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鐵軌在奇異地震動。


    那並不是過山車自身帶來的震顫, 而是什麽人在以極快的速度行走在之上, 每一腳向下都踏得有力。希爾德的利爪與軌道摩擦出火光,在高空往下墜落的過程裏, 轉瞬即滅。


    這過山車的軌道在古堡附近縱橫交錯,給了他跳躍的機會。他在極高處猛地展開黑色的羽翼,躍出軌道, 在短暫滯空後他斂翼下墜,徑直撲向正通過環圈的過山車!


    而還在過山車上的夏一南, 在車身徹底上下顛倒之前, 借力黎朔的手, 抓上了車上的欄杆。


    在車輛行駛到最高處時,他整個人都吊在空中, 隻單手攀住了那搖搖欲墜的欄杆。而希爾德的利爪直逼眼前,在空中卷起與過山車不相上下的、淩厲的風。


    有著這具詭異的可自愈身軀,夏一南並不害怕硬接下這一擊。在他上一次與希爾德交手過程裏, 他的頭骨被整個碾碎,在短短幾秒內都能完全複原, 此時此刻再怎麽樣,都算不上重傷。


    可要是被過山車甩下,再把希爾德引向古堡外就沒有那麽簡單了。


    夏一南咬牙, 吼道:“接住我!”說罷也來不及等黎朔應答,直接鬆手。


    他從環圈的最頂端開始跌落, 耳邊隻有呼嘯的風聲, 一如兩年前他在古堡內遭遇獵犬, 與黎朔一起的那場逃亡。


    人的思維很奇異。盡管是完全不同的情況,但上次黎朔在空中牢牢抱住了他,他就本能地相信這一次,黎朔也能接住他。


    夏一南在空中猛地展開雙臂,抱住希爾德!


    利爪瞬間貫穿了他的身軀,然而身體感受不到這突如其來的疼痛。腎上腺素在加速分泌,黑色粉末猶如風暴凝在他的雙手,匯聚成刀刃!


    那兩把墨黑的短刀發著詭異的光芒,深深刺入了希爾德的胸腔內,其中一把陷入劇烈跳動的心髒之中。


    夏一南隨後手腕一扭,將傷口處的皮肉徹底攪爛。暗綠色的汁液噴了他一手,相對的,希爾德貫穿的外骨骼處也淌下洶湧的鮮血。


    在身軀都被貫穿的情況下,兩人的纏鬥還在繼續,每一拳下去,都有骨骼爆裂的聲響清晰傳來。在空中夏一南很明顯不如希爾德,但他的重量足以拉著希爾德再也飛不起來,黑翼拚命扇動,也隻能略微減緩下降的速度。


    這交手隻持續了短短幾秒,他們很快就下落到了環圈之下,與此同時過山車就在他們的右上方呼嘯。


    隨後,夏一南隻感覺自己的身軀被猛地一提。那是黎朔的手抓住了他的肩部機甲。


    希爾德還死死和他纏在一起,盡管有外骨骼帶來的巨大力量,黎朔帶著兩個人在這樣高速的環境下,還是有些承受不來。他的手在微微顫抖,肌肉傳來鮮明的撕扯感,甚至外骨骼都在發出不甘的抱怨聲。


    他就這麽左手扯著兩人,右手抓著還在旋轉、扭曲前行的過山車,牢牢沒鬆手,三人的世界在不斷上下顛倒又複原,視野內一片模糊,風聲尖銳,偏偏又能清晰看見彼此眼中明亮的戰意,聽見急促如戰鼓的心跳!


    在如此極端的環境下,不論是誰的攻擊都沒有變得軟弱或者猶疑,那是野獸之間的決鬥,撕碎對方是唯一目的。


    夏一南在黎朔那一扯下,與希爾德拉開了些距離。現在希爾德正抱著他的腰,利爪幾乎貫穿了整個腹腔,從後背沒入又從前腹刺出。


    按理說他的脊椎已經被貫穿,下半身早該完全失去知覺。但那奇異的變化再次發生在軀體內,某種東西取代了斷裂的神經,操控著迅捷而有力的動作。變幻莫測的線條與光影侵蝕上他的雙眸,血腥氣激起了凶性,劇痛之下他竟也扯出了一個張揚的笑!


    再又一次揮拳將希爾德砸得頸骨斷裂後,他終於捕捉到機會,抬腳,狠狠踹向希爾德。


    這一腳直接把希爾德的胸腔給踏扁了。夏一南還嫌力道不夠,又補了幾腳,每一下都是足以貫穿鋼板的力道。第四下之後肩胛骨也被踹碎,希爾德終於短暫失力,鬆開了他那致命的擁抱。


    利爪離開時劃開了更多的肌肉,夏一南卻是完全屬於亢奮狀態了,隻感受得到神經和肌肉重組時的細微麻癢——這幾乎逼得人發狂,好似有更多的力量正在湧出,卻無從發泄。


    “二北,冷靜下來。”黎朔急道,“你要控製住它。”


    “……他媽的你說得容易!”夏一南說了句,眼中的線條翻湧得更烈。他急促地呼吸著,如黎朔所說般,盡力冷靜下來。


    “我又不是光說!”黎朔爭辯道,“看我自己控製得多好!”


    “那是不是還要我誇你啊!”夏一南吼道。


    “是啊!”


    夏一南:“………………”


    黎朔單手把他提了上來,讓他重新抓上過山車的座位。車輛就這樣順著冰涼的軌道,掠過古堡周圍的高牆,飛往遠處的漆黑天幕與地下星星點點的燈。


    在他們身後,煙火正在升起,這本來是希爾德追求極致繁華的地方,準備在今晚這盛大的晚宴之上以煙火與紅酒收場。


    可惜直到如今,紅酒大概早陣亡在打鬥中,隻剩這些安排好的煙火綻放,猶如慶祝這次計劃的即將成功。


    在一次次盛放帶來的光芒裏,過山車隻剩漆黑的剪影,載著僅有的兩位乘客,在有著優雅線條的軌道上飛過。它已經這樣奔跑很多年了,盡管全身都老舊得發出詭異的呻.吟,但隻要需要它的時刻,還是能馳騁在自己的戰場上。


    明亮的站台就在眼前,車輛開始減速。遠處傷勢痊愈的希爾德仍處在暴怒狀態下,徑直向這邊追來,離古堡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機會來了。


    首先接近的仍然是如黑雲般的蝠群,它們的人麵在怪笑著,爭先恐後撲入黎朔的火焰之中。


    黎朔一手扶著夏一南,一手上是翻飛的焰浪——它在被不斷壓縮,準備下一次的爆炸。火光映得他的麵容忽明忽暗,在這種非人的強大中,透著疏離感。


    夏一南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還未如黎朔一樣能完全掌控力量,在情緒迅速冷靜後,他的傷口愈合也慢了許多,身體的每個部分都在叫囂著痛楚。


    此時他外骨骼內,為了舞會準備的白襯衣全是血,還有源源不斷的血液從破開的外骨骼裏湧出。


    這種失血量超出普通人全身的血量,唯一能解釋的是,他自身造血的速度快到能維續生命,甚至可以繼續支撐激烈的戰鬥。


    他不清楚黎朔的極限是否和他一樣,但確實如尼坤所說的那樣,不像人類。換言之,就連夏一南自己都覺得,車站之後的拘捕是完全合理的。


    畢竟,誰也不想留一個怪物在自己身邊。


    迎麵撲來的希爾德有著扭曲的麵龐,蝠群在他身邊重新匯聚,形成厚實的保護。在皮肉被烤焦的刺鼻味道裏,希爾德幾乎是毫發無損地通過翻滾的火炎,利爪逼到了二人麵前。


    黑刃刺穿了他的頭顱,而他的利爪狠狠落在站台上——在千鈞一發的時刻,黎朔推開夏一南,自己側身撲開。堅實的站台在攻擊下粉碎,飛起數十米高的碎岩中,希爾德拔出利爪。


    那上頭有被碎石劃傷的痕跡,雖然它迅速愈合,但這是力量減弱的最好證明。


    “教授,”希爾德嘶啞著嗓音說,“既然你執意不願以文明人的模樣,和我共舞,那麽現在的這場景你還算滿意吧?”他又扯出了一個扭曲的笑容,“這種撕下.體麵外衣的決鬥,才最適合我們這種人啊。紅酒不該配舞曲,就該他媽的配上刀劍。”


    “你紅酒被你自己砸爛了。”夏一南說。


    希爾德卻是低笑了幾聲,肩膀都在顫抖,最後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也是!你這種人怎麽能理解贗品呢!”再收斂笑容時,他的麵龐突然就猙獰起來,“我花了很多年時間,去修正這個種族的樹枝——所有多餘的部分我都想要砍去,確保主幹的養分,這個種族才能觸及更遙遠的天空。”


    他深吸一口氣:“但這又怎麽樣呢,我終將作為多餘樹枝,被真正的主幹舍棄。你們……你們這種生來就坐在樹木最高點的人,怎麽能體會到泥濘裏努力向上爬的人呢!!”


    希爾德屈膝,肌肉在已經反曲變形的骨骼上,流動如暗潮。他腳下的站台進一步分崩離析,在下秒高速突進中,黑翼於身後完全展開,割斷了站台堅實的柱子。


    他在咆哮:“上頭的風景好看麽?!”利爪堪堪擦著黎朔的肩膀過去,留下幾道血痕,深可見骨。


    黎朔以左手握拳向他擊去,希爾德偏頭避開,蝙蝠從他身邊飛速掠過,狂亂地撲向黎朔。而黎朔在空中揚手畫出火焰的線條,它們交織在一起如同巨網,撲天向蝠群襲去!


    在這同時他飛起一腳踹向希爾德,希爾德雙手並在身前死死抵住了這一擊。然而外骨骼承受不了這力道,在雙方的較量裏,被踏得粉碎。


    站台更是難以承受,再也不可控地崩塌到最底層。希爾德被踩踏入了萬千碎石之下,深陷入地麵,足下土地不足以支撐,還在不斷下沉。


    半瞬後他黑翼一展,尖端直刺向黎朔的眼睛,終於勉強逼退了這可怖的一擊。


    而黎朔右手中的火焰已經被壓縮到了極致,就連光好似都泯滅在了他指間。


    可那掌中的溫度,夏一南即使隔了五六米遠都覺得難以承受。外骨骼在高溫下瘋狂發出警告,冷卻係統再也無法緩和。


    最後黎朔略微展開手掌時,其中耀眼的光芒傾瀉而出,瞬間將站台拉出了幽魂般的殘影,連建築的每一寸線條好似都要融化在照射之下。


    那是另類的煙火,隻會為生命的凋零而綻放,升空時帶著足以毀滅一切的狂暴。


    火焰在其中興奮而焦躁地跳動。


    他手握熾日。


    希爾德沒有閃避,事實上在這個距離麵對黎朔,他也沒有閃開的可能。黎朔狠狠拽住了他的肩膀,力氣大到沒留一絲掙脫的餘地,時間也不容許他卸下臂膀逃離。


    黎朔不惜硬接下希爾德的利爪,就是為了這個時機。


    成群的蝙蝠感受到威脅,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嘯。它們發了瘋一樣撲向黎朔的右手,妄圖用身軀去熄滅火種,然而這並不能減弱火光半分。它們黑色的翅膀被強光照射成半透明,隨後下秒就徹底在高熱中湮滅,化作氣體飄散。


    這熾日被徑直摁進了希爾德的懷中。


    血液蒸發肌肉升華,他的整個胸腔變得空洞。隨後搖撼天地的爆炸聲響起,追著光輝遍布整個遊樂園,直到奔向大半個城市。堅固的站台被連根拔起,狂風統領了一切,他們所立之地是近二十米深的巨坑!


    光芒突破層雲,攪動昏沉的夜色。沒有人能夠直視狂舞的火,目鏡再怎麽調整視野內也隻是一片白芒,仿佛數十閃.光彈在眼前同時爆炸。


    在高溫下站台堅實的金屬融化,連過山車的軌道都開始如液體淌下,於是從高處飛濺下通紅的鐵水,在落地之前,又轉瞬蒸發。遠處的兵士全部被波及,即使離了近百米,也根本無法動彈。


    待到硝煙散去後,原地隻剩下仍佇立著的黎朔,和半跪在地的希爾德,靜默得好似某張富有深意的畫卷。


    希爾德的胸腔處幾乎什麽也不剩下了,隻有旁邊焦黑的表皮還勉強連接著下半身。他一動也不動,什麽動靜都沒。


    在漫長的幾分鍾——又或者隻是幾秒鍾之後,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之後,希爾德緩緩動了。


    他慢慢抬起頭,同時胸腔處開始自愈,可這傷實在太重,他離古堡又實在是太遠了,愈合的速度遠不及損壞的。


    西裝革履終於不複存在,就連一貫在胸口的鮮紅領結,都化為灰燼散去。遠處他精心布置過的古堡,終於在激戰後崩塌,隻餘幾堵搖搖欲墜的殘牆。


    最後的煙火被漆黑淹沒,利爪與黑翼都被熾熱吞噬了,他終於還是剝去了所有華麗的外表。


    希爾德帶著濃厚的疲憊,看著黎朔的方向,眼神卻是無焦距的。他說:“我也很想坐在上頭,看看星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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