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在翻飛, 與外骨骼的金屬相撞發出了可怖聲響。利爪在機甲上留下一條條劃痕, 更可怕的是,雖然個體很脆弱, 但它們根本就無窮無盡。


    它們的眼睛都是蔚藍色的,和希爾德的眼眸一模一樣,甚至裏頭燃燒的怒火都如出一轍, 加上扭曲的人麵,簡直如萬千惡鬼自煉獄裏湧出, 向人索命。


    娜塔莎已經趁亂把尼坤帶到了兵士之間, 立馬有人上前接應, 給尼坤裝備上外骨骼。


    那條已經殘廢的右手帶了一定麻煩,時間來不及, 就直接被塞進了機甲之中。尼坤痛得滿頭是汗,但一聲不吭,在帶上目鏡的下一秒已經手動鎖死右臂機甲, 確保手臂不會在接下來的劇烈運動中碰撞,受到又一次傷害。


    在混亂內, 希爾德生出血淋淋黑翼的身影,夾雜在蝠群中迅速接近夏一南。


    尖銳的長爪覆蓋了他的手,刺向夏一南的肩部。希爾德扯著扭曲的笑容大吼道:“你明明和我一樣!為什麽還要混在低等生物間!”


    這種時候傻子才和他鬥嘴。夏一南一聲不吭, 黑色粉末快速凝在左手成拳套狀,右手則在指間匯成四把匕首。他猛地揮手, 那四把閃著黑色幽光的詭異匕首就破風而出, 以扇形精準地射向希爾德的麵部!


    在過去的某個世界, 他曾師從一位東方武者,在數年的時光中,學會了這些奇詭武器的使用。


    希爾德很強大,但終歸還是普通的生物。他永遠無法真正殺死夏一南,也無法在時間與經驗上戰勝他。歲月牢牢把希爾德定格在此處,壽命是他至死無法突破的牢籠。


    希爾德偏頭,避開三把匕首。第四把精準地射中他的眼眸,暗綠色夾雜著微紅的血液從其中流出,他卻好似不知疼痛,速度不減徑直以利爪襲向夏一南。


    下個瞬間他的利爪果然貫穿了夏一南的肩胛,同時,夏一南左手帶了尖刺的拳套也狠狠揍上他的右臉。


    這一拳直接把他的腦袋給打偏了,以直角軟綿綿地搭在肩頭,其中傳來骨頭斷裂的聲響。但希爾德的動作還在繼續,他的頭部好似被什麽東西詭異地托起,硬生生掰回了正確的位置。


    骨頭在被修複,肌肉與神經重新連接,插入的匕首被眼球的劇烈蠕動給擠出,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化作粉塵散去。


    短短幾息內他又變得毫發無損起來,除了麵上還在向下滴落的血液可以證明剛才那一擊的恐怖。


    而他的利爪幾乎把夏一南的整條手臂給砍斷了,可同樣的修複發生在夏一南的身上,甚至比他自己的還要快上幾分。


    這足以致平常人於死地的攻擊,對於兩個怪物來說,不過是打鬥時的開胃菜。


    希爾德還要上前,卻被一團跳動的火焰給當胸擊中!爆炸發生在半秒鍾之後,氣浪將他直接掀飛,旁邊的桌椅被轟成殘渣,飛往數十米開外。


    在熾熱炸開的熱浪裏,夏一南也連連後退幾步,撞到了黎朔的身上。


    黎朔的指尖還留有幾縷細小的火流,同時早有預料般,穩穩摟住了夏一南:“快走!這裏我們打不過他!”


    夏一南和希爾德的這短暫糾纏,給其餘兵士足夠的撤離時間。他們此時大多退到了舞廳之外,開始向外轉移。同時從牢房中被救出來的兵士也與他們匯合,且戰且退,以人數的絕對優勢,用火力壓製著希爾德與其他侍者的步伐。


    而在古堡之外,更多的兵士正在趕來。他們首先以迅雷之勢壓製住外頭掠奪者的動作,然後步步推進,準備進行支援。他們準備好了完備的車輛,隨時能夠將希爾德引到古堡的遠處。


    這古堡本來就年久失修,在逃亡過程裏變得格外脆弱,不時發出極為危險的呻.吟。


    終於在希爾德的某次重擊之後,一樓樓層開始塌陷。這塌陷來得猝不及防,底下就是地下一層的陰暗走廊,大多兵士以勾爪找到了著力點,重新回到地麵,但也有不少就這樣墜落下去,跌在布滿塵土的廢墟裏。


    在這次墜落中,娜塔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阿爾傑,他還沒離開古堡回到掠奪者那裏,被這次攻擊波及到了。


    他狠狠跌在地上,而空中還有不斷跌落的地板,沒有外骨骼的保護,以孩童的肉身不知能承受多少力道。


    於是娜塔莎順手丟掉尼坤手中已經沒彈藥的槍支,塞了一把自己還未使用的手.槍在他掌中,冷著臉對旁邊兵士下令:“帶他出去。”然後在尼坤反應之前,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身影消失在飛舞的灰塵中。


    尼坤罵了句髒話,也想跟著跳下去,卻被旁邊的兵士死死抓住了,強行向外頭帶。


    希爾德也在往下掉,但黑翼給了他飛行的能力,他搖搖晃晃地重新回到了一樓地麵——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夏一南。


    這一點有利也有弊,但至少希爾德的前進方向變得可控起來。訓練有素的兵士立馬交叉火力,掩護黎朔帶著夏一南往外跑。


    古堡的外壁破損得嚴重,他們跨過層層廢墟、頂著不時掉落的碎石才來到外頭。外頭一片漆黑,是個無星也無月的夜晚,殺陣正在無聲地展開。


    而剛步入外頭,夏一南就聞到了一種奇異的味道。


    那是草木的清香,在周身不知何時出現的白光中,隱隱約約。他的瞳孔猛地縮小,知道這次計劃最關鍵的時刻到了。


    在他們第一次遇見希爾德的時候,全體兵士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昏迷中。後來在多次審問掠奪者的過程中,車站得出了結論,這幾乎微不可查的白光就是控製神誌的關鍵。


    在激烈的戰鬥中,溫和的白光幾乎察覺不到,但它有著獨特的氣味。這種淡香來勢並不凶猛,卻詭異地讓人無法忽略,也成了分辨白光的最佳手段。


    “閃.光彈!”黎朔吼道。


    兵士將早已準備好的閃.光彈擲出,其中的“信”夾雜了淡藍的光芒,但更多的還是亮如白晝的光輝。這光輝淹沒了本就微弱的白光,在光芒的相互糾纏中,它的蔓延被延緩了。


    十秒之後,夏一南和黎朔在廣場上遇見前來支援的隊伍,在他們身後,除開掉落到地下一層的兵士,古堡內的小隊也幾乎全部撤出。蝠群更加狂亂,沒了古堡牆壁的束縛,飛得漫天都是,絲毫不見少。


    在它們其中,夏一南偶爾瞥見了葉淮的麵容。


    在上次葉淮對希爾德直截了當的背叛中,他很顯然沒得到什麽好下場。而他拚死也要傳達出來的信息,夏一南到現在都沒弄懂是什麽意思。


    這場戰役其實分外複雜。在古堡內並肩作戰的四人,尼坤被警告要小心,同時還深陷葉淮案件的重新審判裏,而娜塔莎在戰鬥之後就會以鐵血的姿態,作為獵捕黎朔和夏一南的頭號兵士。


    車站在冒險使用夏一南和黎朔的力量,來鏟除希爾德,而夏一南同時也在利用車站,來擊殺特感,緩解感染症狀,讓自己得以繼續生存。


    不出意外的話,這可能會是夏一南最後一次與車站並肩作戰。他沒興趣等車站調查自己究竟是什麽東西,也沒興趣證明忠心與信念,他在這個世界尋找的東西依舊不見蹤影,前路漫漫,絕對不該終結在一個小小的平城市。


    但至少,他們現在還有共同的目標。


    希爾德的大笑聲就在身後,蝠群好似迎合他一般,也在扭曲著臉尖利地狂笑。他果真在盛怒狀況下追出了古堡,正一點點遠離那片區域。


    夏一南跳上越野車,將油門一腳踩到底,而黎朔翻身坐上了後座。


    車子咆哮著向前,氣勢洶洶,但很快車身猛地側翻,兩人狼狽地滾落在地上。


    追隨而來的蝙蝠在啃食輪胎,尖牙利齒,在無數同類死在車輪下後,果然讓車輛爆胎。


    後頭的兵士同樣駕駛著車輛,被蝙蝠層層包裹著,幾乎不能行動。希爾德大笑著追上來,狠狠踩在翻倒的越野車上時,車身猛地下沉。他用利爪扒住邊緣,居高臨下,以蔚藍眼眸審度在地上滿身塵埃的二人。


    一切忽而就變得寂靜起來,在無聲的對峙中,隻有近在咫尺的旋轉木馬在兀自運轉,發出熱熱鬧鬧的音樂,閃了溫馨的光。


    而過山車正在旋轉木馬的上空,呼嘯而過。它的軌道如遊龍環繞整個古堡,最後綿延向遊樂園外側的站台。


    “抓住我,”黎朔低聲說,在這種環境下竟然笑了,“別鬆手了。”


    他首先抓住了夏一南的手,隨後火流從右手掙出,在爆炸與熱浪裏模糊了視線。夏一南很快就知道他想做什麽了,他的勾爪從手部裝甲裏發射出,準確地釘上了正呼嘯而來的過山車!


    隨後,夏一南隻感到自己被一輛高速行駛的車給撞了般,高速向上升去。黎朔牢牢地抓住他的手,在撲麵而來壓縮的風中他下意識回握。天空都在旋轉,那條機械遊龍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帶著他們衝向夜色深處。


    沿途的燈光依次亮起,這本來就是極佳的景色。在過山車升到高處時大半個遊樂園都被收在眼底——那裏閃爍著溫暖的明黃色光,星星點點,在濃厚的漆黑天幕之下。


    冰冷的夜風吹來,這爬升好似永無止境,夏一南看見遠處那片燈,如萬千熒光的浮遊生物,突然在某日衝上海麵,點燃了孤寂的浪潮。


    這光芒同樣也點亮了他的眼眸。


    過山車還在向前,把希爾德死死甩在了身後。夏一南握著黎朔的手,在淩亂的風中聽見他暢快的大笑,倒真的挺像那些熱衷刺激的年輕乘客,於是眉梢也染上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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