著手中的小蟲,嘴角上的笑容慢慢延伸,一直延伸到她的心裏,她的眼底。


    水千流回眸,看到的便是這寧他心靈震撼額一幕。與楚清相識以來,雖然她總是在笑,可是那笑容中卻帶著別樣的心思。而此刻,她的笑容是純美的,幹淨得不帶一絲雜質,震撼人心。


    突然間,他覺得,有緣得見這樣的笑容,即便是拉車,充當了一回車夫,也是萬般值得的。


    楚宅,受楚清之命先一步回來的扶蘇此刻正守在楚宅的大門口,翹首以盼等待自家小姐的回歸。


    他不知道小姐有什麽辦法回來,卻執拗的相信小姐不會失約。


    當然,他亦謹記著楚清交代的話,若是時間到了,她還未回來,便去找老爺,將小姐的話告訴他。


    時間緩緩流逝,扶蘇已經記不得多少次站到街麵上踮足張望,街道的盡頭,卻依然漆黑一片,沒有任何人,就更別說馬車了。


    約定的時間已經漸漸靠近,扶蘇心中正思索著如何向老爺稟報時,卻突然見到天生的明月中似乎多了一個黑影,而且那黑影還在慢慢變大,向他越發逼近。


    他不由自主的起身,走向台階,站在石板街道上,抬頭仰望。


    突然,他在黑影裏,發現了一個白點,慢慢的那一黑一白的影子在他視線中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等他看清楚那一黑一白是什麽的時候,他的雙眼陡然睜大,難以置信的張大嘴巴。


    撲麵而來的馬車,讓他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幾步,讓出空間。


    馬車輕放,沒有讓車裏的楚清感受到一絲一毫的不適。水千流神情自若的雙手一甩袖,明亮的眸子淡淡掃過一臉呆滯盯著自己的扶蘇,不發一語,大步離開。


    等到那白色的身影消失之後,楚清撩開門簾走出,看到的便是目瞪口呆的扶蘇。


    看來水千流的功夫不僅嚇到了她,也嚇到了扶蘇。她輕咳一聲,扶蘇反應過來,趕緊湊上去將她扶下馬車。


    “小姐,那就是天下第一公子,水千流麽?”過程中,扶蘇小心翼翼的問道。


    楚清淡淡點頭,拾階而上。


    扶蘇將虛掩的大門輕輕推開,讓楚清進去,有些欲言又止。


    楚清停下腳步,轉眸看向他:“何事?”


    扶蘇神情忸怩了一下,小聲的說:“我,我想向水公子學武。可是,我不認識他,又覺得他定不會收我為徒。”


    “你想習武?”楚清挑眉反問。


    扶蘇低頭,抿緊唇,點了點頭。垂在身邊的雙手也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


    楚清清幽的眸光淡淡掃過他的手,想到他身負仇恨,心中也一番明了。於是點點頭:“也不必如此麻煩,過幾日會有高手前來看護楚家,你若想學,向他求教便是。”


    “高手!?”扶蘇疑惑的看向楚清。


    此刻,楚清亦不願多說,倦意襲來,她現在隻想好好睡一覺。


    遠離楚宅之後,一道黑影突兀出現在水千流身後,他駐足,黑影陡然跪地,低頭悶聲的道:“主子。”


    “起來吧。”水千流淡淡吩咐。


    黑影從地上依言而起,低頭抿唇,心中有些話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服侍水千流多年,自然知道哪些話該問,哪些話不該問。剛才,他在暗中看著自家尊貴的主子,居然……


    光是想想,他都覺得滿心不忿。


    “阿祿,你身上有怨言?”水千流感受到屬下氣息的變化,淡淡開口。


    聲音比與楚清說話時,多了幾分不可褻瀆的高貴。


    “阿祿不敢!”黑衣的阿祿趕緊表態。


    水千流也不追問下去,隻是淡淡點頭:“嗯,沒有最好。記住,不要私下去招惹楚家的小姐。”


    阿祿心中一驚,趕緊掩飾心中的想法:“是!屬下不敢。”


    他原先是想找個機會為主子出氣,可是念頭才起,就被主子看穿,這讓他不敢再造次。


    他的主子……


    阿祿抬起頭,用崇敬的目光跟隨著水千流的背影,他們福祿壽喜四人確實是當今聖上派到主子身邊保護的。可是,在跟隨之後,他們漸漸被主子折服,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心中唯一的主子就是眼前這個男人,而非這個國家的主人。


    “通知斷刀和酒酒,讓他們三日之內趕到安寧城。”水千流丟下一句話,身影一閃,化為一道白色虛影消失在阿祿眼前。


    阿祿心中一沉,斷刀和酒酒是主子暗中組織裏數一數二的高手,突然將兩人調來,莫不是這安寧城中要發生什麽大事?


    ……


    一夜無話,黎明之際,昨夜深夜才得以入睡的楚清,卻在第一聲雞鳴響起之時,便睜開了清幽的鳳眸。


    “小姐,你醒啦?”端著熱水進房的名柳,見紗帳內人影微動,便放下手中的銅製水壺問道。


    素手撩開層層紗帳,露出楚清精致絕美的小臉。“嗯。”


    “奴婢服侍你起身。”名柳說著,向楚清走來,將紗帳一層層的掛在左右兩邊用象牙精雕的掛鉤上,露出楚清跪坐在床上,睡眼迷蒙的樣子。


    楚清雙腳觸地,地上的冰涼感,讓她清醒不少。剛剛睡醒的茫然漸漸從眸中消散,剩下獨屬於她的清幽。


    “小姐,今日是穿白色還是藍色?”名柳左右手分別捧著兩套不同顏色的衣服走到楚清身前問道。


    楚清見她嬌小的身子,艱難的捧著兩套衣服,心中突然想著,是不是該多要一個丫頭來幫幫名柳?可是,她卻不是一個習慣什麽多出陌生人的人。


    稱心如意的貼身丫頭,可不是那麽容易找的。


    斂去心中思緒,楚清眸光在那一白一藍上遊離了一下,立即確定下來:“白色。”


    名柳聞言,轉身將藍色衣服放好,雙手將白色衣服抖開,居然是男生穿的衣服。


    楚清站起來,在名柳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搖身一變,從絕美少女,變成了一個俊美無雙的翩翩少年。


    “小姐穿著男裝也一樣那麽好看,比那水公子還好看。還好小姐並非男兒之身,否則不知道要害得多少女兒家傷心流淚。”名柳退開幾步,打量著楚清,掩唇偷笑。


    楚清不理她的頑皮,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皺了皺眉,對名柳吩咐:“去取些硬質的布帛來。”


    她的身體已經開始發育,十五歲的年紀,已經讓女人的曲線初具規模。而她又很好的遺傳了酈氏的曼妙,若不進行一些處理,恐怕穿上這身掩人耳目的男裝也是徒惹笑話。


    待名柳取來白色的棉布,主仆兩人又一番收拾後,才作罷。


    站在銅鏡前,楚清放下畫眉的炭筆,滿意的點點頭。鏡中那俊俏的少年郎,已經看不出半點女氣。


    “小姐,真的不讓奴婢去麽?”名柳委屈的看著舉止瀟灑的自家小姐。


    楚清點頭,轉身看向她:“你的相貌他們太過熟悉,就算是喬裝打扮也難免會被人認出,如此我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所以還是留在家裏的好。”


    名柳泄氣的點點頭:“好吧,那小姐要照顧好自己。名柳在家中等待小姐和老爺的好消息。”


    望著名柳委屈、無辜的可人模樣,楚清玩心一起,拿著折扇的手抬起,用折扇將她下巴輕輕一抬,挑唇笑道:“小美人給小爺笑一個。”


    這風流模樣,惹得名柳雙頰一紅,輕呸了一聲,轉身跑了出去。


    屋內,傳來楚清開懷的笑聲。


    似乎,昨晚的美景,讓她的好心情一直維持到了此刻。


    楚家大門外,酈氏在為自己的丈夫整理衣襟,她雖居於深宅內院,卻也知道最近楚家的為難,自然也就知道今日之舉對楚家來說有多麽重要了。


    酈氏的絕美,讓楚正陽百看不厭,多看一眼,就深愛一分。他抬手輕覆在胸前那雙細膩的小手上,癡癡的道:“能娶到蕁柔為妻,是我一生之大幸,此生無憾矣、”


    這動人的情話,讓酈氏俏臉一紅,羞怒的眷了丈夫一眼,又看了看四下的仆人都是低頭恪守本職,並未偷看,才心中鬆了口氣。


    “這些話,怎可在此處說?”酈氏羞澀的低頭,小手從楚正陽的手中抽出,慌忙撫平最後幾道折痕。


    楚正陽眼中流露出複雜情緒,笑得坦然:“你我夫妻兩情相悅,月老為證,又有何不敢宣於人前的?”


    丈夫的真情實意,讓酈氏看向他,抿唇淺笑,絕美的臉上散發出幸福的光彩。


    楚清趕來,正恰巧看到這一幕。一對璧人相對而立,四目相對中唯有彼此,清晨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那種幸福的滋味,不用去說,也能讓旁人感覺得到。


    突然間,楚清有些羨慕酈氏,至少她身邊有一個真心愛自己的男子。不像前世的自己,隻是一個笑話。


    雖然不忍破壞這和諧、美滿的一幕,但礙於出發時間已到,楚清還是不得不,故意‘咳’了一聲,打破了兩人的對望。


    被打擾的兩人如受驚一般分開,酈氏是頗有些尷尬,反倒是楚正陽哈哈大笑,看向楚清。見她今日打扮,眼中一亮。


    “阿離,你今日怎麽穿成這樣?”恢複過來的酈氏,看到自己女兒變成了一個翩翩少年郎,極不適應的問了一聲。


    楚清照著楚國男子拱手行禮:“回稟母親大人,孩兒是要陪父親一同前去海事局。”


    “你也要去?”酈氏聞言,拾階而下,匆匆走到楚清身邊,拉住她的雙手,神情怪異的打量。


    女兒大病後的變化,作為母親,她怎會不知?隻不過,她心地善良,不願多想。隻要丈夫、女兒平平安安,對於她來說,其餘的一切都不重要。


    隻是,這還是第一次女兒如此告訴她,她的變化,讓她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既心疼又開心。


    楚清並未察覺酈氏心事,隻是以為她在擔心自己一介女兒家公然出現在男人堆裏,有礙名聲,便笑道:“母親不用擔心,我這次以男兒裝扮去,充當爹爹身邊助手,不會有人發現的。”


    酈氏欲言又止。


    這時,楚正陽也走過來,仔細打量了一下楚清的打扮,不見一絲破綻,才點點頭:“裝扮得不錯,若是不熟悉你容貌的人,也難認出。”


    得到父親的讚賞,楚清微微一笑:“東家,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手下年輕賬房楚離了。”


    楚清說完,腦中靈光一閃。心中升起一絲明悟。


    她一直不知道為何楚清的小名喚阿離,而她前世的名字叫離歌,兩人皆有一個‘離’字,她以為兩者之間有著什麽牽連,才讓枉死的她投生到楚清身上。


    剛才,她將楚和離合在一起念出時,才恍然大悟,原來小名中的那個離,正是酈氏的姓氏諧音。楚離,亦可看成楚、酈。


    原來,阿離這個小名,代表的是楚正陽對酈氏的那一腔柔情。


    不由得,楚清心中再次羨慕這鶼鰈情深的愛侶,而這樣的兩人居然是自己的父母。第一次,楚清感受到了穿越後家的溫暖。


    不同於楚正陽為她擋刀,包容她,讓她感恩。這是一種發自內心血濃於水的溫暖,從她冰封的血脈中緩緩流出。


    告別酈氏,在她的擔憂眼神中,楚清隨著楚正陽上了馬車。扶蘇亦跟在旁,這樣的大事,聽從楚清命令,多聽、多看、多想的他又怎麽會放過?


    一路平靜的來到海事局,馬車還未停穩之際,楚清撩開簾布,看向那大理石牌坊上掛著的金漆牌子。


    蒼勁有力的三個字,立在牌上。


    “這海事局是大楚第一任皇上執政時期所設,整個大楚也隻有這麽一所,為的就是對應海事。鹽城太小,不夠繁華,所以才將其放在了安寧城。隻是開設至今,倒也沒落上什麽大事,今日倒是熱鬧了一把。”身後,傳來楚正陽解釋的聲音。


    楚清放下簾布,轉身看向父親:“這海事局的事務由誰人主持?”既然這裏平日事情不多,這麽多年來,朝廷不可能專門供養閑職。


    “自然是安寧城的大老爺,劉大人。”楚正陽悻悻的道。


    果然。楚清垂下眼眸,斂去眸中的精光。她心中猜測不錯,這樣一個地方,朝廷一般都會讓當地太守兼職了。


    隻是,那劉大人……


    正想著,楚正陽的話音又響起:“我原本以為,阿離為楚家贏得聖上親賜的牌匾,能讓劉大人能夠在楚扈兩家額問題上,一視同仁一些。但以那日公堂之上的情況看來,似乎是為父妄想了。”


    楚清淡淡一笑,出聲安慰:“那牌匾是死物,三皇子這皇家血脈可是活物。況且,牌匾並非聖上親自頒發,這其中的威信度又折了一些。若是平時,劉大人自然要給楚家幾分麵子,可是對上與三皇子關係明顯要好的扈家,就不夠看了。”


    楚正陽微微頜首,歎道:“往我活了大半輩子,卻還不如阿離看得通透。”


    楚清淡雅一笑,並不接話。


    此刻,馬車已經挺穩,外麵傳來扶蘇的聲音。


    楚正陽在下車之前,突然扭頭看向楚清道:“對了,聽說扈博易有意想將女兒送給三皇子侍寢,卻被拒絕了。”說完,便下了車。


    楚清眉梢一挑,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戲謔。扈芙蓉?有意思,這段時間她忙於幫楚家渡過難關,到險先忘了她。


    不過,不著急,扈家覆滅之日,便是她扈芙蓉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之時。


    楚家的出現,對於安寧城本地前來競標的知情商賈都是一愣後,滿臉的錯愕。這讓原本喧鬧,借此機會相互寒暄結交的會場上出現了小部分的安靜。


    正被人圍在中間恭維的扈博易見到楚正陽進來,臉色一冷,撥開擋在身前的幾人,換上小臉向他迎去。


    “嗬嗬嗬嗬……楚老弟也來了?來了也好,今日盛事難得一見,就算不能參加,看看也是好的。”說完,他又換上愧疚的表情,站在楚正陽麵前歎道:“楚老弟不乖老哥我吧?原本楚家也是夠資格的,可是最近楚家商號的困境已經全城皆知。劉大人既然將本城的備選名額交給了我,我自不能拂了大人的好意,按照自個喜好做事。得罪之處還請包涵一二,今日過後,我扈某設宴,親自向楚老弟賠罪。”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麵子和裏子都被扈博易得了去,反倒本就被人陷害的楚正陽若是冷下臉色,不予理會,恐會被不知情的外地商賈認為是氣量狹小之輩。


    到此,楚清再一次見識到了這安寧第一有錢人臉皮之厚。


    “扈老板客氣了,你是秉公辦理,又何必內疚?”好在楚正陽也不是泛泛之輩,冷眼看著扈博易表演,與他相互打著太極。


    “楚老弟不見怪就好。嗬嗬……”扈博易隨意說著,目光不經意落在站在楚正陽身後略略低頭的楚清身上,覺得這少年眉宇間既陌生又熟悉,不禁問道:“這位是……”說著,眸光已經轉到了楚正陽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楚正陽不慌不忙的解釋:“哦,這是我本家子侄,剛好過來看我,見今日盛會,便一同前來長長見識。”說完,他看向楚清:“楚離,還不上了見過扈老爺。”


    楚清依言站出,微低額頭,雙手抱拳,壓低聲音道:“楚離見過扈老爺。”


    一個俊美不凡的少年郎不足以讓扈博易在意,他在意的是楚正陽之前那句話。本家?楚正陽從外地遷來安寧城安家落戶十幾年,何時聽說過他本家來人?甚至,從未聽說過他有本家。


    在南楚,能說出‘本家’二字的人,必定是來自一個大家族,所以才會有本家分家之說。


    原本以為沒有家底的楚正陽,居然有本家?這個消息,不光是扈博易心中的疑惑,其餘了解楚家的安寧商賈在聽到之後,也開始竊竊私語。


    反倒是對大楚這些家族體係不甚了解的楚清,有些懵懵懂懂。可是,偏偏就是她這懵懵懂懂,讓別人更以為她是來自大家族的本家少爺,才會如此淡定閑適。


    會場的一處角落裏,與楚清有過一麵之緣的韓佑默默注視著這邊,剛才扈博易和楚正陽的話自然落在了他耳中。


    那名叫楚離的少年模樣出眾,氣質不凡,絕非一般家族之人,這引起了他一些興趣。


    “上次讓你去查楚家商號的事如何了?”韓佑淡淡開口。


    他身後的侍從,亦是楚清見過的那一個,忙低頭回答:“打擊楚家商號的確實是扈家,不過這楚正陽的來曆倒是有些神秘,他們並非安寧本地人,而是多年前喬遷過來,平日深居淺出,也不見有親戚來訪。”


    “哦?”韓佑鷹眸裏閃過一絲玩味:“倒是有趣了。不過這裏不是大韓,某也無時間去調查這些小事。就此作罷吧。”


    調查楚家,不過是他意外結識楚清後一時的興趣,幾日下來,沒有查出什麽驚天秘聞,他的興致自然也就淡了。


    就連爭奪貿易權也非主要目的,今日之事一畢,他便要返回北韓,這些對於他來說不過是一件小插曲的事,也不會放在心間。


    卻不知,他此時的不在意,最終讓他錯過了什麽。


    “嗬嗬……楚老弟的本家?”扈博易最終出言試探。


    誰知,楚正陽卻擺手轉移話題:“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這番推諉,讓扈博易皺了皺眉,心中猜測,莫不是這楚正陽麵子上過不去,所以故弄玄虛?


    不過,若是楚正陽真有本家,如今他陷入危機,自然會求助本家,這也就解釋了本家來人了。


    可是,若真的是本家來人,會派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少年前來?


    一時之間,扈博易也猜不準楚正陽話裏的真假。


    這時,突然從圍觀的人群中傳來一聲驚疑的聲音。這聲音很輕,一般人在這環境中不易察覺,而聽覺過人的楚清,卻清楚的聽到,更是轉眸看向了聲音的發源處。


    “正陽兄,真的是你?”那發出驚疑之聲的人撥開人群走出,是一位雙鬢染霜,卻眉目清明,器宇軒昂的中年男子。


    楚正陽循聲望去,見到那人也是渾身一怔,那種震驚之感,就連身邊的楚清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她不解父親的表現,卻又見父親突然無奈一笑,了然的對那湊過來的男子道:“閔兄,多年未見,一切可好?”


    閔子峰眼神複雜的看著楚正陽,感慨萬千的道:“原來你避居於此。”


    楚清發覺楚正陽的笑容中多了幾分苦澀,還有這姓閔的男子眼中的難言之隱,讓她心中再次對楚正陽刻意隱瞞的一切起疑。


    “咦?那不是永寧府正閔商號老板閔子峰麽?”


    “正閔商號?那開始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商戶,據說掌握著一半以上的江南絲織業。”


    “這楚正陽居然和閔子峰相熟,看起來還是多年未見的老友,莫不是楚正陽真是出身大戶?”


    “可是,沒聽說過有什麽姓楚的大商戶啊?”


    議論之聲,傳入不同人的耳中。楚正陽隻是微微一笑,也不願解釋。閔子峰卻有些不忿老友的姿態,想要出聲說出楚家來曆,卻被楚正陽一把抓住手腕,搖了搖頭。


    本就在近處的扈博易將這一幕看在眼底,心中思緒飛轉,也在猜測楚正陽的來曆為何。


    不說他,就是楚清,也在心中暗暗思索。


    就在這時,會場前方突然走出安寧太守劉大人,在他身後跟著三個奇裝異服的異域男子,讓全場安靜了下來。


    “正陽兄,沒想到今日能再遇你。但是,生意場上,我可不會讓你。”閔子峰幹脆站在楚正陽身邊,低聲說著。眼神中頗有懷念之意。


    而被忽視的楚清,借機低調下來。本來,她今日出現的目的就不是為了出風頭的。


    閔子峰的話,被另一邊的扈博易聽去,也不知處於什麽心理,讓他突然脫口而出:“恐怕,今日楚老弟也隻能在場外看看閔老板的表現了。”


    閔子峰不滿的皺眉,看向楚正陽,眼中滿是詢問之色。


    楚正陽微微一笑,轉眸看向扈博易,謙遜禮貌的道:“剛才來不及向扈老板說清,楚家也是來參加競爭的,還請勿怪。”說著,他從袖口裏掏出一封邀請函。


    那耀眼的金色,刺得扈博易眼睛生疼。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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