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危險!”明威將軍忙勸阻。


    然而林沫已經推開幾個侍衛,親自往外頭去了。暗衛忙跟了上去:“大人不可!您若有什麽不妥——”


    “你叫什麽名字?”林沫扭頭問了他一聲,他一愣,回道:“小的姓佟,單名一個栩字。”


    “佟栩,我的性命,就交托給你了。”其實他作為一介文官,插手武將防守,那也絕對是逾矩了。可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此間守備請北靜王的私兵來得嚴重。北靜王養私兵已經十分礙眼了,若這些私兵其實還有帶兵打仗的本事,林沫設身處地想一下,如若他是皇帝,隻怕都不能忍。而他擅自搶奪明威將軍的指揮權,事後有心人自然要提一提的,往大裏說,隻怕要擴散到意圖不軌上去。但也就隻有本來就忌憚他的人會這麽說了,至少有皇帝在,他還算安全——


    隻要今天不死。


    佟栩一凜,不覺有些後悔,他若剛才就說自己是靖遠侯府的人多好,至少林沫不必親自出來,可是若是這樣,又把蓄養私兵的罪名推到林沫頭上去了。畢竟,北靜王雖說是許多人眼裏的刺,但好歹養兵也是依令行事。可若是靖遠侯養個戰將,像個什麽樣子?雖然聽王爺的意思,靖遠侯是深得皇帝信任的,可是再信任又怎麽樣?當皇帝的,連親兒子都下的手去殺,何況隻是一個寵愛的臣子。隻是當時情況,他若是不出聲提醒,又不表明身份,也沒人信他。實在是左右為難。


    “走吧。”林沫又說了一遍這話,“如今人已經殺到門上來了,這趟什麽結果還不知道呢,瞻前顧後多了,隻怕今兒個就送腦袋。”


    “大人可不能這麽說,”佟栩看著文質彬彬的狀元郎挽起袖口,束起長衫,當真冒著火光衝了出去,不覺也是心生了幾分敬佩,當即聽到有人在喊:“兄弟們殺啊!一個也別放過!林大人都出來了!咱們能讓狀元爺跑到咱們前頭去!”


    這就是位高權重的人能帶來的能量了。有高官督軍,自然會讓將士們心生恐懼,不敢偷懶,然而真的當一個弱質文人跑到戰場上來時,就是他們也得佩服又擔心。但無論如何,人家已經功成名就,明明可以躲在安全的地方任人保護,此刻也站到了最顯眼、最危險的地方,無論如何,他們這些武人也不能臨陣脫逃啊。


    “殺——”


    縱然平日裏頭幾乎不練兵,甚至有不少是家裏出了錢來這兒混資曆的,但都是二十上下血氣方剛的男兒,當真奮勇起來,也算是勢不可擋了。


    吳敏巒立刻就感覺到了壓力。


    “三隊殿後,一二隊收縮,呈回天陣型,突圍!”他恨恨地盯著林沫,那人明明這麽近…….這麽近!


    林沫看了一眼佟栩,低聲吩咐了兩句,佟栩分明聽到他說:“一會兒別管我說什麽,你看著情勢打旗就是,我也不知道什麽樣的情況才算好,反正你掂量著。”這樣的信任,更是叫他心生感激——無論如何,這副指揮的姿態是林沫擺開的,若是今兒個出了差錯,那必是由林沫一力承擔,這樣的風險,他竟也敢擔!


    眼下吳家軍隻剩三百多人,但是陣型卻已經擺開,正是兵書上常見的回天陣,盾兵後撤換槍箭打頭,看似要與他們決一死戰,箭矢上的火勢也更加的凶猛,線路格外刁鑽了。然而再仔細看去,那隊盾兵卻不是真正地收縮,而是要形成回護之勢!


    他們要突圍!


    佟栩堅定地把大旗立了起來,從左到右劃破天際,又前挑,橫起戰旗,拔出腰刀:“兄弟們跟我衝啊!”


    雖然不大練兵,但不至於連旗語都不懂,守倉軍也明白,這是說敵軍要撤退,要他們放下戒備,強力留人,堵住出口,圍剿敵人了。


    吳敏巒猛地被堵住了路口,隻得命槍兵廝殺,弓箭手退後——他這趟帶的人都是精銳,以一當十不成問題,可是為了最大限度地造成糧倉損害,人員配置不大像樣子,照理說弓箭手不該帶這麽多的,這樣的近戰,便吃了大虧。


    “殺——”他也殺紅了眼,看見林沫遠遠地站在高處擂鼓,鼓聲震天,配著守倉軍越發緊湊急促的陣型,真正如驚雷般響徹天際,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手上長刀更加不要命地刺出、揮舞。


    他本就是力大無窮、刀法精湛的勇士,這般不要命地打法,竟當真打出了一番缺口,佟栩親自來擋,倒是極精準地躲過了他的刀刃,卻被刀柄活生生地甩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幾滾,這樣的力道不覺讓他心驚,想到:“怪道說孔武有力的壯士多出猛將,這人方才還沒有這般厲害!這樣的力道,若使得是長槍,五六人的刀刃也能一力攔下,隻怕還要把人震開!


    他這般阻攔不下,那邊吳敏巒已經衝到了倉庫口,外頭就是三層圍牆,牆間不過窄窄小道,牆外就是息壤宣武門大街。


    不能讓他逃出去!


    佟栩收起心裏的不服,又一次舉起了大旗,可是再往那兒去,就是普通的守門兵了,這些人本來的任務就是放火,一時間,有的手上還拎著水桶,雖然也想著要攔人,但是被吳敏巒的盾兵兩三下就衝開了陣型,雖然他們也立刻堵住了人,可是吳敏巒手下即使隻剩一百人不到,也足以衝開這稀疏的圍堵了。


    “放箭!”他喝道。


    可是很快又打了自己腦袋一下。這些守糧倉的,能有神射手?且就是有弓箭手,那邊一派混戰,射著誰還兩說。


    突圍的壓力明顯減小後,吳敏巒甚至還有空張弓搭箭,箭頭的方向是——


    林沫!


    “林大人!”佟栩這下是真的感覺到自己的心髒要跳出了胸口。


    吳敏巒是出了名的驍將,雖然並沒有讀太多的兵法,但他力大無窮,眼神又極好,據說能幾百尺外射中蚊蠅,百發百中。因此在吳家軍中多是擔任前鋒、主攻突擊手。不過在吳廉水這樣行兵詭譎近妖的勝率光輝下,他的名字被掩蓋住了,常人並不得知,隻誇吳家軍善戰而已。可是佟栩卻不同,北靜王養著他,當然不是做暗衛,也不是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他是北靜軍教頭,這麽些年下來,也參考了不少人的帶兵方式,其中吳廉水的百戰百勝,真少不了他這個副手的勇猛。王爺剛吩咐了他要來保護林大人的時候,他還在心裏暗罵王爺為了兒女私情不顧大局,這其中自然有希望北靜王能夠眼觀八方,不要為了林沫自亂陣腳的緣由,但說起來,也包括了他的自負,否則,何必覺得水溶大材小用?


    而現在,這個神射手,把箭矢對準了林沫!


    他阻止不了。


    阻止不了這僅剩的一百人突圍,阻止不了吳敏巒射出那支箭!水溶哪叫大材小用?他是派了一個沒用的廢物到自己心愛的人身邊!


    佟栩尖叫咆哮著,撿起地上的長槍,奮力往前衝去。


    然而他來不及,他們這些人,誰都來不及,吳敏巒已經搭好了剪,弓弦繃得緊緊的,隻待射出。


    林沫雖然在擂鼓,然而也是緊緊關注著吳敏巒等人的,縱然眼神不佳,也能瞧出那邊有弓箭手對著自己,他轉過身來正對敵軍方向,單手揮捶,每一擊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拚運氣、拚速度的時候到了。


    吳敏巒箭出!


    林沫當即向地麵臥倒!


    誰快!


    柏旭已經叫不出聲音來了,然而此刻,卻有馬蹄聲加入了這片戰場。


    馬蹄?


    不,順城門不能跑馬,尤其是這裏是糧倉,更不可能這般飛速地跑馬。是羽林軍,還是?


    吳敏巒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的腦袋就被踢到了一邊。


    一切發生得太快,佟栩隻來得及看到白馬狂奔而至,馬上的錦衣公子一個大鵬展翅高高跳起,便在空中轉了方向,踩過吳家軍幾個人的頭頂,把吳敏巒踢翻在地,而後又一個後翻,下腰撿起地上一杆長槍,長槍拄地一躍而起,擺出一個沉穩的馬步,長槍橫於胸前,左手持槍身,右手至搶位,槍頭颯颯地震了幾圈——


    白家不應槍!


    容嘉!


    “林大人!”他不顧這一番驚險,隻想知道,林沫到底躲沒躲過那一箭,驚慌失措間,見高台林沫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自己的左臂。


    就在他身後的戰鼓上,半支羽箭都沒入了鼓麵。


    “我的眼神很好,速度也不算太慢。”林沫自嘲地想,“當年要是真的跟舅舅說的,一邊學醫一邊學槍,說不定今兒個出風頭的就不是仲澐了。”


    但是容嘉來了。


    他本來應該隻是忙完了禮部的差事,來接林沫去他家用晚膳的,身上還穿著出門見客的衣裳,真真錦衣華服,颯爽英姿,走路上去得迷倒多少女孩兒。


    可現在,他仿佛修羅一般,攔住了吳敏巒的去路。


    佟栩已經帶人圍上了他。


    包圍圈漸漸地縮小。


    容嘉長槍一甩,槍頭霍霍:“剛剛你想殺我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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