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為購買比例未達到的防盜封, 將會在時間到後解除封印麽麽噠  此時李氏和周夫人也已經聽見外頭響動,帶著大姐兒站在了門口。三人麵上皆是一般嚴肅, 看見周老爺子和謝笙無事,都暗暗鬆了口氣。


    “夫人, 前後院門高牆都已經叫人守住了, ”說話的是謝家的管家,他往日裏都是一個整日笑著,不敢謝笙說什麽都會應下,稍稍有些跛腳的中年男人。而此刻他的臉上已然收起了笑容, 眼眸中滿是堅定和銳利,他站在原地,挺拔如青鬆。


    “有勞管家,”李氏點了點頭, 掃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下人,冷聲道,“除非侯爺親自下令,否則這家裏, 不許飛出去一隻蚊子,可聽明白了?”


    “是!”眾人應下之後, 不等李氏吩咐,就自覺的再次散開。整個謝宅都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這時候周老爺子才帶著謝笙來到了李氏身邊,周老爺子對李氏笑道:“當年的小丫頭也長大咯!”


    “姑父, ”李氏有些不好意思, 親自把謝笙抱了起來。


    這時候周夫人才問周老爺子, “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方才我們正在說話,小滿突然拉了一下我的衣袖,”周老爺子含笑看了一眼謝笙才繼續說道,“我還沒有明白小滿的意思,謝侯就已經追了出去。”


    “是我們小滿發現的?”周夫人臉上滿是讚歎和驚訝。


    “弟弟真厲害!”大姐兒也笑了起來。


    謝笙被李氏摸了摸頭發,把頭埋進李氏肩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爹爹以前就喜歡和我玩這樣的遊戲,叫人躲在角落裏,讓我去尋,我方才見廊下的影子和平時不大一樣,就……”


    李氏也點頭道:“小滿從小就對這些比較敏銳,侯爺就特意用這樣的方式和他玩鬧。”


    謝笙聽了這話,隻覺得自己心裏苦。這哪裏是比較敏銳,不過是他不是真小孩,有時候難免用大人的視角去注意問題,不會被親爹輕易騙到。不過如今是真的被訓出了成效也是真的,這躲貓貓玩到這個地步,算不算大成了?


    幾人又說了幾句,才收住了。就聽見一陣嘩啦啦的撲翅聲。


    幾隻灰色的信鴿衝天而起,不過才剛剛飛上天空,隻比屋簷高了一點,就立刻被幾支竹箭射中,掉了下來。


    “呀!”大姐兒驚呼一聲,“還有一隻!”


    “不用擔心,跑不了,”謝侯踏著雨大步走了過來,揉亂了大姐兒精心梳好的頭發,才把謝笙抱到了自己懷裏。


    “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周老爺子有些不滿謝侯此刻的態度。


    謝侯笑笑,拿出了一個竹哨給謝笙:“小滿,吹吹看。”


    謝笙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沒有半點花紋的竹哨啊。不過畢竟是親爹給的,謝笙不敢看輕,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吹響了竹哨。


    竹哨聲剛剛落下,謝宅後的深淵響起了一聲尖銳的鷹啼。


    謝笙身體稍稍向後傾,看向天空。有雨絲打在他臉上,也不能阻擋他的興致。


    一隻金雕衝天而起,毫不費力的抓走了那隻漏網之鴿,而後消失在謝笙的視線中。


    “爹,它叫什麽,它好漂亮!”


    “一隻金雕,”謝侯對於一些具體信息避而不談,隻是道,“它太過凶猛,以後體型太大,不適合你在家裏喂養,等以後有機物會,爹給你尋些其他好的來。”


    “那人已經抓住了,”謝侯的下一句話讓李氏立刻緊張了起來,“府裏有內奸。”


    “那該怎麽辦,”李氏道,“咱們府裏總不能一直閉門不出。”


    “我已經叫人傳信出去,除了管家和小六子,府裏的人都直接帶走,明日就會再送一批新的來,”謝侯說的輕描淡寫,似乎這並不算什麽。而後他看向周老爺子和周夫人,“叫姑姑姑父遇到這樣的事情,是我的不是。”


    “你做的很好,”周老爺子這時候才打心眼裏認可和滿意了謝侯。


    之後的事情就不是謝笙這樣的小孩所能參與的了。不過謝笙也忙,他如今正忙著換衣服,今天是他的生辰,又是他要向周老爺子端茶拜師的日子。因為剛剛的事情已經耽擱了一陣,要是此刻再誤了吉時,就不美了。


    因為府裏的下人大部分都被帶走了,謝笙再去換衣服又已經來不及了,謝笙就穿著一身早晨換好的縮小版成人儒衫,開始了他的拜師禮。


    謝笙走進門,在李氏和周夫人鼓勵的目光中緩步走進了廳中。


    因為家裏人都太過重視,謝侯和大姐兒還在邊上做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反而叫謝笙也漸漸緊張起來。


    謝笙終於走到周老爺子麵前,看著周老爺子為自己輕輕理了理衣裳的邊角,心中念道,這就是正衣冠了。古人認為,應當先正衣冠,再明事理。禮記中更有“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的句子。


    按照規矩,正衣冠之後當拜先師。但周老爺子卻道:“世間學說,各有優劣,孔孟雖為科舉大流,但你也不必非要以他為尊,去拜天地大道,謝你父母生養,依從本心,再來拜我為師。”


    周老爺子的舉動對這個世道的讀書人來說,可謂荒誕。甚至細細想來,還有些有違他平日處事之處,謝笙卻毫不遲疑。


    先拜天地自然,再謝父母養育之恩,最後跪到了周老爺子麵前:“老師。”


    謝笙跪的太快,謝侯差點沒反應過來,直接把手裏擺著芹菜、蓮子、紅豆等六禮的束脩往周老爺子旁邊的桌子上一放,就直接退到了李氏身邊,一副我兒子拜了大儒做恩師的迷幻樣呆在那裏,讓人看了隻想發笑。


    周老爺子瞪了謝侯一眼,等謝笙磕完頭,才叫謝笙起來,去旁邊擺著的盆邊淨手。最後才用朱砂筆點在謝笙額上,此為朱砂明智。


    謝笙想摸摸自己頭上朱砂,被周老爺子直接拉開:“小心染到手上。”


    謝笙磕頭磕的暈頭轉向,此時自然是周老爺子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若是在書院,還有擊鼓和開筆的程序,周老爺子如今全都省了,若不是謝侯堅持,周老爺子是準備一杯茶水就收徒的。


    “好了好了,都到飯點兒了,你隻留了小六子和管家,他們會做飯嗎?”周老爺子懷疑的看向謝侯,“難道你要親自下廚?”


    下廚?這可難為了文能治蜀州,武能定邊疆的的定邊侯爺。


    李氏和周夫人對視一眼,就是不接謝侯的求救視線,就連謝笙都在心裏稍稍自豪了一下,好歹他當年也是秀得一手好廚藝的人才。


    到底那日還是叫管家下廚,收拾了一頓飯菜出來,否則謝笙的生辰還不知道要怎麽收場。


    至於謝侯讓第二天送來的下人,則是在當天下午就加緊補齊了,總不能叫一家子都餓肚子不是。


    謝笙從這日起,就開始了自己早起練拳,和周老爺子學習的日子。直到一個月後,一封指明送給周老爺子的信的到來,才打斷了他的學習生活。


    謝笙看了一眼那後來的趙青雲,學著周老爺子平時說話的語氣,慢悠悠道:“趙青雲,青雲之路,倒是個不錯的名字。”


    趙青雲見說話的是個小孩,臉上閃過幾分不屑,但聽得謝笙是在誇他的名字好,又得意起來。分明臉上神色都壓不住了,還故意做出一副溫文的姿態來:“多謝這位小友誇讚,我這名字飽含了我父母親族對我的殷切期望,也是我一直努力的目標所在。”


    “嘁,”沈平安翻了個白眼,臉上滿是諷刺,還有不少對趙青雲的敵意,不過他卻什麽都沒說。


    “原來是這樣,”謝笙好像沒有看見沈平安的舉動一樣,狀似天真的問道,“可是青雲兄怎麽知道方才沈兄是在做壞事?而不是我與祖父在向沈兄問路呢?”


    趙青雲猝不及防被謝笙的話問住,但很快,他就拱手向沈平安道歉:“對不住沈兄,沒有通曉前因後果,就妄下定論,是我的不是,還請沈兄見諒。”


    趙青雲的道歉看上去非常真誠,似乎他就是真心想要給沈平安道歉。如果不是謝笙和趙老爺子自有自己看人的準則,換個一般的人,隻怕都要懷疑的看向沈平安,覺得他是不是一個慣會欺負人的人了。至於趙青雲,看在他們眼中,自然也就成了一個知信懂禮,知錯就改的好學子。


    “得了吧,”沈平安完全不理會趙青雲的道歉,“冤枉人的時候你比誰都快,道歉的時候也比誰都快,真當別人都是傻子呢。果然是什麽樣的老師帶什麽樣的徒弟。”


    什麽樣的老師帶什麽樣的徒弟?沈平安的這句話引起了謝笙的注意。仔細想想,趙青雲這樣類似於強行碰瓷襯托自己的方法,真的很像是之前周老爺子所說的那個什麽餘大儒對謝侯做的呢。不過和沈平安不同的是,謝侯根本就完全不知道這回事兒。


    “沈兄,你可以侮辱我,卻不能侮辱我的老師,”趙青雲義正言辭道,“沈兄,今日回了書院,你一定得當著大家的麵,向我老師磕頭道歉才行!而且沈兄,你這樣的舉止,很容易叫人懷疑山長的教導,是如何能收了你做小弟子的。”


    趙青雲說到最後,臉上難免露出些許嫉妒和不平。


    “我呸,我還……”


    “沈兄!”見沈平安想要罵開,謝笙忙打斷了他。從剛才趙青雲話裏的意思看,沈平安是蜀州書院山長的小徒弟。謝笙可沒忘記他們這次前來蜀州書院,就是這個山長寫的信。好歹周老爺子也是人家的座師,總要給幾分顏麵幫上一些。當然,更重要的是這個趙青雲他看著實在不喜歡,會讓人想起一些不舒服的事情。


    “趙兄尊重師長的態度我非常讚許,可你未免也太過曲解沈兄的話了,至少沈兄方才那句,我也並沒聽出什麽不對啊,”見趙青雲臉上不滿,謝笙又忙道,“當然,我如今才剛過了三歲生日,有些許話聽不懂,也是正常,如有說的不對之處,還請趙兄不要和我計較。”


    沈平安被謝笙叫住的時候,心裏是有些奇怪的。不過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要真按著他方才心中所想的說出了口,或許他就真的要按著趙青雲的說法磕頭認錯了。如今按著謝笙的話,他適才所說,也隻在兩可之間。


    沈平安靈機一動,也學著趙青雲的舉止對沈平安拱手道歉:“真對不住了趙兄,我方才隻是說趙兄身為餘大儒弟子,果然與餘大儒相似,學得了餘大儒處事精髓。若是方才我的言語有什麽令人誤解的地方,還請趙兄見諒。畢竟是我見青山多嫵媚,青山見我如廢物。我一向處事隨心,是萬萬學不來餘大儒的本事的。”


    好一個青山見我如廢物,謝笙眼前一亮,這個沈平安挺聰明的嘛。每一句話不管是單獨看,還是連在一起,都沒有任何問題。可偏偏每一個字都直接戳在趙青雲的肺管子上頭,即便沈平安以廢物自比,說餘大儒是青山,也不能改變他這是在諷刺餘大儒的事實。


    餘大儒有什麽本事,身為餘大儒弟子的趙青雲還能不知?若是餘大儒果真是胸有溝壑之人,也不必他在這裏費盡心機的想要襯托自己了。


    趙青雲生於貧賤之家,家人費盡心思讓他拜了餘大儒為師,沒想到外表光鮮的餘大儒,內裏不過是個草包。趙青雲自打跟著餘大儒進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蜀州書院借讀,就一直想要討好山長,改拜山長為師,可山長完全不理會他的討好,今年開春更是直接收了一個什麽都不懂,隻說有悟性的沈平安為關門弟子。


    沈平安有什麽,不就是家裏有錢嗎,他不過略施小計,就讓他在書院聲名狼藉。可惜,山長直至此刻也沒有反悔把他逐出師門。


    “是嗎,沈兄不必自謙,你的悟性,是山長最喜歡的,怎麽可能會是廢物呢,”趙青雲心氣不平,直接拱手同沈平安說了一句,他先回書院了,就徑自離開,離開前,來看都沒看謝笙二人一眼。


    他覺得,方才若不是謝笙碰巧叫住了沈平安,這一次他一定能讓沈平安離滾出蜀州書院更進一步的。至於周老爺子,一個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的老人家,還不值得他注意。何況那兩人穿的好,身上料子他甚至見都沒見過,一定是和沈平安一樣讓人討厭的人。


    等到趙青雲離開之後,沈平安立刻笑著對謝笙行了個禮,口中道:“多謝小兄弟,方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你可千萬別同我計較。不過你小孩子家家的,說話倒像是大人一樣成熟,可是已經進學了?”


    “正是,不然也不敢唐突,叫一聲沈兄啊,”謝笙說完又問,“我看你也不是不會說話的人,怎麽每每還被他氣到?”


    “我是個炮仗脾氣,一點就炸,平時也確實不大會說話,”沈平安並沒在意,倒有些不好意思,“不瞞你說,其實我是商家出身,不管是說話做事,不敢說多了,至少能做到心裏有數,但往往就是個事後諸葛亮,所以我爹娘才會送我上蜀州書院求學。不止是為了讓我念書,也是為了讓我改改這個臭脾氣。”


    謝笙在心裏過了一遍,並沒表現出什麽,也沒有對此做什麽評論。反而是問起了那個餘大儒的事情。


    “方才那位趙學子是師承餘大儒?敢問是哪位餘大儒,我怎麽沒有聽說過蜀州有這麽一位呢。”


    周老爺子看了謝笙一眼,臉上顯出幾分笑意。


    沈平安沒發現謝笙小小的促狹,而是當真以為謝笙並不知道這個餘大儒。他看了看周圍的山道,小聲道:“那你可別和別人說。我聽說這個餘大儒之前也就是個鄉村秀才,隻是慣會鑽營,聽說是入了謝侯的耳,想求他為二公子的老師,這才有了名聲。不過我看他其實就是個草包,也不曉得是怎麽混進蜀州書院的。”


    好在他記憶力超群,可一手字寫得卻是正常水平,詩詞也不精通,倒也不算太過妖孽。甚至還時時被周老爺子不時打擊一場,說何方又出了個神童,三歲能為詩書,五歲能寫文章。


    謝笙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案邊,寫完了最後一筆,便擱置了,身邊伺候的小廝立刻就上來幫他揉手,做按摩。


    周老爺子拿起謝笙寫的大字,一張一張的翻看、圈點:“不錯,今日要比之前更用心些了,學了這麽久,可算是有了幾分章法。”


    周老爺子又將謝笙寫得難以入目的後幾張字單獨取出,放在一旁:“這幾個字須得好好觀摩之後,再行下筆。”


    “是,”謝笙連忙應下。


    周老爺子教謝笙習字,極少打罵,也嚴格控製他動筆的時間,更多的是要求他要領悟,每一筆該怎麽下,要做到心中有數。這雖是周老爺子的個人教育理念問題,謝笙卻十分讚同。


    從謝笙過往的知識儲備來看,三歲的小孩子,如果長時間練字,或者更過一些,練習懸腕甚至墜物。即便最後出來的效果很好,卻也容易造成一些畸形。謝笙寧願循序漸進,有一雙保養得宜的手。


    小廝在幫謝笙按摩完之後,取了清水讓謝笙淨手,再為他取來了手脂。


    周老爺子看了他一眼,對他對手比對臉還精心的毛病不置一詞。畢竟周老爺子自己,還喜歡保養美須呢。


    “下午學琴,你……”


    “少爺、姑老太爺,”小六子不曉得什麽時候走到了近前,“外頭來了一對兄妹,說是少爺在南寨的舊識。”


    兄妹,南寨的舊識?謝笙一時沒能想起來,自己在南寨的時候見過什麽兄妹嗎?


    “來人可是姓朱?”與謝笙不同,周老爺子立時便有了一個答案。


    朱?謝笙也想到了,是朱紅玉,她的確說過她有個哥哥叫朱弦的。一對兄妹,她弟弟李夷沒來?


    不對,應該是他們是怎麽找來的。


    “正是,”小六子有些疑惑,怎麽少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姑老太爺卻是立刻道出了來人的姓氏。不過他也沒多問,確認了是認識的人後,就等著主子示下。


    謝笙不知道朱家兄妹的身份,便看向周老爺子,等著他發話。


    “請客人到書房說話,另外,再去請你們侯爺早些回來,就說有故人來,”周老爺子吩咐完小六子,就對謝笙道,“今兒下午你也不必學琴了,往日裏你總覺著自己聰明,如今來了個最會念書的,你可算是有伴了。”


    朱紅玉是女孩子,周老爺子不會用最會念書這樣的評價,那麽就是她的哥哥了。


    “朱弦?”


    周老爺子點了點頭:“他之前可不叫朱弦,隻是現在這麽稱呼也無妨。日後你見了朱紅玉也要禮遇一些,她同你嫡兄是定了娃娃親的。”


    “誒?”謝笙瞪大了眼睛,一副十分意外的模樣。


    周老爺子摸了摸謝笙的頭:“是小楊氏提的,你爹也默許了,兩家有玉佩為證。”


    “朱紅玉,有九歲?”謝笙一時有些轉不過彎,實在是朱紅玉生的瘦小,而謝笙記憶裏的謝麒,卻是個粉雕玉琢一樣的孩子,兩人顏值差距太大了些。至於小楊氏,謝笙倒是很快想起來了,正是謝麒的生母。


    “說來她比你嫡兄還要大些,如今已十歲了。”


    周老爺子領著大受打擊的謝笙進書房時,朱家兄妹還不曾到,便叫人先備好了茶點,隻等那二人來了,就呈上來。


    謝笙對於自己退步的眼力有些羞愧,果然是許久沒有用過,就自然退化了。


    “姑老太爺,客人已經到了。”


    “請。”


    周老爺子的請字還沒落下,謝笙就自覺的站了起來,在周老爺子身旁站好。


    朱弦兄妹倆此番都是經過了精心打扮的,雖然穿的都不是什麽錦緞衣裳,到底都做得一絲不苟,隻是兩人膚色對比太過鮮明,叫人印象深刻。


    朱弦鮮少出門,皮膚更白,朱紅玉幫著家裏做事,下了苦力氣,故而已十歲了,還生的這樣瘦小。相比起朱弦,謝笙更敬佩朱紅玉,她身份不低,卻能過得了苦日子,尤為難得。


    “周先生,”朱弦領著朱紅玉行禮。


    “你我難得再見,不必拘禮了,”周老爺子沒怎麽管朱紅玉,反倒是看著朱弦麵色複雜。他叫了避開朱家兄妹的禮的謝笙,“來見過你朱世兄、朱姐姐。”


    謝笙規規矩矩行禮:“小子謝笙,見過朱世兄,紅玉姐。”


    幾人互相見禮過後,朱弦見周老爺子沒有讓謝笙離開的意思,便直接道:“學生帶著舍妹突兀前來,還望周先生勿怪。”


    “我能怪你什麽?”周老爺子道,“如何你們一家不在京中,反在偏遠南寨?”


    朱弦麵上略過幾分尷尬神色,還是誠實道:”太尉勢大,父親不敢與之相對,又苦於母親之死,便領著我與妹妹隱在了這南寨之中。”


    朱弦說的好聽,其實不過是貪生怕死,才遠遠的逃了。


    “你爹打小就是個紈絝,沒多少能耐,”周老爺子眼見得朱弦和朱紅玉都僵了臉色,才慢悠悠說出了後一句話,“不過他到底是用自己的法子護住了你們兄妹長大,這世上之人千千萬,唯有你們不能說他半點不是。”


    朱氏兄妹這才明白,周老爺子是在提點他們,莫要誤會了自己的生父。


    朱弦眼圈一紅,到底一咬牙,領著妹妹跪在了周老爺子麵前。


    “學生不敢欺瞞周先生,學生想要回京。”


    “你家在京中,想回去,自然是能回去的,”周老爺子故意裝作沒有明白朱弦的意思,隻拿這樣的話語來搪塞。


    朱弦膝行兩步,給周老爺子磕了個響頭:“先生,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學生不可不報。”


    “太尉勢大,你不如隨你爹居於南寨,遠離京中雜事,也免於你爹膝下無人之苦。”


    謝笙乖乖呆在一旁,不置一詞。他記憶力好,有些話現在看不透徹,便先記下,等回去了再慢慢琢磨。


    “學生有一幼弟,名喚李夷。乃家父與南寨女所生,”朱弦心意已決,自然不會更改,“學生已經想好了,周先生……”


    “你呀,”周老爺子擺了擺手道,“你們暫且先在謝宅住下吧,這點主我還是做得的。倘要歸京,至少也要再過三年,你們先好生想想。”


    周老爺子說罷,便叫了在門外候著的小六子來:“你先帶著朱世子和朱小姐去安頓。”


    “小滿,明兒叫你朱世兄陪你進學吧。”


    謝笙一口應了下來。雖不曉得周老爺子和自己父親到底有什麽算計,答應下來,總不會出錯。


    朱家兄妹自己也明白,謝家短時間內不會離開蜀州,周老爺子願意留下他們,已是達成目的,旁的等日後慢慢謀算也並非不成,便都乖乖的下去了。


    周老爺子等二人出了門,才滿意的抿了一口茶,得意的眯起了眼,對小滿道:“這兩三年,好生和他多學學,當初可是和皇上的嫡長子放一塊兒教養的,等回了京城,說不得你們還有好長一段往來,便是同吃同住也不是不能。”


    “老狐狸,”謝笙鼓著臉說了一句,“您和爹爹總是什麽都不告訴我,別看我小,我懂的可多了!”


    “才斷了奶,有什麽稀罕的,等你再長大些吧,”周老爺子捏了捏謝笙的臉,“小孩子家家的,好好念書吧,到時候叫人比了下去,可別說是我教出來的。”


    周老爺子說完,拍了拍謝笙的肩膀:“瞧瞧你爹什麽時候回來去,想知道什麽,叫他給你說,老頭子我可不講故事。”


    謝笙抱著謝侯的臉,眼中滿是興奮,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李氏看出謝侯一方麵是真心疼愛謝笙,一方麵也是見姑姑姑父疼愛孩子,便想掙個表現,便也沒再多說。一行人慢慢走著,直到傍晚時分才堪堪看到了謝家平日所居的宅院。


    “沒想到蜀地的夕陽竟然也這樣美,”周老爺子感歎道,“若是再有一場小雨,竟能合得上‘夕陽薰細草,江色映疏簾’的詩情了。”


    謝笙聽著周老爺子的感歎,突然慶幸自己年紀尚小,能讀三字經,知道人間四月芳菲盡的名句,就能算得上神童。要說夕陽,他腦子裏唯一能立刻反應過來的,也隻有一句“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謝笙見李氏臉上也是一片讚許,眨了眨眼睛,偏頭看了看自己爹爹。不用怕,還是親生的。親爹臉上還是笑著的,眼睛裏卻是一片茫然,早不知道神遊何方去了。


    “小滿坐好別動,”謝侯輕輕拍了拍謝笙,心裏卻恨不得謝笙動靜再大些,剛剛他已經看到了周老爺子看過來的眼神了。謝侯軍功起家,認得最多字的就是兵書,現在做了刺史,也能知道些仕途經濟,再加上手底下也有好幾個靠譜的門客,倒也平安無事。可周老爺子本來就有大才,如今又有親戚關係,他要是問上一句,謝侯難道還能不答?


    就在謝侯身體都快僵了的時候,周老爺子麵無表情的從謝侯臉上移過,如變臉一樣掛上了笑容:“小滿覺得這夕陽好看嗎?”


    “好看啊,”謝笙仗著自己是個小孩,毫不遲疑的答道,“不過姑祖父,這個夕陽還不算好的,等到明早,太陽才升起不久,掛在樹梢上,跟翻砂的鹹鴨蛋黃一樣,紅彤彤的,瞧著離我們近的很。那比這個夕陽還好看呢。”


    “咱們小滿還知道朝陽像是鹹鴨蛋黃的顏色,可真聰明,”周夫人臉上滿是驚喜,“那明兒早晨可一定要早起看看了。”


    “他小小年紀,也就喜歡吃了,也不知道是隨了誰,”李氏麵上顯出幾分無奈,卻沒半點責怪的意思,而後又對周夫人道,“姑姑好好休息就是,雖說是朝陽,可要見著小滿說的景致,怎麽也得辰時了。”


    周老爺子原本還聽得點頭,可見周夫人一直誇著謝笙,不由道:“小滿說得好,還知道用自己平日裏喜歡的東西做類比了。不過像有些話,你能對家裏人這樣說,長大了對著別人,卻要換一種說法,到時候學‘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時,我再細細教你。”


    周老爺子這話,便是將謝侯一直不敢問的教導問題,擺到了明麵上來,謝侯李氏心裏都激動得很。唯有大李氏有所察覺。


    一個小孩子,學‘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就算能理解,可那樣的句子,翻遍詩史,也是屈指可數,真當是誰都能寫得出來的?


    在沒人看到的隱蔽處,周夫人直接掐著周老爺子腰上的軟肉,擰了一圈,才笑著放了手。末了,周夫人還拆台道:“小滿你同你姑祖父學學詩詞鑒賞也就罷了,若是寫詩,可千萬別學了他去。”


    對於周夫人的話謝侯尚且迷惑,李氏麵紗下的嘴角卻已經忍不住勾了起來。周老爺子不會寫詩,在文人裏是出了名的,可他的書畫和賦寫得好,也是出了名的,倒也能補足一些他作為名士在詩詞上的不足了。


    周老爺子方才被恨恨擰了一下,痛的一個激靈,此刻是老妻說什麽都不反駁了。不過讓周氏夫婦沒想到的是,周老爺子自個兒詩詞不佳也就算了,還真帶得謝笙於詩詞一道隻能勉強過關,卻是後話。


    謝笙從謝侯肩上下來,忙拉了拉謝侯的手:“爹爹你累不累,小滿給你捶捶。”


    “不累不累,小滿你太輕了,平日裏吃的倒也不少,怎麽就是不長呢,”謝侯捏了捏謝笙的小臉,就去扶周老爺子,“姑姑姑父慢點。”


    “侯爺和夫人回來了,”門房聽見熟悉的聲音,就趕忙過來開門,等瞧見周氏夫婦,臉上難免露出些驚訝的神色。主家說是去廟裏拜菩薩,卻帶回來兩位老人,卻不曉得是怎麽回事。


    謝侯掃了那門房一眼,便道:“還不快去叫管家準備一下,就說是我親家姑姑姑父到了。”


    那門房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親戚啊,臉上笑容更盛,對待周氏夫婦的態度也更加熱忱:“親家姑老爺、姑太太好,我是門房上的小六子,您二位日後有什麽想買的東西,盡管吩咐我。”


    小六子說完,看了一眼謝侯,就一溜煙兒跑去尋管家了,這可是夫人的娘家人,怠慢不得的。小六子這邊進門去,很快就出來一個小廝接手了馬匹。


    謝侯親自領著周氏夫婦進門:“這是我平日的練武場,正對著的是正房。正房連著東西兩廂,下人們在牆根下另有一排屋子。今日還請姑姑姑父先在西廂房住下,明日便叫人把後進的竹樓重新收拾停當,再請姑姑姑父入住。”


    李氏也道:“侯爺先前收到書信,以為姑姑姑父還要過上半旬才到,便沒同我說,若不是今日湊巧遇見了,隻怕他也不說的。沒有提前收拾好,還請姑姑姑父不要見怪。”


    “這事兒連我和你姑父都沒有想到,怎麽還會怪你們呢,”周夫人道,“莫不是長大了,茹娘你就和我們生疏了?”


    李氏自然不會承認這點,幾人又行了幾步,就進了正房,李氏親自捧了茶水給周氏夫婦。


    “此處宅院是當初臨時置辦的,算不得好,周遭沒多少遮擋,夏日炎熱。等過了端午,咱們搬到黑山穀中的宅子去,那裏山林茂密,又有溪流潺潺,即便是夏日正午,也要穿兩件單衣,實是避暑的好去處,往年我們每到那時節都過去的,”謝侯說完,又吩咐管家趕緊把屋子收拾好了,再親自送了周氏夫婦過去梳洗。


    李氏帶著兩個孩子在屋裏,心裏盤算了一陣,對孩子們道:“原說叫大姐兒住西廂房,如今姑姑姑父已經住下,便不好再提前收拾。大姐兒你就住到東廂房吧。小滿將要三歲,卻也還不大,就從東廂房移到正房的耳房中。到時候姑父白日裏教導了你課業,晚上回來,我也能監督你幾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繼室子的為官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戚華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戚華素並收藏繼室子的為官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