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連回到綠津渡時, 周身飄滿了代表歡快心情的小花兒, 懷裏抱著琴酒給他買的茉莉花種子笑得見牙不見眼,一進門鞋都趕不及換,便匆匆跑到後院搗鼓種花去了。


    大堂裏忙著做營業前準備的書翁見狀, 直起腰笑吟吟望著他難得活潑的背影, 眼神一轉, 若有所思地定格於施施然走向自己的琴酒臉上:“你又騙人家小孩兒什麽了?”


    “與其讓他閑得發慌胡思亂想,不如替他找點事做。”琴酒撫摸著腕間發燙的銀鏈,漫不經心回應道, “你看著點, 別讓那隻胖狐狸打擾他, 他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做點什麽事。”


    書翁忍俊不禁:“玉藻前若是聽到你對他的稱呼, 一定能鬧得把房頂掀了,你也不要總是欺負他。”


    “你知道什麽叫打情罵俏嗎?”懶懶抬眼看去,琴酒卷翹的眼尾仿佛兩把小鉤子,撓在書翁心上又疼又癢,語調的起承轉合自有莫名的魅惑若有若無流露而出,“行了, 收拾好你就去忙你的吧,我出去一下。”


    說完, 他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和他來時一樣突兀幹脆。書翁的拇指揉皺了攥在手裏的抹布, 淺淺的笑意從雋秀的眉目中褪去。


    沉默良久, 書翁輕笑一聲, 無奈地搖頭咕噥道:“我不懂打情罵俏,但我知道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可惜,他早就過了哭鬧著向放在心上的人討糖的年紀了。


    書翁糾結得五味雜陳的心思琴酒一概不知,他虛握著手腕,在綠津渡旁的枯樹背麵站定,一邊設下結界,一邊掏出久未動用的手機,撥通97號的號碼。在通訊接通的刹那,銀鏈上的熱度迅速消失,變回了原先的冰涼。


    “喲,好久沒聊了啊琴酒。”97號歡脫的聲線順著話筒湧入琴酒耳中,一如既往的元氣十足,好像無論什麽時候與她通話,她都是這樣精神抖擻活力滿滿,絕不會把半點負麵能量傳遞給別人。


    從《員工手冊》裏可以得知,理論上高維宇宙的人是沒有壽數限製的,也就是說,97號的年齡可能真的如她所說比太陽係的存在時間還長。在那麽漫長的生命裏,她是如何保持這種歡快活潑的個性,又是如何不被一成不變的永恒逼瘋的?


    以前的琴酒不會思考這樣無聊又浪費時間的問題,但是和妖怪們呆久了,他一個沒有哲學家的命的犯.罪.分子卻愣是染上了哲學家的病,時不時就在心裏探究一下人生,比如現在。


    “是好久沒聊了,你有什麽事嗎?”定了定神,琴酒語氣平平地應答,相比上次氣得炸毛的針鋒相對,這回他的態度和緩不少。


    “沒什麽大事兒,就是提醒你一句,千萬不要被溫柔鄉腐蝕了,你不屬於這裏。”97號笑嘻嘻地說著,灌了兩口涼透的茶,睜大布滿紅血絲的卡姿蘭大眼睛,“對了,我給你的技術支援你還留著吧?”


    她不提還好,一提技術支援,琴酒就想到了那套往死裏坑自己的衣服,臉色頓時黑成煤炭:“嗬嗬,反正用不上,我正考慮著什麽時候用水槍把它人道毀滅。”


    “……暴殄天物!”97號痛心疾首,差點手滑切斷通訊,“你個臭小子知道我為了弄來‘天神羽衣’費了多大勁兒嗎!還有,你別異想天開了,水槍的威力根本轟不破‘天神羽衣’的防禦!……不對,水槍什麽水槍?那是驚鴻劍!”


    “你也知道那是劍。”不冷不熱地刺了她一句,琴酒翻了個白眼,強行轉回正題,“行了,我不相信你一大早.騷.擾我隻是為說幾句廢話,到底什麽事直說吧。”


    97號掃了眼身旁另一個光屏,癟癟嘴:“你在的時空和六百年後的世界時間流速不同,不出意外的話,你回去時,應該正好能趕上某件大事。我隻是想提醒你一句,有些事別太執著,也讓身邊的人不要太執著,免得最後傷人傷己。”


    她的話隱約與琴酒某些想法重合,似是想提醒,或者說告誡他不要越過某些界限。其實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在警告琴酒,不要在這個不屬於他的地方留下過多羈絆。


    大天狗、玉藻前、書翁、一目連,麵對他們,琴酒做了很多分外之事,雖然大多並非出於他自願。但後果已經造成,鍋還是得他背才行。


    “我知道,我會解決這些麻煩的。”身子傾斜靠在樹上,琴酒低頭看著腳尖,聲線沉沉,“你隻要記得把我弄回去就行。”


    “了解,我在一千……不知道多少年後等你回來。”97號說完,好像想掩飾什麽一般,爽快地結束通訊。


    ……所以她這通電話到底想表達什麽?


    琴酒長久注視著屏幕上大大的“通話終止”字樣,翻來倒去將剛才的對話細細體會了幾遍,試圖找出被自己忽略的點,然而毫無頭緒。


    97號不靠譜歸不靠譜,每次聯係他卻都是說重要的事或通知,這次應該也不例外。隻不過比起以前的直來直去,今天的話就全然是暗示了。雖然不明白她用意何在,但既然她提醒了,自己還是趕快把某些不合適的苗頭掐滅在搖籃裏吧。


    未雨綢繆總比亡羊補牢來得好。


    ……


    “今天我有話想跟你們說,在我說完之前,不許動筷子。”


    麵無表情擋開獸形的玉藻前的爪子,琴酒正襟危坐以示認真,順帶戳了戳書翁懶懶歪到自己身上的頭,心如止水地整理自己之前編好的故事,準備按套路走坑赤井秀一一把。


    胖乎乎的狐狸悻悻抱著被敲的爪子,尾巴一甩,化為人形用下巴墊在自己麵前的矮桌上,麵具下狹長的狐狸眼微微瞪圓,一眨不眨地盯住他,仿佛在看一塊肥肉。


    大天狗將烤肉削成片狀,撞了滿滿一碗推到琴酒手邊,淡定地問:“你想說什麽?”


    琴酒眉心一皺,組織好語言作勢要開口,書翁卻敏銳地生出不好的預感,刻意抓起筷子佯裝無意地敲了下碗沿,“叮”的一聲輕響水波般回蕩開來,巧之又巧打斷了他的話。


    “不如……我們先吃飯吧。”沒有回應琴酒的目光,書翁低頭淺笑,溫聲解釋:“我怕你說完,我們就沒有胃口了。”


    聞言,大天狗和玉藻前不約而同地僵硬了身體,一目連也察覺出氣氛不對,緊張地捏著筷子動也不動。


    視線淡淡掠過書翁不自然的笑顏,琴酒從他的語氣中聽出鮮少出現在妖怪身上的言不由衷,有點無奈,卻不打算繼續讓他蒙混過關:“不行,早說早好。你們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我的來曆嗎?”


    “不止是來曆。”大天狗拈起幾片肉片塞進嘴裏,慢條斯理地咀嚼,莫名的緊張使他不得不借助一些小動作保持鎮定。


    琴酒垂下眼簾,劉海順勢滑落,將他大半麵容都籠入陰影中:“如果我告訴你們,我是來自六百年後,你們相信嗎?”


    ……他要開始表演了,但是好想搶走他的話筒怎麽辦?


    聽到這話,書翁倒是不怎麽驚訝,腦子卻緊急運轉起來,無數個阻止他繼續往下說的法子快速閃過,可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他就已經把要說的話都說完了。


    確切地說,他講了個一分真九分假的故事。除了第一句是真的,其他全是胡說八道,而且是有理有據,讓人不得不信的胡說八道。


    “……我是為了我的戀人而來。”


    “……六百年後,他由於種種原因落到了一個大妖手裏,命懸一線。為了救他,我不得不遵從那位神秘神明的命令來到六百年前,在有限的三年時間裏尋找解救他的方法。”


    “……這就是為什麽我隻讓你們留在我身邊三年,因為我隻有這麽多時間。”


    “……我的戀人叫赤井秀一,他同時也是我最大的對手。”


    大堂裏陷入死寂,安靜得針落可聞,卻又醞釀湧動著恐怖的氣息。


    琴酒端起碗,喝了口被突如其來的寒意凍出冰碴子的湯。


    這個故事雖說他一早就編好,但並非隨口胡謅,而是有自己的考量。


    第一,選擇赤井秀一作為謊言的主角之一,是為了六百年後他被大天狗擄走的事可以正常發生。如果沒有那件事,琴酒根本不會被送到六百年前來,這就涉及到了時間悖論。


    第二,編造自己有戀人的故事,能夠最大程度打消書翁他們對自己若有若無的情愫。妖怪總是驕傲的,他們大多不屑於糾纏拒絕自己的人事物。大天狗也許是例外,不過最後,他仍然留了赤井秀一一命,說明他例外的不是很極端。


    第三,現在對他們講這個謊言,既有快刀斬亂麻的想法,也能讓他們覺得他們還有讓自己移情別戀的機會,借此把他們綁在身邊。利用感情固然有些卑劣,然而為了他們也為了自己的任務,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


    “我的話說完了。”將邏輯捋了好幾遍確認沒毛病,琴酒不鹹不淡地中止這一危險係數極高的話題,“吃飯吧。”


    聞言,幾個妖怪的回應各有不同。


    大天狗平靜地捏斷了筷子。


    玉藻前麵前幾道菜化為焦炭。


    書翁拿出筆和牛皮卷軸,一字一句鐵鉤銀劃地寫著什麽。


    一目連怯怯地看了以上三隻妖一眼,埋頭護住自己的飯碗。


    彼時,早早感覺到不對勁的酒吞機靈地拿著自己那份晚餐溜到後院,正坐在走廊下吃得津津有味。緊跟酒吞步伐的茨木叼著豬蹄,莫名覺得背後一冷,疑惑地眨眨眼。


    “裏麵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酒吞哼笑一聲,又誇張地歎了口氣:“愛情真麻煩啊,我以後絕對不要沾惹這玩意兒!”


    茨木:“……”殿下說的啥意思?他怎麽一個字都聽不懂


    ……


    六百年前即將變得雞飛狗跳,六百年後也算不上風平浪靜。


    客棧客房裏,安室透皮笑肉不笑瞥著滿臉寫著“表情宕機腦子空白”的柯南,加重語氣詢問道:“你說,琴酒在六百年前親口承認赤井秀一是他的戀人?”


    連“赤井”都不叫了,直呼其名,可見他心裏有多不爽。


    柯南閉口不言,不準備火上澆油觸他黴頭。


    桃矢見氣氛尷尬,雖然明知此時不說話最保險,可喜歡照顧人的性子還是讓他不由自主地輕聲說道:“是,書翁……也就是救了我和月的妖怪,也是這麽說的。那部《浮生繪卷》應該是他的回憶錄。”


    似笑非笑地看了臉色黑沉的安室透一眼,赤井秀一控製不住從心底深處泛起的喜意,笑著搓了搓衣角。但很快,他和安室透又迅速反應過來,琴酒所說恐怕隻是個謊言,一個忽悠那幾個不知情為何物的妖怪的謊言。


    赤井秀一並不覺得琴酒穿了次越就幡然醒悟愛上了自己,更大的可能是,他有不得不這麽說的理由。


    一時間,兩人的喜悅和鬱悶同時大打折扣。


    月雙手抱肩坐在桃矢身旁,冷眼掃過臉色忽晴忽陰的兩人,冷不防問:“難道不是他喜歡赤井先生,而是你們喜歡他?”


    安室透、赤井秀一:“……”


    無言以對。


    該怎麽說呢?猝不及防的紮心最讓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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