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伯母邱氏與嬸母趙氏的戰況在程平縣試之後眼看眼地升了級。


    鄉下地方不講究,邱氏時常帶著侄女來找薑氏做針線。精通“兵法”的趙氏豈能看不出這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趕忙也捎信兒回娘家,接來了侄女阿圓。


    阿圓卻有些小脾氣,不願上趕著,又嫌程平少些糾糾的丈夫氣,“一陣風就能吹倒的身板,這如何過得活?”


    趙氏氣得拍侄女的手,“牤牛倒是壯實,也隻能拉犁耕地。六郎若是及第了,你也能做得夫人,穿金戴銀、享用不盡的;即便不中,二房唯有他一子,家財隻有他擎受,日子過得多鬆快。”又疑惑,“你莫不是看上哪個田舍漢了吧?”


    阿圓奪過手,“姑母說話恁的難聽。”


    經過趙氏這麽一開解,阿圓到底是不排斥去程家二房一起“做針線”了。


    這邊屋裏娘兒幾個坐在一起縫補刺繡,言來語去,各種機鋒,成天開茶話會;那邊被用作書房的屋裏程平不勝其擾,連葡萄、大棗、芝麻餅、核桃仁這些小零食都不能拯救她的心情了。話說,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我真不值得你們這樣啊……


    “要我說啊,小娘子還是女紅針黹、漿洗灑掃這些活計都來得才好,識文斷字還在其次,不然以後自己當家主事了,哎呦呦,郎君怕是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趙氏意有所指。


    邱三娘看看阿圓細密的針腳,再看看自己的,抿抿嘴。


    “那也要看是什麽樣的人家,若是富貴人家,奴仆成雲的,何用夫人自己做這些粗活?倒是該會算些賬目,又或者與別的夫人交際,賞個花、開個宴,若是鬥大的字不識一筐,怕是連個酒令兒都不會行。”邱氏笑道。


    抿嘴的換成了阿圓。


    “呦,莫不是阿嫂會行酒令,說一個,讓弟婦開開眼。”趙氏似笑非笑地擠兌。


    ……


    程平兩耳不聞掐架事,一心沉溺故紙堆。


    “《鵲巢》,夫人之德也。國君積行累功以致爵位,夫人起家而居有之,德如鳲鳩乃可以配焉。”箋雲:“鵲之作巢,冬至架之,至春乃成。”1……程平正在研究《詩經》裏的鳩占鵲巢,卻不想妄圖占了自己家那幾位“鳩”,已經徹底撕掉了溫情脈脈的偽裝,由文鬥升級成了武鬥!


    主戰的是邱氏和趙氏,兩人積累了這些日的火氣,互相拽著頭發,扯著衣衫,趙氏嘴裏還不幹不淨:“你個妖鬼老婦!心眼子一籮筐,事事都要占先,看我今天不揪出你的黑心髒肺來。”


    若說比口齒,邱氏絕不落於趙氏之後;比拳腳,邱氏就不行了,歲數上比趙氏大十來歲,怎比得她年輕力壯的,一邊護著自己的頭發,一邊去撕扯趙氏,“你個賊潑婦!母夜叉!快放手!”


    薑氏直急得眼睛冒火,卻哪裏拉得開。


    邱三娘是被嬌養大的姑娘,何曾見過這陣仗,隻會說“你們別打了!”後來幹脆哭起來。


    阿圓倒想上手幫忙,看邱三娘隻是哭,想了想,到底沒上手,也拽出帕子抹眼睛。


    邱氏被趙氏踩住了裙子角,倒在榻上,趙氏得理不饒人,上去一通狠揍。


    “去叫你姑父啊!”邱氏朝邱三娘喊。


    這裏動靜這麽大,院子短牆外站了好些看熱鬧的,又有頑童攀上牆頭兒。


    程平一聽到鬧起來便想過去,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此時見邱三娘跑了出去,又看外麵聚了這麽多看熱鬧的人,忖度著工夫方走出來。


    眾人見程平疾走過來,袍袖翻飛、麵沉似水,便有厚道老成的也進來勸架。


    人多了,邱氏和趙氏自然罷了手。


    見程平進來,“六郎”“阿平”邱氏與趙氏一起甩開了哭腔兒。


    程平靜靜地看著這兩個女人,邱氏、趙氏突然覺得有點哭不出來。


    “伯母嬸母且淨淨麵吧。”程平淡淡地說。


    邱氏最懂眼色,直接去洗臉了,趙氏還待說什麽,被程平這麽看著,咕噥著也去洗臉。


    薑氏與程平對視一眼,程平對她點下頭,薑氏跟上趙氏,半為“伺候”,半是防著倆人再打起來。


    程大伯來得很快,看看邱氏,再看看趙氏,怒罵道:“兩個蠢婦!”


    程平滿麵蒼涼,“伯父,伯母和嬸母所為何來,我們都知道,“又看看周圍,”眾位芳鄰也都知道。阿平不懂,‘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也?”


    鄉鄰們也有讀過幾年書的,曹植七步成詩的故事自然知道,再對照程家家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再交頭接耳一番,不懂典故的也都知道了。眾人再看程大伯便有點譴責的意思。


    程大伯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婦人家頭發長,見識短,你莫要與他們計較。”


    程平肅穆著臉道:“是。”


    看程平那副樣子,程大伯清清嗓子,“你那日說,‘無功無名,何以家為。’這話說得有誌氣,年紀輕輕,就是要好好讀書,博個功名,報效聖人,報效朝廷。”


    程平對大伯的說話套路熟悉得緊,當下神色不變地應道:“是。”


    果然——“隻是男女婚姻,人之大倫也!豈有因讀書而置婚姻於不顧的?”程大伯停頓一下,“好在你年紀還不甚大,等一二年也使得。屆時,必給我兒尋一個佳婦。”程大伯和藹地拍拍程平的肩膀。


    好賴獲得了緩刑,程平眉眼稍微柔和了一些,恭敬地回答:“是。”


    伯侄再次達成共識。


    程大伯看著侄子平靜的臉,突然意識到,他已經是個成年士人了,再不是可以隨意敷衍的小孩子。這種感覺在前些天他去考縣試的時候還很弱,這會兒卻強烈起來。


    再看一眼邱氏趙氏,程大伯負手走了。兩個蠢貨!這哪裏是結親,分明是結仇。事緩則圓都不懂,還妄圖憑著婚姻拿捏六郎。回去就要告誡邱氏,六郎的事,我自有主張。


    眾人看事情解決了,沒熱鬧看了,也就散了。


    卻不想外麵來了騎馬的差役,“捷報!程平程郎君是在這裏住嗎?”


    得,這回更熱鬧了。


    縣試考明經的一共錄取了十人,程平名次很不錯,竟然得了個第二名;另錄取了五名考進士科的。


    打前些天,薑氏就本著討吉利的心理準備好了捷報荷包,這會子果然用上了。


    差役捏一捏荷包,臉上的笑容更勝了,對大家的問題耐心得很,話也說得客氣好聽。


    “程郎君第二名,果真年少有為。第一名是東邊劉家莊的劉郎君,長程郎君不少歲數呢。”


    程平想起縣試時認識的一個朋友,便打聽:“不知這回通過明經試的有沒有一個叫周通的?”


    “周郎君真真幸運,第十名。”


    程平笑了,通過就好。周通這人很是熱心腸,好人該當有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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