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春嬌略想了一會兒, 便覺得可笑。


    做生意,是為了賺錢。林家沒有養雞,林香蓮的雞蛋必定是買來的,進價兩文一個, 賣價一文一個, 必定是賠錢。


    她能猜到, 林香蓮蓄意的壓低價錢,是想擠兌她的生意。然而這實在是可笑的緊,兩個人壓根做的不是一路的買賣, 路上的客流又那麽大,林香蓮想一口吃掉,真是荒唐滑稽。


    何況, 賠本自傷, 這樣的買賣根本長久不了。林家又不是什麽有錢的大戶,哪裏撐得住這樣的生意?


    秦春嬌隻是有些納悶, 林香蓮做生意的本錢, 卻是從哪兒來的?


    林家沒有地,男人死的又早,孤兒寡母的不容易, 這些年來都是靠著村人接濟過日子。林香蓮哪來的錢, 買雞蛋和白麵做買賣?


    其實, 做生意固然來錢, 但也不是誰都能幹的, 一大原因便是幹買賣是要本錢的。


    比如秦春嬌的確有個好手藝, 但若不是易峋給她本錢買黃豆和置辦那些家夥事,她的小攤子也開不起來。


    所以,這世上總是,有錢的越發有錢,沒錢的想要出頭就艱難的很。


    秦春嬌出了一會兒神,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林家真的很拮據嗎?


    村裏人都這樣說,可林家的日子依然好好的過了這麽多年。想著當初,雖說秦老二吃喝賭錢的敗家,但是家中到底還有三畝地,劉氏又是種地又是養雞的,家裏依然過得緊緊巴巴,幾次三番都要跟隔壁易家借錢才能度日。


    林家說是艱難,但林家母女這些年來似乎也沒幹過什麽活,就說她們有時也上山去挖些春筍,摘些野菜,那又能當些什麽?這一家子的吃穿用度,都是哪兒來的?隻靠著村人接濟,能支撐這麽多麽年麽?何況,現下林香蓮還有本錢做買賣了。林家的錢,是哪兒來的?


    秦春嬌心底忽然靈光一閃,一個無依無靠、沒有產業的寡婦,常年的不缺吃穿,那來錢的路子,似乎也不用說了。


    她倒是不願意將人想的那麽醃臢,但事實就擺在眼前,她也不是懵懂無知的幼女,那還能怎麽想?


    總不會是林家人在路上撿了一大筆錢,所以才能來做買賣吧?


    秦春嬌櫻唇微勾,嬌豔的臉上泛出了一抹嫵媚且奇異的笑來。


    打發走了趙三旺,她洗了個澡,坐在梳妝台旁,慢慢梳理著滿頭的黑發。看著鏡中白皙的臉龐,她自一隻小瓷瓶裏倒了些薔薇花油出來,在臉上仔細按揉著。這瓶花油,也是易峋從京裏替她捎來的,是香寶齋從大食進來的貨,一瓶要價二兩銀子,卻是她拿錢硬塞給易峋指名要的。


    這東西,以前在相府裏時,是專供各房的正房夫人及姑娘主子們用的,那些姨娘們連想都不要想。


    常用,能令女子皮膚白皙而紅潤,據說還有延緩衰老的作用。


    她想開了,易峋說的沒錯,掙錢是為了讓日子更好過,而不是摳唆著繼續節衣縮食。


    再說了,她把自己收拾的體麵,易峋瞧著也舒服不是?易峋倒是情願給她買,不要她的銀子,但她自己能掙,這些用在自己身上的東西何必一定要花男人的錢?


    她也曉得村裏有些人在背後罵她妖騷,罵她不正經,她就偏要這樣活給他們瞧!憑什麽女人在最燦爛的年紀裏,要被鎖在家中,這不許幹那不能做,就連打扮都要想著“正經”為先?


    何況,她買這些東西,用的是自己賺來的錢,不是在瞎糟蹋男人的銀子,比那些靠著不知哪兒的男人供養衣食的婦人,不知幹淨了多少倍!


    另外,她是做飯食生意的,試問哪個客人瞧著漂亮幹淨的小姑娘不高興?誰又願意看見個灰頭土臉、邋裏邋遢的女人在那兒張羅?看著都敗食欲。


    那些女人之所以會這樣罵她,是因為她過上了她們連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她們想卻又不敢,隻好拚命的詆毀她,似乎這樣連她們自己的日子都好過了。


    秦春嬌完全沒把林香蓮的事放在心上,她這種愚蠢至極的做法,最終隻會傷她自己。


    林香蓮這種心性手段,其實連個對手都算不上。


    她勻好了臉,將瓶子重新放好,在床上躺下便是黑甜一覺。


    林香蓮那籃子吃食,也是大半天的功夫就賣完了。


    隻因為便宜,路上行人也多,賣的就極快。至於賠了賺了,她壓根沒算,也沒往心裏去。她才不怕賠錢呢,因為這本錢是趙桐生出的。


    林香蓮挎著個空籃子,回到了家中。


    林嬸兒接過籃子,見裏麵都空了,便喜孜孜的笑道:“都賣完了?”


    林香蓮點了點頭,一屁股坐在炕邊上,連聲抱怨累死了。


    雖說家裏日子不好過,但她從小到大還沒吃過這種苦!站在路邊,人來客往的應酬,嗓子都說啞了,風吹日曬的半天下來,腿也麻了,臉也被風吹的幹的很。


    她真不明白,她娘怎麽突然就想起來要她去賣東西?


    林嬸兒數了錢,臉色有些不對了,還想著是不是自己數錯了,便將那些銅錢一枚枚的仔細數了兩遍 ,依舊是那個數兒。她當即白了臉,問林香蓮:“閨女,這錢不對吧?一籃子的饅頭雞蛋,咋就賣了這點錢?”


    林香蓮說道:“就是這些錢,我沒按你說的賣,饅頭兩文一個,雞蛋一文一個。”說著,她又滿臉堆笑的邀功:“娘,你不知道,我一說這個價錢,那些人就跟野鴨子似的都湧上來了!就連秦春嬌那些老客人裏,也有過來的。我搶了她的生意,你高興不?”


    林嬸兒氣的全身哆嗦,半晌才罵道:“你這個糊塗攮子,誰叫你壓價去擠兌秦春嬌了?!你這麽一來,本錢折進去一半!天底下哪有幹賠本買賣的?!”


    林香蓮被她娘罵了,頓時眼睛一紅,滴下兩滴淚來:“娘,不是你說的?錢不能叫秦春嬌一個人賺了,她能幹的事,咱也能幹。那錢是真不好賺,這半天下來,真是累死我了。你也不心疼我,還這樣罵我。”


    林嬸兒看女兒哭了,心腸也軟了,還是說道:“不是娘罵你,但你幹出這種事來,叫娘怎麽說?咱們做買賣是為了賺錢,本錢若是都賠幹淨了,那還怎麽幹下去?”


    林香蓮卻滿不在乎道:“那有啥,你再和桐生叔要就是了。桐生叔家裏有錢,不在乎這點兒。再說了,等把秦春嬌攆跑了,有多少錢賺不得?要是就看著眼前這點子,能幹的了什麽大事呢?”


    林嬸兒心裏隻覺得不妥,但是事已至此,那也沒法子了,再者她心裏也暗暗讚同她閨女的話。


    真要能擠走了秦春嬌,那不是更好?


    她曉得趙桐生是看易家不順眼,所以叫她們出麵,給他們添堵。


    母女倆坐了一會兒,林嬸兒叫林香蓮吃飯,她則到廚房裏拌糖餡兒,熬鹵水,預備明天要賣的東西。


    其實林嬸兒心裏也煩,做這些吃食是個麻煩事,做一點倒也罷了,但要弄許多出去賣,可就是個不輕的活了。五香雞蛋倒好說,一鍋鹵水煮出來就是,糖心饅頭可要一個個的包。


    她這些年來,還沒幹過這麽繁瑣的活計!


    林嬸兒一邊幹,一邊心裏埋怨著趙桐生,分明聽她的主意,用裏正的權勢,把秦春嬌攆走一了百了,大夥也清淨了。偏偏要繞彎子想出這麽個法子來,什麽對麵做生意添堵!


    林嬸兒抱怨了一陣子,自己也覺得喪氣,還不就是因為自己隻是趙桐生的姘頭,所以說話沒分量?那趙太太說啥,趙桐生咋就倒著個耳朵去聽?


    兩家的生意就這麽對著做了下去,林香蓮依舊靠著賠本買賣賺虛熱鬧。但果然如秦春嬌所料,她的生意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那些老客人不必說,都是衝著她的手藝來的,嚐過她做的東西,要舍了這一口就難了。至於路上的散客,往來行人眾多,林香蓮怎麽也吃不完那些生意。


    何況,也不是所有人都貪圖便宜,想要踏踏實實吃頓飯的人還是很多的,再加上豆腐總有做飯的人要買,小攤子隻是越發的紅火。


    林香蓮看著秦春嬌那邊巋然不動,甚而還有越來越好的意思,心裏又恨又妒。


    所謂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她不過是靠著低價賺熱鬧,每天辛苦了半日還要回去挨她娘的數落,也不知道這事兒啥時候能是個頭。


    沒別的招數可使了,隻好四處跟路上人說秦春嬌其實是相府裏賣出來的丫鬟,董香兒更是被夫家攆了回來,都不是什麽正經女子。


    這話叫董香兒聽見,氣的暴跳如雷,幾回都想跟林香蓮理論,卻都被秦春嬌給按住了。


    秦春嬌冷眼瞧著林香蓮耍猴也似的把戲,幾乎都要笑出來了。她是相府裏賣出來的又如何,又沒有傷天害理,客人是來吃飯的,又不是物色媳婦,哪管這些沒影兒的爛賬。


    林香蓮這般一來,倒是替她揚了名。


    本來大夥還對這相府裏老夫人都愛吃的說法將信將疑,林香蓮這麽四處一嚷倒好了,坐實了秦春嬌就是相府裏出來的人。這般,大夥買的就更歡了。


    林香蓮弄巧成拙,幾乎要把自己給氣死。


    這般又過了七八天,秦春嬌的紅棗用完了,時下也不是下棗子的季節,她想做點時令的點心,便給了村子裏那些孩童一些錢,讓他們替她摘了許多藤蘿花回來,蒸了足足五大籠屜的藤蘿餅。


    這藤蘿餅,是個應景的吃食,京裏那些點心鋪子到了時節都必定會上。


    但秦春嬌的做法,和那些鋪子都不大一樣。


    藤蘿花蕾摘了花蒂,隻留鮮嫩的花瓣,合著豬油、雪花糖搗成餡兒,裹上白麵一道上鍋蒸出來。


    說是餅,倒更像包子。她還別出心裁的在包子頂上,拿花汁兒畫了個藤蘿花的花樣。


    尋常店裏的藤蘿餅是酥皮點心,餡兒還要用上許多香料,好吃固然是好吃,但未免過於甜膩,又壓住了花本身的鮮香味兒。


    畢竟時令點心,到底是要吃那口鮮的。


    秦春嬌這樣做,一來是她沒有爐子,沒法起酥烘烤;二來也是要省些香料,不是正經的點心店,配料沒有那麽齊全。但這樣的藤蘿餅吃在嘴裏,軟糯清香,鮮甜怡人,她自己嚐了一個很是滿意,想著女人孩子必定是喜歡的。


    蒸了五大籠屜的藤蘿餅,著實不少了,但她一點兒也不擔心會賣不掉。恰巧相反,她如今的小攤子是供不應求,那些老客人還跟她抱怨,每天不早點來就買不到了。


    果然,這藤蘿餅在攤子上一露麵就大受歡迎。


    先不說味道,僅是餅子的樣子,都招人喜愛。雪白玲瓏的包子,頂尖上畫著個粉嫩的藤蘿花,精致可愛。這樣的點心,別說自家吃,就是包好了去走親戚送禮,都拿得出去了。


    那五籠屜的藤蘿餅,眨眼的功夫就賣光了。


    林香蓮看著那邊生意好的就像開水鍋,自己這邊隻能靠著低價拉客人,氣恨交加。


    她現下已經是騎虎難下了,便宜的名聲傳了出去,如果這會兒漲價,她自己反倒要落個黑心的名聲。可就這樣賣下去,賠多少才是頭?說要擠死秦春嬌,那邊哪有被擠死的樣子?


    這叫偷雞不成蝕把米,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天一早,秦春嬌的攤子才擺出來,路那頭忽然塵土飛揚,一人一騎飛奔而來。


    那人騎著青驄駿馬,到了小攤子前停下。他翻身下馬,向著秦春嬌一拱手,問道:“敢問,姑娘可是姓秦?”


    秦春嬌看著這人的衣著,是青色細布做的直裰。雖不是綢緞,卻是上好的鬆江布,這樣的衣裳也不隨便什麽人家都穿得起的。


    她心裏疑惑,還是應付道:“什麽事?”


    那人說道:“小的奉主人的吩咐,來買姑娘的紅棗糕。”說著,又添了一句:“主人有交代,姑娘有多少,我都一並買下。價錢,任憑姑娘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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