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吃了一塊酒心巧克力, 甜的微醺。


    劉頓故意冷著臉, 學著唐伯爵的語氣,“亂寫亂畫是不對的,在這刻名字, 打了申請嗎?組織上同意了嗎?思想匯報寫了幾篇?”


    唐伯爵很認真的問前麵兩塊墓碑, “爺爺奶奶, 爸爸媽媽,你們同意嗎?”


    “嗯……好……我知道了。”唐伯爵煞有其事的和兩塊墓碑對話,然後對劉頓說:“他們同意了。”


    劉頓: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一旁林梓駿深為歎服, 胳膊肘碰了碰王朝陽, “學著點, 情話不止‘我愛你’這一種。”


    王朝陽:“你聽膩了?”


    林梓駿:“沒有, 不過,你換一種表達可以嗎?”


    “可以。”王朝陽說:“l love you。”


    一聽這話,正在刻“一百五十塊”的工匠被肉麻的手抖,差點把唐伯爵三個字刻歪了。


    西海區博物館,館長辦公室。


    劉頓在捐贈書上簽字,辦公室裏滿是媒體人, 綠島當地媒體占了大多數,還有好幾家流媒體。


    劉頓捐贈的是爺爺劉征在鋁飯盒裏的家書, 被黴菌腐蝕成豆腐似的紙張經過唐伯爵的巧手修複, 一張張得到了重生。


    綠島當地的幾家報社等傳統媒體是王老館長請來的, 劉頓是國際知名彩妝師, 流媒體是工作室公關部的關係找來的。


    劉頓先講述了家族的故事:“……是博物館那份舊報紙給了我尋根的線索, 所以我決定把家書捐給博物館,希望通過我的爺爺的經曆,讓以後的參觀者會更加了解這座城市的曆史。何況,這種紙質品對保存環境相當嚴格,我相信博物館能夠更好的保護這些家書。”


    坐在旁邊的王老館長打官腔:“我們博物館是文化局製定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對於青少年基礎教育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近些年來,一些美化殖民者的說辭屢屢出現,說綠島有了德國人、日本人的占領,才有綠島現代化的今天,這都是胡說八道。德國人建的大教堂,是用清政府的賠款建的,目的是用宗教來摧毀我們的民族信仰。綠島紡織工業的基礎,不是日本人打下的,是千千萬萬中國人的血汗鑄就而成,綠島的曆史,是一個個中國人民的命運書寫而成,是人民的曆史……”


    王老館長滔滔不絕,媒體昏昏欲睡。


    一個流媒體記者故意打岔,問劉頓:“請問劉小姐向日本政府、當年在綠島開設富士紗廠的丸紅家族、運送鐵礦石的八幡製鐵所或者當年經營軍艦島煤礦的三菱公司尋求私人賠償嗎?”


    這個問題相當刁鑽,是一道“送命題”。


    中日建交時,中國政府宣布放棄日本戰爭賠款,但並不涉及民間,但是日本最高法院在麵對來自中國的民間訴訟時,拒絕了包括慰安婦等集體訴訟,裁決政府層麵的放棄,也表示民間放棄了賠償權。


    記者一邊提問,林梓駿得到公關部的反饋意見,趕緊發來一個信息:“這個問題是或者不是都是錯的,嚴重的話會影響市場和你的國際形象,最好請王老館長幫你回答。”


    劉頓看著信息,思考片刻,說道:“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為了生活和理想奔波打拚的中國人,我不會在海外提起一個不會勝訴的訴訟。而且,你永遠叫不醒一個故意裝睡的人,你也永遠不會讓一個故意裝失憶的人回憶起這些殺戮和罪惡。你叫破喉嚨,對方卻捂緊耳朵。”


    “我今天選擇將爺爺的家書公開,是想讓更多人的了解爺爺奶奶悲劇的一生,以及我的家鄉綠島在一百多年裏,到底經曆了一些什麽。就像剛才王老館長講的那樣,在綠島近現代的百年曆史裏,除了我的爺爺奶奶,還有千千萬萬個中國人有相似的經曆。


    “我們和那些捂住眼睛和耳朵的人不一樣,我們選擇牢記曆史,我們努力工作,過上好日子,這個城市也會變得更加美好,連同這個國家,也愈發強大,隻有這樣,我們才能避免重複祖輩受人欺淩、奴役的悲劇命運,王老館長說,曆史是人民書寫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話一說完,下麵掌聲雷動,劉頓自己也沒料到她一個彩妝大師,會說出如此主旋律的話語,一時有些羞澀。


    捐贈會的最後,王老館長當場給捐贈人劉頓物資獎勵——一麵錦旗。


    未婚夫妻雙雙把家還。唐伯爵舉著錦旗,尋找合適的位置,可惜這個紅絲絨打底、明黃色字體的組合和整棟房子都不搭。


    這太不符合劉頓的審美了,劉頓作出決定:“我覺得壓箱底是錦旗最好的歸宿,以後當做傳家寶給下一代。”


    至於下一代如何掛錦旗,是下一代的人事情了,讓下一代操心去吧!


    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劉頓努力把鍋甩給下一代。


    這是劉頓的獎品,她有權決定獎品的歸宿。唐伯爵卷起錦旗,放在書櫃下麵的櫥子裏,歎道:“我每天準時出勤,一年隻得一個搪瓷杯子,你一來就有麵錦旗,看來老館長真的很欣賞你。”


    劉頓笑道:“你要是喜歡,就掛你房間。”


    唐伯爵抱著錦旗,“真的?”


    劉頓一副“霸道總裁”的豪氣,“你的名字都刻在我們老劉家的墓碑上了,我的就是你的,錦旗隨便掛,你開心就好。”


    唐伯爵的房間在二樓。


    唐伯爵坐電梯上二樓,居然把錦旗掛在臥室床頭,還在手機裏直播掛錦旗的過程,興奮的問劉頓:“怎麽樣?掛的正不正?歪沒歪?”


    劉頓躺在一樓客廳沙發上,看著手機畫麵裏床頭錦旗,哭笑不得,“很好,很正,不歪。”


    心中卻埋怨道:啊!麵對這個錦旗,我怎麽好意思在這個床上撲倒唐伯爵!一下子就沒有心情了好嗎?


    通過這個錦旗,劉頓發現,唐伯爵雖隻是事業單位臨時工,看起來淡泊名利,無欲無求,隻關心糧食和蔬菜,早早過上退休生活的一個人,實際上,他非常在乎來自“組織”或者官方的認同。


    比如每年博物館年會評比最佳出勤獎的搪瓷杯子,他拿過五個,辦公室一個,家裏四個,日常都在用,而且今年獎勵的超大個大紅色搪瓷杯子,他還送給了劉頓當啤酒杯。


    這樣兩人喝從塑料袋裏倒出來的新鮮啤酒,滿滿兩個大搪瓷杯子,撞在一起砰砰響。


    躺在沙發上,劉頓的視線正好落在書櫃上,書櫃一分為二,左邊是唐伯爵有關考古和文物等專業書籍,右邊除了一本1987年的《愛因斯坦傳》,其他都是林梓駿給她買來“裝門麵”的名著,從《資本論》到四大名著,上一次這些書籍被“光顧”,還是林梓駿撕開書上的塑料薄膜,假裝她讀過書的時候。


    劉頓這個主人,一次都沒看過,連摸都沒摸過。


    也正是巧,劉頓的目光正好和一本大仲馬寫的小說《基督山伯爵》撞在一起。


    劉頓瞬間想起唐伯爵說過的、王老館長朋友圈點讚最多的一句話“人類的一切智慧都包含在兩個字裏,等待和希望”,在日本時,王朝陽曾經說,這句話來自《基督山伯爵》


    劉頓走向書架,打開櫃門,抽出了這本書……


    次日,《綠島日報》、《綠島早報》都用半個版麵來報道了劉頓的捐贈,流媒體平台也發布了爺爺的家書修複畫麵。


    盧家山頂豪宅。


    盧國光,陳世雄,盧娜一家三口在玻璃花園吃早餐。


    盧國光坐在主位,邊吃邊看看報紙,陳世雄和盧娜一左一右麵對麵而坐,都在看手機,不看對方。


    “七星樓樓主”盧國光抽出兩份當地報紙,版麵上都有劉頓簽捐贈書的照片和劉征家書的複原內容,兩家的標題分別是:


    “家書揭開軍艦島中國勞工死亡真相,日本何時能打開捂住耳目的雙手”


    “跨越一個世紀的懸疑,答案令人心碎”


    他把報紙遞給陳世雄,“國光博物館應該擴大藏品了,不要僅限於那些瓷器字畫等精品,我們既然選擇紮根這個城市,應該要和這個城市建立聯係。”


    陳世雄不解,“劉頓隻是為了作秀罷了,這些所謂的家書,一錢不值。和我們博物館莫奈的畫、南北朝的雕像比起來,這些都沒有資格稱為藏品。”


    盧國光說道:“你隻需留出一個單獨的展廳,從民間征集類似的藏品。隻是噱頭而已,正如你所說,這些東西都不算是正經文物,收藏這些東西花不了幾個錢,但可以討好綠島百姓,當地政府,還有文化局也樂於私人博物館參與此事,以小博大,何樂不為?別總是曲高和寡,高高在上,要學會接地氣。”


    上司和嶽父大人的要求,陳世雄雖不十分認同,也當然照辦,“好的,我這就起草征集公告,發給媒體。”


    盧娜放下手機,冷笑:“當著我的麵,這樣貶低我的老板捐贈有意思嗎?身為博物館館長,你就沒有自己的主見?太不稱職了,從今天起,我解除你館長之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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