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溜出去因為護士突然回來所以情急之下打開了一扇門然後我倆就到這了。


    這就是真相聽懂了嗎你個王八犢子。


    夏一南麵無表情地想。


    車廂內一時無人說話,隻有兵士遙遠的笑鬧聲和列車的轟鳴。黎朔也老神在在,大咧咧地翹著二郎腿,仿佛自己沒問過任何問題。


    是敵是友,是善是惡。夏一南對黎朔,一概不知。也許就在不遠的將來,他們就要兵刃相見。


    他從未因為這個人的友善降低過警覺,隻要對視,同類總是能互相發現的——那種從骨子裏透露出來的,沾滿鮮血的殺氣。


    良久以後,他緩緩說:“你是什麽時候,有自我意識的。”


    “從東南車站回來後的一個多月,直到最近才完全恢複。不清醒的時候會覺得恍惚,感覺感情和記憶並不同步,就像是旁觀者一樣。”黎朔眯起眼,“看來你是知情的,知道我一過來,記憶不完整。”


    “……”夏一南回避了這個話題,“簡單來說,我能從一個世界跳躍到另一個世界,占據和自己相像的軀體。你的體質比較特殊,能被我一起帶過來。沒了。”


    “就這麽簡單?”黎朔歎了口氣,“你竟然那麽輕描淡寫,把這種超自然力量給解釋了。”


    “那你還想怎麽樣,讓我仔細給你解釋原理?”夏一南扯出了一個笑。


    這次,那不再是平時那種禮貌溫和的笑了,就像是一層偽裝驟然剝離,帶著某種惡劣的嘲弄和敵意。但因為外貌年輕而溫和,柔和了其中的狂妄,又不會那麽令人想要警覺與遠離。


    這是一副很適合作惡的樣貌。


    “這才是教授平時的相處模式嘛。”黎朔倒是很滿意地點了點頭,“原理就不必了,我隻是想知道,你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還會不會回去。”


    “會回去。”夏一南簡單說,“目的無所謂,我達成了自然就會走,原來世界的生活不會被影響到。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夠扮演好這個角色,不要露餡。露了餡記得別牽連我就好。”


    “這點我感覺我做得比你好。”黎朔笑了笑,“但你真的確定這具身子,和我們原本沒有一點關係麽?這個‘黎朔’的習慣、性格以及其他方麵,幾乎就是我的翻版。在更早的時候,我甚至分不清這到底是不是自己。”


    夏一南皺皺眉:“如果不是這樣,你就不會在他身上了。接受度不同而已,你和這裏的人沒有關係,別太代入了……你還有多少個問題?”


    “三個。”黎朔很快回答,“第一,我在這裏死了會怎麽樣。”


    “不會怎麽樣,等我回去以後,你的意識會一起回去。”


    “第二,這具身子原來的意識去哪了。”


    “不知道。”夏一南聳肩,“管這個做什麽。”


    “我是想,如果他們的意識再也沒辦法回來了,至少能為他們做點事情。”黎朔想了想,“比如完成某些心願。”


    夏一南有些不耐煩了:“隨便你。”


    黎朔也沒繼續這個話題,說:“最後,你真的不需要我幫你嗎。”


    “不用。”夏一南說,“好了三個問題結束了。”


    黎朔說:“最近的三個月內,你去軍部資料庫借閱了十八次資料。其中七份是關於其他據點的信息,五份關於世界戰爭史,四份是平城以及周圍城市的地鐵圖紙,包括現在已經廢棄的地下隧道,最後兩份是對現有通訊係統的研究。所以我猜,你不僅是在了解這個世界,同時也在嚐試與更多人進行聯係。”


    夏一南默不作聲看了他三秒鍾:“我不喜歡別人查我。”


    “我隻是提醒你,下次記得使用你的加密權限。”黎朔說,“對於你的意圖我也隻是猜測,但如果讓我幫你,說不定能提前回去的時間。”


    “不用,謝謝。”那種有幾分微妙的嘲諷笑容又浮現了,夏一南說,“很抱歉把你牽連進來,你就當旅遊一趟算了。”語氣間卻不見什麽歉意。


    黎朔笑了笑:“我是目前平城市的最強戰力,原聯盟軍隊出身,參與過所有艱險任務。難以想象,你竟然不會利用這麽好的資源。”


    “我習慣單打獨鬥。”夏一南忽而想到了什麽,眼神閃爍了下,“不過,倒真的有個地方,你可以幫到我。”


    “洗耳恭聽。”


    “我需要所有平城市居民的檔案,紙質的。”


    “紙質檔案我記得儲存在北城區。”黎朔說,“但為什麽非要紙質。”


    “為了避免你去送死。”夏一南哼了聲,懶懶靠在座椅上,“我們現在沒有網絡,連接不上智腦的總係統,隻有親自去機房的服務器進行拷貝,才能獲取電子檔案。而服務器在最危險的市中心,至今不知道有沒損毀。如果你想去冒險,我不會攔你的。”


    黎朔思考了幾秒鍾:“目前確實不大可行。但是紙質檔案風險也很高,同樣沒確認是否損毀……你的用途是什麽,值得人員犧牲麽?”


    “想早點回去,就別管這些。”


    “不管你怎麽看,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都是真實的。我們隻是路人,不該為了私欲,對他們造成危害。”


    “誰告訴你這就是真實的了?指不定我們早就死了,腦子被扯出來,神經末梢接著計算機,被模擬活在不同世界。這些世界究竟是什麽存在,是真是假,都沒人說得清,過路人就更沒必要揣著良心。”


    “我知道這個‘缸中之腦’假想。”黎朔說,“確實沒辦法證明,但我相信我看到的,就是真實。如果你沒有充分理由,我不會主動向車站提出行動。”


    夏一南不耐道:“你也沒必要,行動理由很充分,我會去提出。你隻要答應出戰就好。”


    黎朔點頭:“這樣也行,希望你的理由不是虛構的。”


    “虛構的你又能怎麽樣?”


    黎朔思考了一會:“我就申請取消你多餘的罐頭補給。”


    夏一南:“…………”他揉揉眉骨,“隨你,怎樣都好。”


    “不提這個,你的記憶是不完整的,不然也不至於在我麵前露出破綻。所以我再補充一下,接下來你最好繼續出戰。”黎朔說。


    “是因為感染症狀?”


    “沒錯。”黎朔揚揚下巴,“我不清楚你記得多少,簡單來講,這種症狀,隻能通過殺感染者來緩解。沒有人知道原理,但就目前來看,越高階的感染者對他越有效。”他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張紙,“這是之前教授寫的東西,隻有這個‘黎朔’知道。”


    症狀發作大多在夜裏,自第一次發作後,又有兩三次。而在這次出戰後,到現在差不多有大半個月,確實沒再出現過症狀。這點和教授隱約的記憶也吻合。


    夏一南接過紙張,上麵寫了很多特感的資料,不少地方都被反複勾畫過。


    同樣的內容出現在教授的筆記本上,教授預估過自己的情況,大約一年之內,一定要親手擊殺一位特殊感染者。


    “教授的症狀正在惡化,光是普通感染者,已經不足以維係健康。”黎朔說。


    “不然會怎樣?”


    “他沒說過,也許會被完全感染吧。我們大概還有六個多月,但畢竟是預估的時間,誰也不知道病毒什麽時候會爆發。以防萬一,我還是確認一下,你被感染會怎麽樣,意識會回去麽?”


    “你猜。”夏一南嘖了聲,“反正你盡力。”


    事實上他也不清楚這點,如果殺不了特感,他可能要被迫提前返回,而這點他當然是不會告訴黎朔的。


    夏一南繼續翻閱著教授的資料,查看目前他們所知的特感信息。


    第一位是臭名昭彰的“死亡”,周身籠罩青灰霧氣,從三年前的東車站血案來看,其中有能吸引感染者的信息素。而在另一起交火事件裏,確認它能釋放微量神經毒素。


    第二位是遊蕩於午夜街頭的“審判”,騎著紅色的亡馬,疑似擁有低等的智慧。從身上殘存的服裝可以推斷,它生前是聯盟軍官。


    “審判”會使用劍與刀等冷兵器,但動作僵硬,隻可以進行最簡單的劈砍與格擋,按照推測,是生前的肌肉記憶未完全消退,仍有一些戰鬥本能。


    第三位是“饑荒”,目前隻出現過一次,不知是否還在這座城市。它的身形極為龐大,全身漆黑,目測高約十米至十五米,輕型外骨骼的槍支對其基本無效。


    唯一一次交火在十餘年前的軍部7號糧倉,當時它在一舉吞噬了糧倉所有糧食後,憑空消失在清晨的陽光之下。


    夏教授的原定目標,是出沒最頻繁的“屠殺”。但因為“屠殺”並未造成過大規模死亡事件,即使是教授聲稱可能對解藥工程有極大幫助,這個計劃也沒有得到車站的認同。


    歸根到底,還是值不值得的問題。何況教授從未告訴他人自己的感染症狀,要是現在說明了,說不定會被直接驅逐或者槍決。


    退一步講,就算車站接受了他的情況,也會考量,究竟是他這個貢獻傑出的教授重要,還是大量的戰力重要。


    所以這終歸還是下策,最好還是找到合理理由,調動車站資源。


    夏一南揉揉眉骨,歎了口氣。這些天他也不是沒做規劃,但麵臨的問題還是太多。


    首先,排除再沒出現過的“饑荒”後,接下來比較可靠的有兩種選擇。


    第一是繼續研究教授的筆記,進行調查,尋找更多殺掉特感的益處,越確鑿越好,以此來繼續獲得研究組的更多支持,說服車站,圍殺“屠殺”。


    第二是改目標到“死亡”身上。“死亡”比起“屠殺”來講血案累累,進攻性強上很多,要是不解決,永遠都是一個隱患。所以要是黎朔和他能提出合理方案,車站大概率不會拒絕。


    但想要擊殺“死亡”,待解決的問題很棘手:一個是要去哪裏找到它,一個是怎麽解決被它吸引來的大量屍潮,以及所釋放的神經毒素。不論怎麽看,它都比“屠殺”要困難太多。


    接下來,直到地鐵抵達北車站,夏一南仍在翻看教授的筆記。黎朔起身,拍拍他的肩:“二北,走吧。”


    “我還是很疑惑,”夏一南合上筆記,起身和他一起往外走,“教授這一身毛病都是從哪裏得來的,一會感染一會昏迷的,現在全部由我來背鍋,真讓人不爽。”


    黎朔說:“總要付出一點代價的。”


    “什麽的代價?”夏一南直覺不妙。


    “……你沒想起來這個?夏教授和我一樣,是聯盟軍方出身,又對病毒研究那麽擅長。”黎朔低聲笑了,“不然你以為啟示病毒,究竟是誰創造的?”


    這回夏一南沉默良久,直接罵了聲娘。


    此時是五月末,第一抹灼熱的風掠過大地,惹得草木沙沙作響。旺盛的綠意正在破敗的房簷下掙出、生長,很快要席卷整座城市。


    安德烈醒來時,眼前正是這幅盛夏將至的景象。


    環顧四周,沒有任何一人。他正躺在坍塌了一半的房屋內,隻能看到身旁有團柔和的白光,散發淡淡的溫暖。


    它有著草木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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