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琴酒所想, 平安時代是真的不太平。


    這是一個人與妖混居的時代, 人有壞人,妖有好妖,然而彼此之間的對立,卻使善惡黑白界限模糊,情勢複雜多變,一派風起雲湧之景。


    當然,如此局勢下, 倒黴的往往是弱者, 強者很少在意他人的死活,哪怕是他們的同類。


    一路走來,琴酒三人又見到了大大小小近十波妖怪,其中兩波還是在屠殺普通人時被他們撞見,自然被盛怒的安室透和赤井秀一殺了個幹淨。


    琴酒沒有動手,一來為了方便他們發泄怒氣,二來則是因為水槍威力太大, 即使調成最低檔, 一.槍.下去也足以讓那些妖怪化成灰了。


    不過,從他們兩人身上, 琴酒清晰地看出了人與妖之間尖銳的矛盾。那種刻骨的仇恨哪怕無人操控, 任其自由發展醞釀,也足以在未來某個時期給某一方帶來滅頂之災。


    這大概就是妖怪在人類社會發展中逐漸淡出曆史, 更多存在於神話傳說中的原因吧。非我族類, 其心必異, 在這種封建時代,實在是再誅心不過的對立原因。


    所幸進入平安京內後,由於有諸多強大的陰陽師坐鎮,並設下強力結界,妖怪的數量大大減少,就算偶有出現也是低調地隱藏在人群中,像城外那種成群結隊出現的狀況幾近絕跡。


    古平安京的形製、布局仿照華夏唐代的都城洛陽和長安,以朱雀大街為中軸線,將平安京內部分為左京和右京。


    右京地區多沼澤,建成不久便漸漸荒廢,現在敢居住在那邊的要麽是磨礪自身的武士、無處可去的貧民,要麽就是化成人形的妖怪。城市的繁華之所基本上位於左京,尤其是貴族住宅區,密集分布於左京北部,作為名聲在外的陰陽師,安倍晴明的住在也在其中。


    進城之後,為免因裝束奇異而引人注目,琴酒三人先是到當鋪用幾樣從現代帶來的物件換錢,然後各自買了幾套衣服換上。


    安室透穿的是普通的狩衣,白衣黑鞋,袍袖飛揚,格外陽光俊逸。赤井秀一則選了藍色武士服,配以竹刀裝飾,瀟灑而利落。至於琴酒……


    他被按著換了套據說貴族間非常流行的黑色長袍。仿唐衣製式,寬袍廣袖,束腰冠發,除了銀白發色略顯奇特,冰冷神情與眼角傷疤看起來有點凶戾之外,大步行進的凜然氣勢倒與某些武官出身的貴族頗為相似。


    “方便行動,方便行動啦。”安室透笑嘻嘻地衝他招手,捂住了嘴巴,促狹笑意還是從眼裏流淌出來,“打扮成貴族模樣好辦事嘛。”


    “平安京就那麽大,貴族圈子更是小得不能更小,難道他們會分辨不出我的身份?”不適地扯扯衣襟,又晃晃高束腦後的長發,琴酒黑著臉道,周圍有意無意投來的視線讓他越發煩躁。


    赤井秀一拍拍側腰的竹刀,唇角輕勾:“如果被認出來,就說自己隻是向往貴族生活想趕趕潮流,反正有這種想法的大有人在。你看,我都成你的隨侍護衛了也沒抱怨什麽。”


    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們隻是想惡整我嗎?


    琴酒一人給了一記眼刀,看在他們說的還算有理的份兒上,姑且沒有當場發作,隻是周身冷氣比平時強了好幾倍,以至於讓躲在角落、人群裏有搭訕傾向的貴婦小姐們以扇掩麵,望而卻步。


    當然了,不怕死的也有。但是在這種人出言搭訕前,三人早已走得沒影了。


    越往北邊走,周遭氛圍便越是繁華熱鬧。左京北端為貴族聚集地,城裏很多娛樂場所也都開設於此,從早到晚都是燈影輝煌,風月不絕,靡靡歌舞聲與嘈嘈行人影雜糅成繁榮奢麗之景,是整個時代的狂歡縮影。


    再過兩條街,離開了最熱鬧的地方,繞進一條寬敞而又僻靜的大街,安倍宅就在街道中部,被獨立結界籠罩之處。


    晴明是平安京裏無人不知的陰陽師,隨便拉個路人來問都知道他的住所,加上手裏有平安京的地圖,所以琴酒幾人很容易便找到前往安倍宅的路徑,腳步不停地往目的地走去。


    但走到一半,他們忽然不約而同地感到一陣心悸,想也沒想便轉頭看向城中央那棟高高聳立的莊嚴宮殿。


    繁星璀璨的天穹之下,那座象征著國家最高權力的殿宇正被一圈紫色霧氣包裹,散發出不詳的氣息。


    “你們看到了嗎?”琴酒的手握了又鬆,手裏沒有點東西總覺得不踏實。


    “我什麽也沒看到。”赤井秀一搖了搖頭,左手下意識握住竹刀刀柄,“但是那座宮殿給我非常不好的感覺。”


    “我也是。”安室透冷著臉頷首讚同。


    那麽濃重的霧氣,他們居然看不到?看來又和超凡力量有關。


    這樣一想,琴酒內心卻“咯噔”一下。他也是普通人,為什麽能看到妖氣?


    “那是妖氣,實力強勁的大妖的妖氣。”


    溫和若泉水潺潺的嗓音在身後響起,驚得被悄然近身卻一無所知的三人猛然回頭,就見門不知何時打開,晴明站在門檻後,折扇輕敲掌心,眼神深邃得可怕。


    “大極殿裏怎麽會有大妖?”安室透好奇問道,“這種程度的妖氣連我們都有所察覺,難道宮廷陰陽師們都沒發現嗎?”


    晴明不讚同地搖頭,語氣輕緩地解釋道:“有些東西,離得越近就越看不清楚,更何況妖氣的主人實力非同凡響,隱藏氣息對他而言,再簡單不過。他現在是故意釋放妖氣,想讓平安京裏某個人注意他的存在。”


    聞言,三人幾乎是同一時間想到了從小妖怪們口中聽說的消息,對視一眼,發現彼此都皺起了眉頭。


    想到這點,琴酒直接說道:“剛才出城,我們在郊外樹林裏找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時,遇上了大批集結的妖怪,從它們那裏我們得到了一個消息,原話是:‘那位大人很快就會率領妖怪大軍進攻人類城鎮,平安京是進攻的重點之處’。”


    不斷敲擊掌心的折扇驀然僵在半空,晴明臉色微變,旋即狠狠皺起眉頭:“怎麽會這樣?我之前完全沒有察覺平安京有大量妖氣聚集……就算現在也沒有,它們是怎麽做到的?”


    “你要不要出城看看?不僅是樹林,我們在返城途中也多次撞見四處遊蕩的小股妖怪,好幾個村子都已遭到它們的攻擊和破壞。”赤井秀一沉聲提醒,他雖然對人與妖的矛盾和故事不感興趣,但強烈的正義感還是令他有些許的不安煩悶。


    “我……”晴明有點意動,正要答應下來,偏偏這時從大極殿傳來的妖氣再度濃鬱幾分,陰雲一般密密覆蓋了那一方天地,望之遍體生寒。


    見狀,他用力捏緊折扇,話鋒一轉:“不行,我要去宮中會會那妖怪,以免他鬧出什麽亂子。平安京外有結界護佑,暫時不會有危險,三位還請放下手頭之事,在京中暫避鋒芒吧。小白——”


    晴明說完,喚來自己的守護式神,匆匆趕向城中央的宮殿。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範圍內,琴酒搓搓手指,習慣性把手伸到兜裏拿煙,卻掏了個空。訝異地摸遍全身口袋,他把袖子的暗袋都翻了出來,仍然沒找到自己的煙,然而沒過多久,他就聞到一股煙草清香從旁邊飄來。


    赤井秀一和安室透一人叼著根煙,也不點火,就這麽咬著,惆悵地仰頭望天。


    “你這煙不好,下次我給你換包雪茄,就是你以前常抽的那種。”赤井秀一故作漫不經心地道。


    安室透微笑懟他:“吸煙有害健康,既然琴酒想洗心革麵,不如把這個壞習慣一起改掉吧。巧克力棒要不要?我家裏有很多哦。”


    琴酒麵無表情地一人給了一拳,重重砸在他們腦袋上。


    “找間客棧休息一晚。”揪住被揍得腦袋腫起個大包的兩人衣領往前拖,琴酒語氣中含著他自己也不慎明了的深意,“明天繼續找人。”


    “……哦。”


    ……


    當宿敵三人組開始找地方睡覺,並為了開兩間房還是三間房以及如果開兩間房那麽誰跟琴酒一起睡這兩個偉大而沉重的問題互懟起來時,白馬與服部這邊已經不聲不響地深入敵營……


    好吧,其實他們是被直接傳送到黑晴明麵前的,現在正被關在妖力建造而成的牢籠裏,相顧無言。


    白馬的傷還沒好——這點不用想也知道,他攏共就休息了兩天——所幸押解他的妖怪動作還算溫柔,沒讓他傷口崩裂,再體驗一回瀕臨死亡的痛苦。


    ……如果它們溫柔的原因不是過幾天就要把他架起來當祭品的話。


    此時,他蔫蔫地倚在囚籠邊上,捂著隱隱作痛的傷處暗暗罵自己腦子有問題。


    在重傷時來平安時代體會人與妖並存的時代特色?開眼界見世麵體驗人生?他深切覺得自己這會兒倒灌回心裏的淚就是當初做決定時腦子裏進的水。


    相比他的萎靡,服部倒是有精神得多,即便被關起來也興致勃勃打量著周圍的景色。


    穿越之初見過的黑晴明並不在此處,四周除了時不時拿看“麻辣小龍蝦”的眼神看他們的妖怪,就是陰森森的沼澤地與枝幹光禿禿的幾近枯萎的樹木。


    非要說還有什麽稱得上風景的,應該就是跪坐於一塊石頭上,身著藍衣的雪女了。她姿容秀麗端雅,氣質清冷脫俗,拋開她方圓五米內的東西都會被極寒氣溫和冰霜覆蓋的設定,著實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押解白馬的妖怪就是她。確切地說,在白馬和服部一起從天上掉下時,她用公主抱的方式接住了白馬,然後變化出一朵冰雪蓮座接住了服部。


    聽起來待遇差的還是挺遠的。


    不過從那以後,她就沒再理過探平兩人。


    服部打量四周片刻,貧乏的景致很快便磨光了他的興趣。轉過頭,他從隨身帶的包裏掏出了好幾種藥物和繃帶,還有一瓶礦泉水,挪到了白馬身邊。


    “別蔫了,坐正點,我給你換藥。”戳戳白馬的側腰,服部拆開外敷藥包裝袋,然後伸手去拉他的衣服。


    癢得不由自主地彈坐起身,白馬無奈地瞪了他一眼,拍開他的手:“衣服我自己解,我可不想被那些妖怪誤會和你有超越世俗觀念的關係。”


    服部氣笑了:“幫你換藥你還嫌棄我?活該你現在還單身。”


    “單身有什麽不好?是自助火鍋不好吃,是床不夠大?還是一個人看恐怖電影不夠刺激?”慢條斯理地解開襯衫紐扣,將左半邊衣領拉到肩膀下,露出被繃帶包裹的傷處,白馬反懟回去,“你好歹是個偵探,腦子裏整天就隻有戀愛,像話嗎?”


    “說的你好像會吃自助火鍋似的。”服部被噎得翻了個白眼,替他拆下繃帶,重新塗藥,動作看似粗魯,實則輕柔無比。


    正當二人邊聊著無意義的天邊進行換藥大業時,旁邊遊蕩的妖怪們也注意到了他們的舉動。妖怪是沒有“換藥”的意識的,但“脫衣服”在人類世界代表著什麽它們卻再清楚不過。


    於是以下這類竊竊私語開始源源不斷傳進兩人耳朵。


    “你看那兩個雄性,居然在做那種事!”


    “雄性也能□□嗎?”


    “哇,刺激!”


    “刺激你個頭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你被人類帶壞啦。”


    “長得好看也不是不能接受!”


    “擦擦你的口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想一次吃掉兩個!”


    “祭品之間能做這種事嗎?大人會不會生氣?”


    “好害羞!”


    “……”


    服部一臉無語,白馬卻意料之中似的聳聳肩:“我說什麽來著?你能跟妖怪講道理嗎?”


    “……我能跟你講道理!”瞪他一眼,服部用力係上繃帶,然後把內服的藥包糊到他身上,“吃你的藥!”


    白馬悶笑一聲,拿著藥還想再逗逗他,忽然眼神一凝。


    隻見不遠處升起一圈被黑色光芒包裹的符文,於半空交織成玄妙深奧的陣法,旋轉騰飛,散發出濃鬱的邪氣。黑光中,一道身影緩緩凝聚浮現,尚未完全現身,便有無邊冷意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


    在那強大而冷厲的身影出現時,陣法與其上繚繞的光華頃刻間散盡。他緩步走出,神色冷漠地來到囚籠前,白淨麵容上古樸的彩繪流轉出邪惡凶戾的氣息。


    正是他們之前有過一麵之緣的黑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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