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為購買比例未達到的防盜封, 將會在時間到後解除封印麽麽噠  空氣中的粽香和艾香還沒散去, 大姐兒和謝笙相對著坐在小幾旁, 一個做刺繡, 一個默默背書。


    李氏倚在榻上,看著這一雙兒女, 突然就覺得自己這幾日病得實在不該。失了往日的冷靜不說,也是關心則亂了。


    等翻過年, 謝笙就七歲了,在這時候的人看來,七歲已經能算是小大人,有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說法了。


    雖然李氏不舍, 可要是換到侯府裏頭,謝笙也是要自己獨自掌管屋子裏的事情,學會馭下的時候。如今早了一年, 可正如周夫人所說的, 楊氏身為祖母, 就不得不好生照顧著謝笙。


    府裏侯爺和侯夫人不在, 旁的侍妾豈能當家?老夫人就是最正經的主子。


    不管是為了謝麒還是謝家,老夫人都必須照看好謝笙。如同李氏身為媳婦,必須要尊敬著她,老夫人也必須要在一些大麵上的場合對謝笙好。李氏怕被人說不孝而影響自己的兒女, 老夫人也因為在乎謝麒, 會怕人指責不慈。


    何況如今幾乎是擺明了謝笙不和勳貴這邊接觸, 不會搶奪了謝麒的資源, 老夫人自然也就樂得讓謝笙活得好好的,成為謝麒的助力。大家族都講究一個獨木難支,謝家隻得謝麒謝笙兩個兒子,旁的都是女兒,就算高太尉家再多孫輩,到底不是謝家的。


    再者也如謝侯所說,還有李翰林夫婦在呢。


    李氏心裏拐了個彎,對自己這些日子生的氣有些羞惱起來。謝侯是早看明白了的,隻自己還記著過往的仇怨,心裏過不去。


    好在謝侯是叫了周夫人來勸,又有謝笙兩個時時陪伴,不然憑著謝侯那口才,隻怕謝侯越說得多,李氏對謝侯怨懟就越深,還不曉得什麽時候才能解了這心結呢。


    “娘,你怎麽起來了?”暗自背書的謝笙頭一個發現了李氏的動靜,大姐兒也隨後跟了過來,想按了李氏躺下。


    “再躺下去,隻怕骨頭都要酥了,”李氏麵上神色鬆快,“小滿快去叫人進來服侍我梳洗打扮,我領你和大姐兒出去轉轉。咱們在這穀中住了這麽久,還沒有好好出去走過。再遲些你爹也該回來了,那時我們再與他一起回轉。”


    謝笙認真的看了看李氏的神色,才出去叫了人,不過謝笙卻沒再回屋,而是直接坐在了廊下。


    對於李氏的病,謝笙起初是真以為李氏是著了涼,心裏十分愧疚,若不是李氏為了來看他,也不必有這一遭。不過謝笙慢慢瞧著,李氏似乎是有些心病。後來不小心聽見了李氏和周夫人的談話,謝笙才曉得李氏是擔心自己。


    這身體上的病症還能用藥物來解決,可這心病還須心藥醫,可不是假的。別看謝笙這幾天坐在李氏這裏,隻侍奉湯藥,其他萬事不做,很是輕鬆的模樣。他也是想了好久,才選了這麽個笨辦法。好在李氏不用人提醒,自己調節了兩天,就想通了,這也讓謝笙鬆了口氣。


    謝笙招來了小六子:“你去同我姑祖父姑祖母說一聲,我和姐姐要陪母親出去轉轉,請他們不必擔心。”


    小六子聞言一口應下,趕忙先去了管家處說了一聲,才親自往周老爺子的院子去了。


    過會子小六子回來,同謝笙學話:“周先生和周夫人都歡喜的很,說夫人願意出去走走,必然是好了。先生還說明兒課照常上,得把這些日子耽擱的都補起來才行。”


    “我知道了,”謝笙半點沒怵,反正都是一樣的看書。李氏休息的時候,謝笙在旁邊守著無事,作息其實和平時上課的時候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說是要補課,等到時候周老爺子考教過後,再按照原計劃行事也就是了。


    “怎麽在這裏坐著,”李氏叫了謝笙上前,摸了摸他的臉,發現沒有被吹涼了才放下心,“也不曉得在耳房待一會兒,自己跑到外頭來,可叫人好找。”


    “是孩兒的不是,娘這身可真好看。”


    因是出門,李氏穿了一件海棠紅的裙子,眉心貼了花鈿,雲鬢飛鬟,嬌豔無比。謝笙一看李氏手臂上還挽著披帛,就想到李氏的目的絕對不僅僅是出去玩這麽簡單的了,想想方才還說要等謝侯回來,謝笙就自覺自己猜到了什麽。


    果不其然,跟在李氏身後出來的丫鬟手裏還抱了一張琴。


    大姐兒跟在李氏身後,笑眯眯的和謝笙悄悄眨了眨眼睛:“娘說飛珠濺玉對麵有個平台,咱們就上那兒去。”


    飛珠濺玉是謝家人自己附庸風雅給取的名字,小股流水從山澗中激馳而下,敲打在下頭伸出的石頭上,濺起千萬水花,才落入潭中,故名飛珠濺玉。


    “可還需要帶什麽?”謝笙隻等著李氏開口,就叫小六子去準備。


    “已經叫人去取了,”李氏隻自個兒領著謝笙和大姐兒走在前頭。


    當初謝侯選宅子的地址時,就是特意挑過的,這處宅子位於山林掩映之中,若不曉得路線,鮮少會有人經過。地勢選的高,就不怕夏日雨大漲水。


    宅子有一條小路往下,方便謝侯去衙門裏,也離著穀中一些風景優美的地方不遠,想要賞景也不必走遠,隻在左近。


    去的地方不遠,謝笙就不樂意讓小六子抱著自己,隻慢慢跟在李氏身邊。


    李氏也不管他,隻道:“你爹說等回京了,就叫小六子隻在你跟前伺候著,不必再回蜀州了,另外也還得尋個人掌管著你屋子裏的事情。你是想叫管家跟著你去,還是我先派個人隨你同回,再叫府裏守著的嬤嬤幫你管著?”


    “怎麽能叫管家同我回去?這不是大材小用嗎,不可不可,”謝笙一聽就趕忙拒絕了,“也用不著什麽嬤嬤,我身邊有小六子在呢,等回去了,也不會缺了服侍的人。”


    “叫管家跟著你,不過是瞧著這兩年你們熟悉了,不必另外磨合,”李氏心裏其實已經打定了主意,不過白問一回,“管家回京,一是可以好好照顧你,二也能幫著你爹注意著京城的動向。若你爹有個什麽口信,或是你要傳些什麽消息給你爹,不好走官驛的,大可以叫管家去辦。”


    “如此說來,倒真要叫管家伯伯跟著小滿回去才好,”原本沒開口的大姐兒也道,“管家伯伯是當年爹身邊退下來的親衛,小滿去了京中,於文上還能向外祖請教,於武上就隻能荒廢了。管家伯伯一道回去,也能多指點指點他。”


    “可……”謝笙還是有些猶豫。


    “也是我和你爹都不在你身邊,隻一個小六子,也算不得什麽大人,跟著你在外頭跑或許是夠了,到底還是要有個能壓得住場麵的人在才行。”


    李氏的情緒一時低落下來,連著額上鮮豔的花鈿都瞧著淡了些顏色。


    謝笙唯恐李氏又鑽起牛角尖,忙一口應下:“那就要麻煩管家伯伯了,隻是這事兒還得和管家伯伯說上一聲,另外也得要爹同意才行。”


    “你爹必是同意的,”李氏道,“這事兒還是他自個兒提出來的。”


    一旁被李氏說是還不算大人的小六子也忙開口道:“林叔定然也會應下的,他一貫寶貝少爺小姐得緊,前兩日還在同我說,擔心少爺回京沒人照看,叫我好好謹慎著,千萬不能叫人鑽了空子呢。”


    這左一句右一句的,說的謝笙不樂意也不行,便趕忙應了。


    小六子見謝笙應下,歡喜的就想立刻回去院子裏,告訴管家這個好消息,若不是還惦記著伺候謝笙,隻怕這會兒連人都跑不見了。


    又行了兩步,謝笙就聽見了水流聲,還有淡薄如霧的水汽撲在臉上,稍一呼吸,就隻覺肺內、鼻腔都被清洗了一遍。


    這裏濕氣太重,不適合久住,但多來玩一玩卻是可以的,雖然沒有什麽儀器,謝笙卻能肯定,這裏的負氧離子一定非常豐富。


    登上飛珠濺玉對麵的小平台,簡陋的壩子已經大變樣。


    地上被鋪上了竹席,又加了毯子隔絕地上濕氣,才在中心擺上了琴。邊上的香爐裏焚上了檀香,左右也擺了小幾,還放了些點心、果子。若不是李氏吩咐過,隻怕連帳子也要架起來了。


    “可惜慎之哥和紅玉姐去了南寨還不曾回來。”


    “過兩日再來便是,”大姐兒渾不在意。


    李氏領著謝笙兩個在琴邊坐下,先指了大姐兒去彈琴:“也叫我和你弟弟聽聽你長進了多少。”


    等大姐兒起了陽春白雪的調,李氏才又看向謝笙:“等回了京城,你先好生在家裏呆上一陣,你爹回蜀州之前,必要先領你去拜見你外祖父。”


    “回京之後,必要尊重你祖母,和你長兄好好相處,二姐兒那頭,你也用不著太接近,她年紀也大了,便是親兄妹也要避嫌,”李氏慢慢說著謝家的姻親故舊,告訴謝笙要如何處理。


    謝笙聽得認真仔細,一一默在心裏。


    遠處,蜀州書院裏隱隱聽見了琴聲,不少人都停下了手中事務專心欣賞。


    有人問:“也不曉得是誰在彈琴,沈平安,你聽出來了嗎?”


    謝笙見四下無人,就悄悄的把自己的手從裹得緊緊實實的繈褓裏慢慢往外移,等終於成功了,謝笙也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去了大半。


    看著眼前跟雞爪子似的小手,再想想自己以前像白玉一樣保養得精細的讓人尖叫的手,謝笙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


    謝笙上輩子是父母的老來子,還沒等謝笙大學畢業呢,兩位老人就先後辭世。謝笙要說有什麽遺憾,也就千辛萬苦的進了三甲醫院還沒輪轉完呢,就過勞猝死穿到了李氏的肚子裏。


    不就是多倒了幾個心內的夜班,在才下夜班的情況下去搭了個開顱手術的台嗎。在醫院裏,男醫生都不叫醫生,工作強度堪比畜生,謝笙也沒覺得這個強度超出自己平時太多啊,隻能說他覺得自己穿的有點冤。


    謝笙裹著繈褓,頭抵著軟塌,艱難的學著蠶寶寶的樣子翻了個身,從躺著變成了趴著。果然,這個姿勢對於小孩子的身體來說可真是舒服。


    謝笙臉上露出幾分笑意,口水再次滴了下來。謝笙愣了愣,閉緊嘴巴,往旁邊蠕動了一點,堅決不認那一灘不明液體是他的傑作。


    謝笙把自己翻成麵對著門側臥的樣子,準備注意著自己那個說好下晌就回,結果到現在還不見人的侯爺爹啥時候回來,力求能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刷一下存在感。畢竟當初李氏帶著自己這個才剛剛滿月不久的小孩匆匆上路,不管不顧的跑到這個她一直擔心害怕著的蜀地,可不隻是因為那個侯爺爹。


    謝笙把自己雞爪子一樣的手伸到麵前,反複的重複著握拳再鬆開的動作,重複三遍之後,又開始做普通人再簡單不過的兩手交握的動作。


    要是有人瞧見謝笙的動作,估計也就以為謝笙在和自己玩呢,事實上,卻並非如此。作為一個西醫,謝笙一直有意識的保持著自己雙手的靈巧性,畢竟他曾經的目標是手術台。雖然現在成了含著金湯匙的侯門公子,謝笙也還是更喜歡做一做這樣的小動作。


    小孩子三翻六坐七滾八爬,手的動作也是從粗到細。侯府雖然照顧的人多,可有時候也抑製了小孩子成長發育的必然規律。作為學過兒科的前西醫謝笙來說,他更願意相信現代總結出來的科學理念。為什麽有些動作被認為是不能跳過去的,這就是正常發展的一般規律,對於孩子的大腦、體格的發育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侯爺,您回來了!”


    謝笙正覺得做得累了,突然聽到門外有細碎的聲音響起。


    “屋裏的燈怎麽亮著,是誰在裏麵?”


    “回侯爺的話,是夫人。今早您才出門不久,夫人就到了,小人自作主張,先安排了夫人住下。因您早晨吩咐過下晌就會,夫人便說不必打擾您。隻沒想到您今日回來遲了。夫人想等您回來,就帶著小公子在屋裏玩,早先沒了動靜,想來是歇息了。”


    那話音剛剛落下,正房的門就被直接推開了。聽過剛才對話的謝笙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這肯定就是自己那個侯爺爹了。


    謝笙沒事可幹,條件反射的上下掃了謝侯爺兩眼,心裏立刻默念道。大概一米八二左右,身材魁梧,營養中等。不錯,以後我的身高肯定不會矮了。神誌清楚,神色疲憊,肯定是今天做事情很辛苦。麵色紅潤,皮膚彈性尚可,膚色偏黑。想想自己和姐姐的膚色,估計這侯爺爹是曬的。不對,一不小心又按以前寫大病曆的習慣看人了,這可要不得,古代可沒有西醫的大病曆規範用語。


    謝侯爺是知道自己夫人來了的,隻是事先沒想到這剛出生不久的次子也被夫人一起帶了來。便在聽了下人的稟報之後,匆匆推開了房門。讓謝侯爺沒想到的是,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夫人,而是那榻上包的紅彤彤的小孩子。那小子自個兒躺在那裏,也不哭不鬧,一雙葡萄大的眼睛好奇的看著自己,讓謝侯爺的一顆心立刻軟了下來。


    “啊啊,”謝笙伸出右手,對著謝侯爺做了兩下伸手握拳的動作,露出了一個無齒的燦爛笑容。


    “笙兒?”聽見謝笙的聲音,先前沒被外頭說話聲吵醒的李氏條件反射的坐了起來,明明人還迷糊著,手就已經習慣性的往旁邊伸去。


    因為謝笙剛剛翻了個身,李氏按照自己習慣的距離竟然沒有摸到繈褓,幾乎是一個激靈,李氏立刻就被嚇醒了,直到看見謝笙安安穩穩的躺在離自己方才所及之處約莫一掌的地方時,李氏這才鬆了口氣,發現了不對。


    “侯爺,您回來了!”李氏眼中迸發出驚喜,她立刻站了起來快走幾步,來到了謝侯爺身邊。可不過多看了幾眼,李氏眼中就帶上了淚,“瘦了、黑了,侯爺您辛苦了。”


    謝侯爺心裏對李氏的關心十分受用,笑了起來:“哪有你說的這麽嚴重,不過蜀中夏日確實要比京中更熱些,這兩日你來得巧,天氣不錯,過幾天熱了,你就去我在山穀的別院裏住去,那裏景色宜人、氣候合宜,最是養人了。”


    李氏見謝侯爺和自己說話的時候,眼睛不住的往謝笙身上看,忙側身讓開,對侯爺道:“侯爺,這就是咱們的笙兒。”


    “好好好,”謝侯爺笑得更是開懷,一把抓著謝笙繈褓上束帶的地方就把謝笙從榻上提了起來,而後抱在了懷裏。


    謝笙對這個動作倒是沒什麽感覺,反而覺得有些刺激,或者說,對於小孩子來說,這個稍微有些大大咧咧,飛高高一樣的動作,都是比較討小孩喜歡的。不過謝笙瞧見李氏被謝侯爺這樣毛躁的動作嚇得臉色都白了幾分,隻是在這會兒的燭火下,看得不是太分明。為了不叫母親擔心,謝笙雙手做了幾下拍手的動作,笑得格外歡快。


    李氏見謝笙喜歡才放下心,轉而道:“侯爺還沒梳洗吧。”


    李氏說完,就對著外頭吩咐了幾句,很快就有人捧了水上來。謝侯爺原本想要自己來的,被李氏搶了過去。


    “就讓我服侍侯爺一回,侯爺可不能嫌我毛手毛腳。”


    “怎會,”謝侯爺又顛了顛在懷裏抱著的謝笙問李氏,“我方才仿佛聽見你喊笙兒?是哪個笙?”


    李氏背著謝笙爺倆,看不清她麵上的神情,隻能看見她如凝脂軟玉一般的手輕輕的洗著帕子,她的聲音放得又輕又慢:“還能是哪個?正月之音,物生故謂之笙。娘說按著族譜,合該輪到這個字,也就不必再去另選旁的了。”


    謝笙抬頭一看,發現謝侯爺臉色立刻就變了,隻是這話是他老娘說出來的,他也不好反駁,隻能在洗了一把臉後,一手抱著謝笙,一手拉著李氏道:“這些年,辛苦你了,等咱們笙兒長大,我定請名師為他擇一寓意上佳的字。”


    “孝順婆母,撫育兒女,這都是妾身應該做的,怎麽能說辛苦,為了侯爺,妾心甘情願,”李氏臉上帶著幾分堅定和愛戀,在燭光下竟展現出驚心動魄的美感。


    謝笙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認,這還是他母親嗎?或許,隻是因為他自個兒孤陋寡聞?


    不過謝笙也隻是看了片刻,就收回了視線,這是自己的母親,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的人。


    關於謝笙名字的這場官司,雖然難以接受,到底已成定局,沒什麽可以辯駁的。可導致李氏剛剛出了月子,顧不得入蜀一路遙遠而顛簸的路途,也要帶著自己這個小嬰兒走的關鍵原因,是因為謝笙那個偏心眼的祖母做的太過,要是再不跑路,謝笙就要夭折在侯府裏了。


    比起幾乎必死的侯府,路途雖遠,到底還有一線生機。


    “侯爺,我想請您答應一件事兒。”


    “你說,”或許是李氏的氣氛鋪墊的太好,謝侯爺不自主的理了理她鬢邊的碎發。


    “咱們府裏已經有麒兒在,侯府後繼有人,我就想著,是不是讓咱們笙兒走科舉一途。倒也不為其他,讀書明理,也算是為我們府裏留一條退路。”


    燭火明明暗暗,照在李氏臉上。這話雖然說得好聽,在場之人卻都知道,這不過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好,蜀中有名師,等笙兒滿了三歲,我親去求他收笙兒為徒。”


    謝侯眼中閃過幾分心疼,但想到昨兒和周老爺子那一場談話,又不得不狠下了心腸。


    看上去謝麒站在太尉和太子那邊,謝笙站在皇帝和那位不知是誰的殿下那邊,不管最後誰勝了,謝家都不會有太大的損失,仍舊屹立不倒。可作為一個父親,手心手背都是肉,謝侯哪個兒子也不想失去。


    也正是因此,謝侯理解了周老爺子的急迫。


    這兩年正是太尉勢力如日中天的時候,謝麒看似站得更高,卻是人在山巔,山腹已空,如有大動,便是摧枯拉朽。


    小滿看似前程已定,在皇帝心裏卻隻是考量人選之一。謝侯是斷不敢將所有的寶,都壓在皇帝的善心上的。


    謝侯想了一夜。太尉絕不可能長久,謝麒想要保住了,生機或許還在幼子身上,所以謝笙必須保證能入皇上的眼。


    謝侯心裏對謝笙生出了許多愧疚,分明幼子才三歲,不該承擔這麽多的事情的。


    “爹?”謝笙有些疑惑,親爹這是怎麽了,進了門又不說話,該不會親爹有起床氣吧。謝笙努力的睜大了自己的眼睛,做出一副可愛的模樣,水汪汪的看著謝侯。


    謝侯更揪心了,即便平日裏小滿表現得聰慧,也掩蓋不了三歲孩子的天性。上房揭瓦,貓嫌狗憎還是輕的,爬樹也算不得什麽,前次給他姑祖父臉上寫了大字,惹得他姑祖父罰他抄了好多頁的書。


    要是謝笙知道謝侯心裏的想法,一定會大呼冤枉。上房揭瓦那是意外,本意其實是登高望遠,貓嫌狗憎這就算了,咱們家可沒這兩種動物,就有個雕兒你都不願意叫出來陪我呢。爬樹其實是因為有東西被扔上去了,想悄悄的拿下來,結果錯估了自己的三寸丁身材。至於給周老爺子臉上寫字……這是真的一時手賤了。


    謝侯直接把謝笙抱了起來,憐愛的揉了揉他的頭發,才把他裹進了自己的披風裏,包的嚴嚴實實的:“外頭有些冷,小滿你乖乖呆著,等到了地方爹再喊你。”


    “爹,您給娘說了嗎,我昨兒回來給忘了,”謝笙感覺到抱著自己的謝侯一僵,眉心一跳。


    “你過會兒去和夫人說,我帶了小公子同去,”謝侯吩咐了伺候的人,才輕咳一聲,安慰謝笙道,“別擔心,你姑祖父在呢。”


    謝笙這才想起,昨兒周老爺子的確也在呢,定然是知道這事兒的,就把心放回了肚子裏。


    “爹,南寨在哪兒啊?”


    謝侯抱著謝笙,利落的翻身上馬,輕聲給謝笙解釋道:“南寨裏住的多是南族族人,多年來一直自給自足,少與外人往來。你好好和他們的小孩玩,多看看。南寨以女子為尊,你若見了,莫要驚慌。”


    女子為尊?謝笙聽見這個詞,心裏不由得有些期待起來。


    去南寨路途遙遠,謝笙等人早早出發,直到天大亮了才到。


    謝笙被叫醒的時候,還覺得有些迷糊,一睜眼,就對上了一雙烏溜溜,十分靈動的眼睛。


    “你醒啦!”那是個看上去比大姐兒稍微小一點的女孩子,穿著色彩豔麗的民俗服飾,頭上還戴著漂亮的頭巾,頭巾的角上還綴著銀飾。看風格,和現代的苗族有些相仿,卻又大不相同。


    “哎呀,還沒醒呢,”那女孩子自我介紹道,“我的漢名是古娜。你可以叫我娜娜姐姐,你阿爸同我阿媽他們談事情去了,就叫我照顧你。”


    “娜娜姐姐好,我叫謝笙,你可以叫我小滿,”謝笙發現自己正睡在一張竹床上,鼻尖嗅到的是滿滿的鬆香。謝笙下了床,才發現這竹床上鋪滿了曬幹的鬆針,隻在鬆針上頭鋪了床被,供人休息。


    古娜見謝笙在看那床,便道:“是不是以前從來沒見過用鬆針鋪床的?”


    謝笙誠實的點了點頭:“我剛剛睡著的時候就覺得很香,很舒服。娜娜姐姐,你們的鬆針就是曬幹的嗎?我回家也想這麽做了,給我娘試試。”


    “給你娘?”古娜眼前一亮,看向謝笙的視線比之前添了幾分友好,“我阿媽說了,外頭的男人要是做什麽都能想到自己的阿媽,就像是我做什麽都想著我阿爸一樣,是孝順。可惜你太小了,不然我一定讓你做我的丈夫!”


    這是什麽邏輯?謝笙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了。難道隻要孝順就是你的丈夫人選?


    謝笙想了想,正色道:“我以後的妻子一定要我娘喜歡才行。”


    謝笙說這樣的話出來,一個是隨心,另一個也是實在不清楚南寨風俗如何,倒不如直接把這事兒說斷。他看得很清楚,自己不會一直留在蜀州,所以他的妻子一定要是像李氏一樣,能周旋於京城貴婦人之間的女子才行。


    其實要求不算高,也就是時下貴女們應有的教養。


    古娜一怔,緊接著便笑了起來,她隻當謝笙是小孩子,卻也把這話放在了心上。


    古娜提醒謝笙道:“我們寨子裏的小姑娘要是給你送花,你可千萬別接,要是接了,你娘就得見她了。”


    謝笙聽罷,忙不迭的點頭應下。古娜又誇了他一句,才帶他出了門。


    南寨隱藏在大山深處,依山傍水,空氣清新。不過才出了門,謝笙就覺得精神一震。


    “好漂亮!”


    入目所及,是錯落有致的吊腳樓,主體材料都是竹子做成,下頭養著牲畜,上麵住著人,頂上蓋著厚厚的鬆針。


    古娜本是領著謝笙往阿媽那裏去的,見謝笙看見寨子好奇,就小聲的給他介紹。不過古娜很聰明,隻給謝笙說些建築用的東西,其他往深了去的地方卻半點不提。


    謝笙不以為意,隻把自己當做真正的小孩子一樣,看到什麽稀奇東西都要問一問。


    謝笙本來也是想要找小孩子玩的,隻是還沒等他和古娜說出口,就看見不遠處山路上走來了兩個孩子。


    大的和大姐兒年紀相仿,背著好大一個背簍,裏頭滿滿當當,步履維艱的走著,不時還回頭看一眼。小的比謝笙還小一些,流著鼻涕,渾身髒兮兮的跟在後頭,卻已經懂事,知道撿起姐姐不小心掉下的草藤了。


    因在南寨用過了中飯,謝侯就得快些趕路,才能在日落之前到家了。


    “是個有些奇怪的大姐姐,我說她叫朱紅玉,她哥哥叫朱弦。她還帶著她弟弟,叫李夷,”謝笙想了想繼續道,“娜娜姐姐說她和她哥哥不是寨子裏的人,不過李夷是。”


    朱紅玉?朱弦?


    這名字在謝侯的腦子裏過了一遍,也沒在意,隻是行到山腳,謝侯突然勒馬。


    馬兒揚起前蹄,嘶鳴一聲。


    “侯爺?”謝侯身後跟著的人也趕忙停了下來。


    謝侯卻沒理會那些人,隻問謝笙:“小滿,你說她叫朱紅玉?她哥哥叫朱弦?”


    “嗯,”謝笙見謝侯這麽大的反應,小心翼翼的問道,“爹,你認識那人?”


    謝侯回頭看了一眼南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侯爺?”謝侯的屬下麵麵相覷,和南寨的協議不是已經達成了嗎。


    “回府,”謝侯被人一提醒,也沒再過多停留,隻小聲對謝笙道,“小滿你回去了,先莫對你娘和姑祖母說這事兒,我同你姑祖父商量過後再說。”


    “我記得啦,”謝笙悶悶的答道。


    謝笙可以看出來,謝侯和周老爺子有很多秘密。如今就連在南寨遇上的一個不認識的人,似乎也有秘密,還是和親爹認識的人。


    謝笙扒拉了一下謝侯的披風,露出個小鼻子,任由風吹打著自己的臉頰。也就是自己現在才三歲,實在太小了。要是現在自己在大姐姐的年紀,肯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


    謝侯心裏存著事情,便催促著底下人加快腳程,總算是在太陽偏西,將將灑下金色光芒的時候,趕回了家中。


    謝侯帶著謝笙下馬,小六子趕忙跑了出來,對著謝侯擠眉弄眼的。


    “去請姑父到書房,就說我有要事與他相商,”謝侯大步跨進門。


    謝笙看見後頭小六子追上來,還在做怪相,並沒有按著謝侯的吩咐去尋周老爺子,覺得有些奇怪。不由道:“小六子哥哥你幹嘛呢?”


    因為謝笙這句話,謝侯總算是停了下來。


    小六子鬆了口氣,兩三步上前,小聲道:“侯爺,您今兒沒同夫人說一聲就把小少爺給帶出去了,夫人正惱著呢。”


    謝笙眼見著小六子說完這話,一溜煙兒的跑了,這才想起來,還有這事兒在呢,不由和親爹麵麵相覷。


    “爹你不是叫了人給娘留話的嗎,姑祖父也在家啊,”謝笙見謝侯臉上也有些茫然,想起方才小六子的話,突然靈光一閃,“娘定然是惱了咱們沒先當麵同她說。”


    謝侯這才恍然大悟,在去書房之前,先去了正房。


    李氏早已聽見謝侯進了門,卻故意不理會他,隻一心一意的做自己的刺繡。


    謝侯輕咳一聲,把謝笙放到了地上。


    謝笙走了兩步,覺得自己步子不虛了,就直接蹬掉了鞋,爬到了榻上:“娘,我們回來啦!”


    被謝笙這麽一喊,李氏再不答應,似乎也不合常理。她便放下了手裏的繡品,將謝笙抱進了懷裏:“可算是回來了,叫娘瞧瞧。”


    “臉怎麽這麽涼,都有些吹幹了,過會子拿麵脂搽一搽。”


    平日裏伺候李氏的丫鬟走了進來,按著李氏的說法,拿了她平日慣用的麵脂盒子來。而後給謝笙洗了臉,讓李氏淨了手,才小心的打開了盒子,讓李氏親自給謝笙搽臉。李氏隻圍著謝笙轉,把謝侯忽視了個徹底。


    謝侯臉上有些不好,可也不能發作,這事兒說起來也是自己的不是,竟然因為心裏存著事兒,就忘了和李氏先說一聲。


    因有丫鬟在此,謝侯拉不下臉麵,便對那丫鬟道:“你先下去吧,這會兒用不著你伺候了。”


    等丫鬟離開之後,謝侯才對李氏拱手道:“這次是我不對,還請夫人原諒。”


    李氏側過身子,不肯受謝侯的禮:“侯爺說笑了,您何錯之有?”


    謝笙眼見得謝侯就要愣在當場,心裏輕歎一聲,忙拉了李氏道:“娘,其實不怪爹,小滿昨兒也忘記給您說了,今早上我們走的太早,娘還歇著呢,就沒打擾您。娘別怪爹爹。”


    謝侯也順著謝笙的話道:“正是,昨兒我心裏存著事情,一時給忘了,可今兒早晨實在是走得太早了,便沒親自同你說。因念著姑父也知道這事兒呢,便隻吩咐了一個小子記得千萬要告訴你。夫人,可否原諒為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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