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阿卡迪亞的路很漫長, 聯盟的極度混亂讓他們無法阻止起有效的路障, 但過了幾十小時後,仍然有無數屏障被設起, 兵士駕著槍,隨時準備可能前來的通緝犯。


    這次無需遮遮掩掩,光是這種分散開的軍隊力量, 根本無法阻擋住兩人。真正激烈的戰爭,爆發在阿卡迪亞外圍。


    那裏已經被大軍層層圍住, 由暗殺小隊的道格拉斯帶隊, 不斷殲滅著其中的反抗勢力。


    永恒之火的機械教徒們首當其衝, 確實如克萊爾所說那樣,所剩無幾了。


    等經曆了兩個多小時不斷的戰鬥, 夏一南和黎朔才勉強回到星城內。他們身上已經沾滿了血跡,順著衣衫流淌下。


    d06對於黎朔來說更接近普通子彈。可對於夏一南,這簡直是致命的毒.藥, 他的身體得費盡全力才能代謝掉d06,才能進行治愈。


    這個擊潰敵方的方式, 和當年他們準備擊殺特殊感染者時,一模一樣。


    阿卡迪亞內已是一片混亂,燃著火光的碎報紙在四處亂飛, 有人在燒焦的屋頂狂吼。補給線在阿遠他們死後,就徹底斷了。


    這個城市徹底變成了孤島, 沒有水源沒有食物, 隻有城外無盡的軍隊和壓製性的槍火。


    如果沒有白易夏的勢力, 早在幾個月前,就該是這個局麵了。又或者說,能支撐到今天,阿卡迪亞已經是個奇跡了。


    原本試圖向城外軍隊進行告密的民眾有一大把。這情況卻在幾日前阿爾法發布所有罪證後,有了極大的改變。


    盡管仍有許多人想要結束爭鬥,但也有更多的人選擇繼續抗爭。


    暴動發生在阿瓦隆的各個角落,聯盟已經試圖從阿卡迪亞調回兵力,去鎮壓其他星城的居民。議論的聲音四起,所有人都在質疑聯盟,在醜惡水落石出後,這個龐大的統治階層,終於出現了崩塌的傾向。


    就像是龐大水壩上,出現的一條小小裂痕。很快它就會擴展開來,徹底崩潰,再也支撐不住現有局麵。


    然而在這之前,阿卡迪亞必將淪陷。


    夏一南帶著戰鬥結束後的狼狽,剛回到紅燈區時,隻看見分外蕭條的景象。


    平日一直縈繞的香粉味道被吹散了,姑娘們躺過、嬉笑過的沙發都不知道被誰畫出口子,海綿暴在了外頭。


    這裏已經很久沒亮起燈光了。就連樓外掛著的幾條,沒被人收走的內衣褲,都沾上了暗沉沉的一層灰。那些晝伏夜出、奪人心智的妖怪們終於一哄而散,不知帶著妖嬈去了何方。


    夏一南和黎朔上樓梯,去到自己小小的起居室內。


    這裏的防護嚴密,那些缺乏物資的人在外頭沒能撬開鎖,所以裏頭的東西保持了完好。電力斷了,沒法開燈,夏一南翻箱倒櫃才找出一根短蠟燭,黎朔彈了個響指把它點燃。


    於是室內隻有微微搖擺的燭光,和從狹窄窗戶中降臨的一片月光了。


    有幾顆子彈卡在了身體內,因為有d06,沒辦法被治愈時排出。備用醫療包裏頭隻有可憐的一點麻醉,黎朔幫夏一南挑出子彈的時候,他簡直能感受到自己的皮肉在被緩慢攪動。


    就算是戰鬥時再怎麽像個怪物,在這種情況下,到底還是凡人之軀。痛苦很強烈,夏一南的額前出了薄汗,沾著微濕的黑發。


    雖說強烈,可還在忍受的範圍內。他是什麽人?這麽多年來摸滾打爬,各種傷都受過一遍,比這惡劣的環境他見過無數次。


    那時他還沒有異能,沒有治愈的能力。大部分時候得不到足夠的麻醉,拿刀刃挑出碎彈或是直接進行手術、縫合,疼痛鑽到每一寸神經,如火燒一樣蔓延,滲進骨頭裏,隔了數天都難以忘懷。


    現在這種疼真的算不了什麽。隻是這種東西,隻要有信任之人在身邊的話,就完全不一樣了。最後一處傷口被包紮好時,夏一南微眯著眼睛,半靠在黎朔身上,勾著他的脖子,把自己灼熱的呼吸全部打了上去:“喂,你把我弄疼了。”


    黎朔親了親他額頭,低聲笑說:“要我怎麽補償?”


    夏一南卻是把目光下移,看到黎朔受傷的雙手。那上頭有幾處狹長的傷口,被清洗後又流出的血已經凝結了,和尋常的鮮紅不同,呈淡淡的赤金色。


    這種血液他隻見過一次,於車站時黎朔被感染,卻執著地回來時,身上流淌的就是這樣的色澤。


    夏一南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就像他不知道,自己與克裏斯托弗戰鬥到最後時,流出來的血有著漆黑卻又有晶瑩的半透明感,又意味著什麽。


    有太多東西還不明白啊。


    黎朔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說:“沒事,就一點小傷。”


    “我知道,”月光下夏一南更靠近了點,似吻非吻,“我隻是在想,要不要幫你舔幹淨。”


    “……”黎朔的呼吸很明顯灼熱了幾分,嗓音帶些許低啞,帶著無奈和縱容,“你的傷口才包紮好。”


    “沒關係,明天保證能全好。”夏一南笑說,把腦袋枕在他肩窩蹭了蹭,低聲說,“任何傷都可以好……不論是哪裏的,所以你想要疼一點的話,也是可以的。”


    “而且,”夏一南抬眸,兩人的黑發都有些汗濕,體溫逐漸交融在一起,分外熾熱,“上一次你不是舔得挺開心的麽?”


    最後他被壓倒在地上的時候,傷口確實有點痛。隻是痛楚隨著興奮竄過脊柱,分散到每一滴熾熱血液之中。


    燭火滅了,隻有窗外皎白的月光,極遠處還能聽到軍隊的隱約槍聲。在這座即將陷落的混亂城市中,仍然有人在黑暗的房間內擁吻,心跳都疊加在一起,激越而熱情。


    第二天晚上,夏一南在街頭小小的酒館內。這裏曾經是黎朔沒恢複記憶,他們一同喝過酒的地方。


    眼下這地方沒有燈光,外頭仍然是窸窸窣窣的雨聲。菲菲正站在酒館門前,打著一把黑傘,更顯得他的和服潔白。就在剛剛他給夏一南在一堆酒架旁,泡了一杯清茶。


    其他白易夏的下屬要不戰死,要不各謀生存。夏一南解散了他們,現在隻有菲菲留下來了。他也是和阿遠一樣,在落難之時被白易夏收留。


    夏一南說:“不用跟著我了,聯盟軍隊進來後不會把你怎麽樣的,他們都不認識你。”他看了看外頭的積雲,“待會雨可能會大,你先回去吧。”


    菲菲站在原地沒動,執著地舉著黑傘,放到了夏一南的頭頂,意思是送他回去。


    “別送了,不順路。”夏一南說,“就這段距離了。”


    菲菲站著不動。於是夏一南沒管他,直接走到了雨幕中。菲菲比他矮了足有一個頭,此時小步跟上來,努力舉高手給他打傘。夏一南走得有多快他就跟得有多緊。


    夏一南在路中間停下腳步:“別跟著我了,我沒啥好處給你了。”


    菲菲站著不動,仍是舉著傘。夏一南便繼續向前走,尋思著該怎麽趕走他。


    到了紅燈區底下,菲菲終於停下了腳步。他打著黑色雨傘,在昏暗天光下深深鞠了一躬,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他從來都是不願讓別人操心的人,現在當然也體貼人意起來。這一程送過來,所有要感謝的恩情都融在了方才的清茶中。


    又過了一天,就是克萊爾站在國會大廈的日子。她確實如願得到了在高層麵前,發言的機會。


    雖然全身附近都是牢籠,身上的所有武器都按照規定,被她自己卸了下來,讓她此時連站姿和身形都變得詭異,可她仍然以清亮的嗓音,麵對那些身著黑衣、高坐在席上如鴉群的審判者。


    她講情感機器人的壓迫,她講那些毫無人性的屠殺,她講他們並沒有傷害人類的意圖,隻求能活下去。


    激昂的話語,終結在一顆子彈內。


    子彈準確地穿過了她的芯片,那是遠處的一個狙擊手。他的雇主剛被阿爾法曝光的資料,逼到了絕路。


    整個殿堂鴉雀無聲,所有人麵無表情開始收拾資料,似乎都早已知曉眼前的事情。


    會議散場,來的人極少,真正有話語權的高層更是沒有。他們各自沉著臉回到自己的住處。等待他們的還是繁複的局麵,無數憤怒的民眾就差把他們的宅邸給掀翻了。


    聯盟的統治搖搖欲墜,此後國會大廈很久都沒有人來了,被確認毀壞後,就沒有人再管過克萊爾。


    塵埃落在白袍上,她脖頸垂著的項鏈有著火焰與簇擁在它下方的三顆明星,是永恒之火的標誌,偶爾會被斜著灑入殿堂的陽光點亮。


    夏一南和黎朔知道這個消息時,已經在前往阿卡迪亞南方荒原的路上了。車子徑直駛向荒原深處,那裏是星之彩本體所在地。


    在他們前方是漫漫的海上風暴。這種在海濤上形成的颶風一來到內陸,就會掀起萬千狂沙。


    黎朔不知道在車裏放著什麽歌,是很久以前的搖滾樂,歡快而激烈,和眼前狂怒的風暴挺相配。風暴簇擁他們的時候,車窗上不斷傳來密集的敲擊聲,砂石狂亂地飛濺,車子左搖右晃,直要被甩到半空中。


    但他們到底還是出來了。很快天空晴朗起來,今天的天空是微淺的象牙白,遠遠他們能看到矗立的白色觀星塔。


    兩種白色交融在一起,一時分不清究竟底下的人,有沒有真的抵達天際的星光中。


    很快淡淡的星光開始浮現於半空,人類聽不到的尖叫再次彌漫在空中。星之彩感受到威脅的接近,正宣泄著自己的怒氣。


    極遠處有隕石的坑洞,數十年前,把星之彩帶來了阿瓦隆。現在該是一切結束的時候了。


    人類無法直視神明的光輝。黎朔單手用布條將眼睛蒙上,一腳把油門踩死,衝向能量波動之處。車輪下泥塵滾滾,夏一南打開天窗,探出身子向後倚著車身,眯著眼,在狂風中審度那些詭異而華美的色澤。


    這是他的戰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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