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江麵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雪, 白色的冰麵比星光綻放的天空還亮。江畔樹道上霓虹燈全部亮起, 仿若耀眼的玉帶,襯得街景份外妖嬈。


    結束了在“上遊”的聚會,唐毅凡載著若凝回家, 郗賀原本有意帶郗顏回他的公寓,但看看站在身側的某人淡淡的目光掠過他, 聳了聳肩,識趣地獨自開車走了。郗顏臨時起意, 要步行回公寓。溫行遠但笑不語, 牽著她的手沿著江邊緩步而去。


    兩抹修長的身影沿著江畔的樹道步行而來,寬厚的大手將她纖細的柔荑輕輕握在掌心裏,那麽溫暖, 又那麽輕柔。


    郗顏偏頭看著他的側臉, 線條明朗,五官柔和, 唇角隱約含笑, 眼眸深處,浮動著與生俱來的驕傲與自信,似乎還有一抹不為外人知的溫柔。


    似水的眸光在他臉上凝了幾乎半分鍾,當再開口時,微微帶著酸意, “看來她是真的很喜歡你。”


    “嗯?”溫行遠想著心事,並沒有注意到郗顏看他,怔忡地看著她, “誰?”


    驚覺到自己的失言,郗顏輕輕回握著他的手,“總感覺幸福像是偷來的,心裏不塌實。”


    溫行遠的眼睫眨了下遮去一絲亮光,視線從她身後的街景掠向她微卷的長發,伸手將耳邊的碎發掖到耳後,長臂一伸,攬住她的肩膀,“傻瓜…不許胡思亂想,你得到的就是你應得的,怎麽會是偷來的。”


    話音剛落,他傾身吻了下她的額頭,將她摟得更緊了。


    這個世界真的很小,今晚溫行遠約了大家在“上遊”小聚,竟然碰上與朋友同來的李曉筠。這是郗顏第一次見她,不得不說她是個極其優雅美麗的女人,高挑的身材,淡雅合宜的妝容,就連聲音都格外輕淺溫柔,如果望著她的目光不是那麽充滿敵意,或許郗顏都會喜歡她。


    想到溫行遠對她的冷淡,並且直言不諱介紹自己是他的女朋友,郗顏嘴角微揚,那笑容仿若一道陽光,在這個冬夜顯得格外燦爛而溫暖,令溫行遠不自覺半眯起眼,想起初次見她時,那張靈氣臉龐上純淨天真的淺笑。


    這樣的笑容,真是久違了。


    溫行遠低下頭,目光對上她抬起的清眸,“明天我要回s城,華都年終酒會我必須出席,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身為華都的決策人,一年一度的年終酒會他必須到場,明知她這個時候她不適合與他回s城,溫行遠依然試探著問她,當然,舍不得她的成份居多,而另一方麵,幾年來,無論什麽應酬,都隻是助理張研陪她出席,如今有了郗顏,他當然希望她願意站在他身邊。


    都說女人的虛榮心強,其實有些時候,男人更甚。


    “明天我爸要上來,我就不陪你了,過幾天再去好嗎?”郗顏多少明白他的心思,柔聲慢語地詢問,不想因此令他不快。


    怎會聽不出那聲柔軟的詢問帶著不意覺察的小心,溫行遠覺得胸口怦然輕跳,幽深的眸光裏浮動著隱含不住的笑意,在她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郗顏彎唇微笑,抽出手,親昵地挎上他的胳膊。


    昏暗的路燈,柔和的雪光,將兩抹身影拉得斜長。寂靜的夜,傾聽著彼此的心跳,此時此刻,郗顏覺得是從未有過的平靜與慰然。


    認識他已滿十一載,不知不覺中她是依賴他的,也信任他。四年前,她企圖逃避現實,縮在角落裏迷失了人生的方向,更不知道接下來的生活要如何繼續,是溫行遠將她帶離了黑暗。


    “小顏,沒有誰的一生都是平順的,你這樣折磨自己,賀姨就會回來了嗎?”撫摸著她的發頂,溫柔的聲調,處變不驚的淡定目光,帶著令人安定的力量。


    以為幹涸的眼淚再次決堤,如洪水般傾瀉而出,沾濕了他的襯衫,碾痛了他的心。郗顏在他懷裏狂哭不已,喃喃叫著“媽媽”,直到哭得再無一分氣力,終於沉沉睡去。


    那時,她已失眠整整三天三夜。


    “小顏,聽說大研鎮很美,空氣都比咱這清新,這幾年一直在國外,天天麵對那些外國人,都已經視覺疲勞了,你陪我去那看看好不好?”溫行遠站在她身邊,試探著問。


    郗顏趴在陽台上,目光已然失去焦距,許久之後才輕聲說:“好”


    溫行遠輕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那麽熾熱,柔軟的小手被那股暖意瞬間包圍,而她的心,也隨之安定。如此輕輕一握,她手指的冰冷,令他的心微微顫抖,眼神驟然間多了一抹心疼。此後多年,每每合籠掌心,那股莫名的冰涼始終不曾遠離,似是時刻提醒他,她的心,還冷著。也是那時,溫行遠有了決定,無論何時何地,都要陪在她身邊。


    走了半個小時,郗顏開始跺腳,溫行遠抿著嘴角,看著她笑,“冷了?”


    郗顏笑著點點頭,見他揮手招了輛出租車,她才迅速躲了上去。


    回到公寓,郗顏突然有些不自在,想回房睡覺,又不知該不該開口問他要不要休息,想讓他睡客房,又覺得在已經有了那麽親密的關係後再說這些,太過嬌情,想了想,還是決定窩在沙發上看電視,認命般等著他。


    溫行遠和張研通完電話,就見郗顏抱著那個毛絨絨的袋鼠縮在沙發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那隻作為聖誕禮物的袋鼠,是他專門從美國快遞回來的,沒辦法,誰讓老佛爺啥也不要,偏偏稀罕那個東西。溫行遠找了很多家店,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麽隻又大又可愛的毛茸茸的家夥。


    當時郗顏還在古鎮,收到他的禮物高興得什麽似的,給他打電話時那股興奮勁讓溫行遠覺得別說才走了幾條街,就算是走斷腿,也值得。從美國回來時看到這家夥竟然出現在她公寓,他笑眉了眼晴。她帶回來的行李不多,卻將這個大大的,有些孩子氣的玩具帶了回來。


    溫行遠將她的袋鼠妹妹抱放在沙發上,輕拍著她的臉,“去床上睡,看感冒了。”


    郗顏含糊地應了一聲,揉了揉眼晴,光著腳跪坐在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向他伸出胳膊,“你抱我過去…”


    英俊的臉上露出溫柔地笑意,俯下身將她抱進懷裏,戲謔地說:“真沉…”


    她的胳膊摟上他的脖子,偏頭往他胸口一靠,唇角邊逸出淺淺地笑痕,“現在才嫌我沉,晚了呢…”


    溫行遠輕聲笑,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將她抱回房裏。


    黑暗中,郗顏枕著他的胳膊,被他溫熱的呼吸包圍,感覺到搭在她腰間的大手微有些燙。


    “小顏?”他輕聲叫她,收攏手臂,身體向她貼近,溫柔的吻已落在她唇上。


    郗顏閉上眼晴,任由他吻她的臉,她的眼,然後緩緩下移到她胸前的柔軟…


    ......


    “小顏,嫁給我,就今年。”纏綿過後,溫行遠摟著她,俯在她耳邊低語。


    “來不及了,還有兩天今年就過了。”郗顏閉著眼晴,小臉貼在他胸口。


    溫行遠輕聲笑,親了親她的頭發,“這是拒絕嗎?”


    郗顏沒出聲,下意識往他懷裏靠了靠,輕輕在他胸口印下一吻,許久之後才悠悠地說:“這是求婚嗎?”


    胸前那一記輕吻,有些說不出的柔和甜蜜。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著她的長發,溫行遠閉上眼晴,嘴角浮起醉人的微笑。


    第二天下午,溫行遠回了s城。


    溫家老夫人見兒子又是一個人回來,難免有些失望,但又聽溫行遠說初三四左右就帶郗顏回來拜見未來婆婆,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連聲說著好,開始忙碌著準備著什麽,說是為了迎接未來兒媳婦進門。看著母親恬靜地笑,溫行遠的心情格外地好。


    晚上,他以總裁的身份出席酒會,如往年一樣,女伴依然是張研。有高層的女職員主動請他跳舞,他紳士地伸出手,沒有拒絕。致完詞,該走的過場絲毫沒有怠慢,他才悄然退出了會場。


    二十九這天,郗賀與郗顏陪著父親去看母親。一家四口以一種最無奈哀傷的方式團圓。郗顏忍著沒有哭,挽著父親的胳膊,她含淚笑著說:“媽媽,過年了,我們來看你。”


    郗灝拍了拍她的手,轉過頭抹了抹眼晴,許久之後才低聲說:“玉梅,小顏回家了,你放心吧。”


    郗賀站在父親身邊,握了握他幹枯的手,深沉的目光久久落在母親的照片上,一句話也沒有說。


    除夕之夜,郗顏與父親在郗賀的公寓包餃子。


    “小顏,你那包的是什麽?”郗賀看著樣子有點怪的餃子,準備打擊她。


    郗顏笑嘻嘻地答道:“郗氏餃子,好看不?”


    郗賀忍著笑,沾著麵粉的手在她上鼻尖上點了下,“多大了還不會包餃子?小心你婆婆不讓你進門,到時候連行遠也幫不了你。”


    “爸…”郗顏噘嘴,拉著了聲調向父親求助,“哥又欺負我。”


    郗灝看著眼前的一雙兒女,笑容溫和又慈祥。


    生命,在起起落落落中愈加堅毅,生活,在平平淡淡中日漸鐫永。


    曾經,郗顏以為,惟有轟轟烈烈的愛情才不枉相愛一場,然而,當溫行遠站在她身邊時,她隻想把握住每分每秒的點滴幸福。世事變幻莫測,生命有時不由自己掌控,可是生活,卻可以在各自的努力下,更加溫暖。


    這一年冬天,郗顏的心,終於不再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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