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曉,微雨乍晴。


    厚厚的雲層被幾縷燦金色天光撕裂, 驅散持續了整個後半夜匯集氤氳的水汽。簷角滴落的水珠連成一線, 遠遠望去,仿佛串聯的珠簾。蒼翠草木在蒸騰的薄霧中若隱若現, 洗淨鉛華後盡力舒展的枝葉煥發出蓬勃生機, 在晨輝照耀下閃閃發光, 清新秀美。


    琴酒是被雨後的蟬鳴驚醒的。


    從前由於職業特殊, 他的睡眠一向很淺,總是要分出一部分精力警惕周圍隨時可能出現的危機。現在脫離了組織也改不掉這多年養成的習慣,好在身體早已適應,倒也不會感到疲憊。


    從淺眠中醒來, 琴酒掀開被子,赤腳走到窗前活動了下睡得僵硬的手腳。夾雜著清淡花香的微風拂麵而過, 他嗅了嗅,從中分辨出一縷刺鼻的血腥味,不禁訝異地挑了挑眉。


    血腥味?附近發生什麽事了?


    抓著窗框探頭往外看, 然而映入眼中的景色卻是千篇一律的繁花碧草,並沒有琴酒想象中的“凶案現場”出現。他正擰眉疑惑時, 房門冷不丁被人敲響了。


    “進來。”琴酒頭也不回地應聲,感受著涼風再度吹過麵頰,並仔細聞了聞, 這次風中的血腥味卻消失了。


    剛才難道是錯覺?


    房門“吱呀”一聲推開, 安室透端著三人份的早飯走進房間, 一抬頭便看到琴酒站在窗前, 目光越過窗戶不知在探尋什麽。


    放下早飯,他跪坐於軟墊上,一邊擺著碗筷,一邊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琴酒微微轉頭,用餘光瞄了他幾下,將自己也不確定的發現壓回心底,順遂回身走到矮幾旁坐下,態度自然且平淡地接過他遞來的竹筷。打量著早飯,他剛想動筷,卻發覺進來的人隻有安室透,眉峰疑惑輕挑:“赤井呢?”


    安室透眨眨湛藍的眼瞳,手指支著下巴做思索狀:“他呀,早上天剛亮,客棧老板就上樓請他幫忙做一件事,具體什麽事老板沒說,隻說是需要武士先生的幫助,然後他就一直沒再回來了。我還以為他辦完事就直接到你房裏來了,原來他不在嗎?”


    所以才端了三份早飯過來?


    昨夜,赤井秀一與安室透為開幾間房的問題明爭暗鬥了許久,最後被等得不耐煩的琴酒扔進一間房當“室友”,這才勉強安分下來。


    不過,由於入住時間太晚,從深夜到早晨這段時間裏,他們能夠休息的時間還不到五個小時,這點負責招待客棧老板也知道。那麽,到底是多要緊的事,才讓他不得不一大早便去打擾疲憊的客人請求幫助?


    怎麽想都說不過去。


    端起隻灑了點蔥花和鹽巴調味的稀粥,琴酒三兩口喝掉大半,淡聲道:“把早飯吃完後,如果他還沒回來,就出去找他。”


    “我以為你會立刻去找他……啊,如果真的這樣做,就不是你的性格了。”見他反應平平,連個情緒稍微激烈的表情都沒給,安室透微微一笑,毫不意外,“隻是……我總感覺他在你心裏應該比別人更特別一點。”


    琴酒哼笑,沒有反駁,而是反問道:“特別?特別難纏嗎?”


    “我聽柯南說,之前他開.槍.打傷你時,曾說過你是他最重要的宿敵和戀人先生。”突然化身八卦狗仔的安室透邊問邊把蘿卜幹咬得嘎嘣嘎嘣響,“他在組織當臥底的那段時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故事嗎?”


    琴酒慢條斯理地拿起一顆水煮蛋剝殼:“如果我說有,你是不是要折斷你手裏的筷子?”


    嘎嘣脆的咀嚼聲瞬間消失,安室透低頭一看,就見手裏的竹筷被自己不自覺用力的拇指按成了半月形,正發出細微的“哢擦”聲響,似乎隻要再多用點力便會斷成兩截……


    “啪!”


    不是似乎,筷子真的斷了。


    淡定放下從中間斷裂且仍“藕斷絲連”的竹筷,安室透拿起給赤井秀一準備的那雙,臉不紅氣不喘道:“這筷子質量不太好,你繼續說。”


    從來酷炫狂霸拽的酒廠一哥生平第一次有了歎氣的.欲.望。


    “快點吃吧,我和他沒什麽特殊關係。”熟練地咬掉蛋白剩下蛋黃,琴酒輕描淡寫結束了這個話題,繼而默默在心裏又補充一句——


    即使曾經差點要有,也早就無疾而終。


    因為他殺了宮野明美。


    一頓本應美味的早飯,就在令人胃疼的氣氛中快速結束了。性格開朗,從不會讓旁人尷尬的安室透看著對麵的琴酒,滿肚子調節氛圍的話卻半個字也說不出口,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問那個問題。


    不過,好歹知道自己還有機會,不是嗎?


    直到吃完早餐,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而赤井秀一也依舊沒有回來。


    陽光攀上窗框中部,肆意揮灑著熱量,將照耀到的一切都映得閃閃發亮,風裏的濕氣也因此完全褪去,隻剩下純粹的涼意。


    這時,琴酒又聞到了那股血腥味。很近,很濃烈,絕對不是錯覺!


    低頭收拾著餐具的安室透也嗅到了這股刺鼻的味道,握著托盤邊沿的手猛然收緊,轉頭看向窗外。


    那片明媚的陽光下,正湧動著不為人知的陰影。


    “別收拾了,走!”


    抓起衣架上的外袍迅速套上,琴酒邊扣著領口的雙魚扣,邊撐著窗沿翻身跳出房外。聞言,安室透連忙放下碗筷,跟了上去。


    還好他們住的是二樓。


    輕巧落地,兩人循著味道傳來的方向跑去,很快便跑出客棧後院,穿過熱鬧的朱雀大街,直入右京範圍。


    荒蕪的右京如今是妖怪們的樂土,這裏聚集了很多不想生活在荒郊野外,又不懂得掩蓋氣息的妖怪,雖然多數是小妖,但時間一長,它們也建立起了自己的“人中妖界”。正因如此,很多想要砥礪自身的武士與陰陽師也會到這裏長住,與妖怪們長期切磋戰鬥,提高實力。


    右京與朱雀大街最近的交界處立著一塊半人高的石碑。


    石碑兩邊用血液劃出暗紅的分界線,碑上則刻著兩行妖文,旁邊還有日語翻譯——人類世界的妖界。以此碑為界,再往裏走,就是平安京內最大的妖怪聚集地。


    琴酒與赤井秀一止步於石碑三米之外,放眼望去,入目所及俱是終年不散的瘴氣、妖霧和透著沉沉死氣的大地與植物。至於動物,這裏沒有動物,甚至連昆蟲都很少,簡陋的道路上隻偶爾路過一兩個妖怪,與繁華的左京相比,簡直是螢火之於皓月的區別。


    然而這並不妨礙它帶給琴酒強烈的危機感。


    扯下頸間的魔杖吊墜扔給安室透,琴酒隨口道:“戴上。”


    “那你怎麽辦?”安室透低聲問,手指摩挲著殘留琴酒體溫的墜子,想還回去又不舍。


    “水槍有‘自動護主’功能。”琴酒抬起左手晃了晃,一條纖細的銀鏈從袖口中甩出,縮小的水槍就綴在白皙的手腕下方,“有人……不,有妖怪故意放出血腥味引我們前來,肯定不懷好意,赤井估計也被他帶走了。到時我不一定顧得上你,自己小心。”


    安室透唇角不由自主地彎起:“你是在關心我?”


    其實我以前出任務時,偶爾也會關心伏特加。


    琴酒斜睨他一眼,不想在“大戰”前打擊他的熱情,隻是淡淡說了聲“走吧”,便率先邁步跨過石碑旁的分界線,從繁榮人間踏入荒寂“妖界”。


    與此同時,右京某處荒涼的沼澤地旁,長著漆黑羽翼的男子抬起右手對準昏迷的赤井秀一的胸口,掌心凝聚出一支妖力尖錐,錐尖隻要再前進三寸,便會貫穿他的心髒。


    彼時,赤井秀一身上已有多處傷口,鮮血沿著被割裂的肌膚邊沿滴落,在地上匯聚出小小的水窪。


    人血腥甜刺鼻的氣味,引誘著陰影裏的獵殺者蠢蠢欲動。


    “殺了你,他是不是就會出現了?”男子歪頭淺笑,眸底漾開一片冷然殺意。


    長睫微顫,赤井秀一緊閉的眼眸掀開一絲縫隙,微啟的唇角淌下鮮紅血漬。


    ……


    被雲霧浩浩蕩蕩籠罩著漆黑一片的山巔,連遍地堆積的冰雪都染上了深邃的暗色,處處流露出終年無人抵達,生機寂滅的荒蕪淒清。


    然而,若是沿山頂的天梯石階往下行走數百米,便會發現在光潔如鏡的岩壁間,藏著一個寬約三米的山洞。此時,山洞裏正往外透出與山巔極寒截然不同的暖意,以及一簇微弱卻明亮的火光。


    仍做怪盜裝束的基德用隨身攜帶的打火機點燃四方洞壁上嵌著的燭台,溫暖的橘色火焰很快便填滿了小小的洞穴,因寒冷而發白的臉色隨之慢慢恢複血色。


    “大偵探,你沒事吧?”收起打火機,基德回身看向倚坐於洞口旁的柯南,略帶擔憂地問。


    彼時,柯南正裹著他的西裝外套縮成一團,隻有右腿因為膝蓋上的大片擦傷而無法屈起,隻能直挺挺伸著。他的唇色凍得發青,身體也不自覺輕輕顫抖,所幸意識還算清醒。


    “還好。”瞥了眼腿上從半空墜下時不慎摔出的擦傷,柯南撇撇嘴,摘下礙事的眼鏡,“我們現在到底在什麽地方?”


    “不知道,但幸運的是,我們沒有掉進妖怪堆裏。”拍拍襯衫袖子上的灰塵,基德笑嘻嘻說著樂觀的話,在山洞裏轉了一圈,沒發現除燭台以外的東西時遺憾地歎了口氣,“唉,還以為會有寶物呢,小說裏不都是這麽寫的嗎?”


    柯南無奈搖頭:“所以那是小說啊。”


    “藝術源於生活嘛。”基德癟癟嘴,不死心地去轉那些嵌得很深的燭台,“我看看這裏麵有沒有機關。”


    “……你真的很無聊。”柯南毫不客氣地吐槽道,但是看他玩得那麽起勁,即使身陷這隨時可能遇到危險的境地也保持著極高熱情和興致的樣子,又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無語了。


    有他在,哪怕之後不得不麵對死亡的威脅,自己也至少不會在絕望中死去。


    這麽一想,柯南對基德的觀感又好了幾分。


    基德當然不知道他家大偵探腦子裏的彎彎繞繞,興衝衝地把燭台轉了個遍,還時不時敲一下洞壁上突出的石塊,簡直把恐怖片裏主角團的作死能力學了個十成十。


    不過,可能是老天眷顧,也可能他的運氣確實不錯,在轉到最後一個燭台時,他身後的牆壁忽然響起機關發動的艱澀“喀嚓”聲,同時頭頂倏倏落下了一陣石粉,煙塵似的,嗆得他和無辜受牽連的柯南咳個不停。


    “我……咳咳,我果然沒猜錯,這裏真的有寶物!”興奮地驅散浮塵石粉,基德以手臂捂住口鼻,拿出撲克.槍.開了幾.槍,確認附近沒有陷阱或其他攻擊性機關,才慢慢走過去。


    柯南把臉縮進外套,也好奇地看向那邊。


    基德觸發的是最簡單的密室機關。隻見山洞最右側的牆麵從中間裂開,緩緩向兩側滑去,露出後麵的另一層空間。隻是,裏麵並沒有基德所想的寶物,當然也沒有其他的機關,隻有一個三米高的書架,上麵放著寥寥數本手稿。


    “咦?這是什麽?”走近書架,基德拿起一卷手稿,勾起係在牛皮紙外的木片,疑惑地念出上麵的字:“《浮世繪卷》……琴酒!?”


    ……


    “你們想聽故事嗎?”背著書箱的俊美青年邊為桃矢包紮手腕上被食發鬼發鞭割裂的傷口,邊微笑著問,“關於一個特別的男人的故事。”


    “有多特別?”月冷著臉,緊緊盯著桃矢的手,心不在焉地問。


    桃矢也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自從遇到琴酒以來,他已經經曆了很多特別的事,除非青年故事的主角叫琴酒,否則在他聽來,估計不會特別到哪兒去。


    “一個數百年前得到了數位大妖友情……可能不止是友情的人類,還被妖怪書翁寫入回憶錄,你說有多特別?”青年好脾氣地笑笑,也不在意他們的不以為然,“那個人類叫琴酒,怎麽樣,是不是連名字都很特別?”


    桃矢:“……”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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