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酥酥是在第二日, 才聽聞大皇子帶著龍孫連夜進宮,竟在半路上遭到截殺!


    一行侍衛死傷慘重, 那接生的嬤嬤拚死護住龍孫, 硬是被刺客也砍得血肉模糊。


    就是大皇子,在傷了一臂的情況下才堪堪脫身。


    好在這裏正是元宵花燈節,京城巡守禁軍值守勤勉, 才免於龍孫一難。


    永元帝震怒非常, 下令查辦,一天兩天的,刑部那邊一無所獲。


    與此同時,謝傾母憑子貴, 雖礙於大皇子正妃在,不能被扶正, 但永元帝直接越過皇後下了聖旨, 讓清側妃好生教養龍孫。


    但憑這一點,謝傾在大皇子府的地位已然躍過大皇子妃,這樣的殊榮,就是在幾位皇子後院裏,都是頭一份。


    畢竟,永元帝興許不缺兒子,可對頭一個長孫, 他卻是稀罕的。


    大皇子很會討皇帝歡心, 三不五時帶著龍孫進宮麵聖, 軟手軟腳的小奶娃子, 能叫皇帝開懷半天。


    這讓皇後和二皇子有些坐不住了,接連幾日召見世家夫人貴女進宮,好從京中世家裏擇一最合適的人選為妃。


    這些事,不曾影響到薑酥酥,她已經和息扶黎訂了親,擇妃一事便落不到她頭上。


    薑家薑程遠也是或多或少鬆了口氣,在朝堂之上,薑家素來隻忠君,並不親近任何一個皇子,若是薑酥酥沒有早些定親,隻怕薑程遠還要憂心幾分。


    一牆之隔的端王府,這幾日便很是不安寧。


    正月十四花燈節那晚,息扶華企圖行刺大皇子的事,眾目睽睽抵賴不得,息扶黎將人綁回府,直接押到南苑。


    他三言兩語同端王說了來龍去脈,端王請了平夫人謝氏出來,當著麵,大義滅親寫下休書,並要將這兩母子親自送到刑部。


    謝氏自然不從,護在息扶華麵前半點都不妥協。


    息扶華此時倒不叫嚷了,也不說那等自己是皇子的話來。


    端王罕見的果斷了一回,他二話不說,不去刑部,他便直接把人綁了帶進宮裏。


    當著皇帝的麵,還有皇後以及大皇子和刑部朝臣,端王當堂跪下,自個先細數樁樁罪狀,還直接給息扶華安了個禍亂皇族血脈的罪名。


    就是謝氏,他也不放過,隻道息扶華那等大逆不道,以為自個是皇子的念頭,皆是謝氏慫恿。


    永元帝生怕謝氏當眾說出不可挽回的話來,當時就叫人將這兩母子的嘴堵了。


    端王痛哭流涕,邊哭邊向永元帝表了忠心,那等悲痛和自責,無不讓人感懷。


    永元帝隻得打落牙齒往肚裏咽,既是謝氏這步棋沒用了,他便毫不猶豫地舍棄。


    當場揮手,將謝氏母子打入天牢!


    隔日,便從端王府傳出平夫人謝氏突然惡疾,要去別莊休養的消息,而息扶華孝心感人,硬是要同去別莊榻前伺候。


    端王府出城去別莊的馬車,接連裝了三大車的行李,還有諸多珍貴的藥材。


    京城普通百姓,皆讚端王爺仁義,待謝氏極好。


    真正的謝氏母子,在天牢裏頭,沒撐過五日,便前後腳暴斃而亡。


    待永元帝反應過來,想要將兩人撈出來之時,天牢裏的屍體都發臭了。


    永元帝沉默了半日,按捺下了想要往下查的心思,何人動的手腳已經不重要,總是人都死了,再言其他也沒有任何意義。


    時日一晃,過了正月很快便是二月二十五。


    薑酥酥給公主府下了帖子,邀約樂寧公主出門踏青,她本是也想請白晴雪,然白晴雪下月出閣,此時正是忙得腳不沾地之時。


    一行人沒往多遠去,就在息扶黎那座梅花莊子上,還能有暖湯可以泡。


    樂寧靠在溫潤的白玉石上,青絲高挽,偶有幾絲沾濕了水汽,順脖頸蜿蜒,並水珠滾落,從她身上就有一種清媚又尊貴的風情流露出來。


    薑酥酥趴在湯池壁上,透過霧氣眯起眸子看她。


    樂寧瞥她一眼,揚手澆了水過去:“你看我做甚?”


    薑酥酥笑了聲,她抹了把臉,撥弄開麵前的白玉蘭花瓣:“公主好看,身段也好。”


    說完這話,她低頭看了看自個的,頓時憂傷了。


    樂寧低笑了聲,揚眉道:“讓你家息大黎給你揉揉,胸口就能大了。”


    薑酥酥呼吸一頓,那嘴裏那口氣給嗆住了。


    她咳嗽幾聲,小臉就紅了。


    同樣泡著暖湯的阿桑仰麵滑過來,她觀察了下息樂寧,不恥下問:“當真能揉大?”


    息樂寧笑得樂不可支,她也算看出來了,三人裏邊,她年長自然長得好,阿桑有異族血統,身量也很豐腴,唯獨薑酥酥小一圈。


    也不知是小姑娘本身年紀不大,還是骨架嬌小之故。


    息樂寧單手撐白玉石上,眉目溢出一絲風流媚態來:“自然當真,我府裏頭養了個皮相生輝的樂師,滋味挺不錯的。”


    那句“挺不錯”頓讓薑酥酥臉更紅了,反觀阿桑像是頭一回才見識,碧色眼眸亮晶晶的。


    薑酥酥猶豫了會道:“可是,公主你都不成親麽?”


    目下的大殷,雖說對女子並不是太苛刻死板,也能和離再嫁,可貞潔清白,勳貴之中還是多有看中。


    息樂寧嗤笑一聲:“我是大殷的公主,成不成親這事並非我能決定了,年前我聽說,今年五月裏,四方附屬國會來朝貢,父皇約莫是要我去和親的。”


    薑酥酥眨了眨眼,心頭動了惻隱:“陛下不會改變主意了麽?”


    息樂寧搖頭,臉上表情淡漠到極致,仿佛這麽多年,她已經想的很通透了:“不會。”


    薑酥酥沉默了,不曉得自己是該安慰樂寧還是給她出出應對之法。


    息樂寧睨著她,心頭微暖,她伸手在水下掐了把小姑娘嬌嫩如粉櫻的小胸口:“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作甚?日後那人若是對我好了,我自然也以赤誠相待,若是待我不好。”


    說道這,息樂寧冷笑了聲:“本公主就讓他瞧瞧,我大殷公主也不是好欺負的。”


    早在多年前,知曉自個命運的開始,息樂寧在難過之後,知無法改變,就已經在做萬全的準備。


    薑酥酥想了想:“我家裏有很多藥方,有些很好用,我摘抄一些給你,萬一哪天指不定就用上了。”


    息樂寧沒將她的話放心上,但對小姑娘的心意欣然接受。


    阿桑也道:“我往後遊曆江湖,轉道就來探望你。”


    息樂寧是知道阿桑在薑酥酥心裏地位特殊,她也就沒將對方當個婢女看待,總是有這份好心,她都高興。


    半個時辰後,雀鳥進來低聲道:“姑娘,世子在外頭等著,說是午食都準備好了。”


    三人當即起身,息樂寧地貼身宮娥進來,一行人轉到屏風後頭幫著拾掇。


    薑酥酥則由雀鳥伺候,阿桑不拘小節,自個拿了細棉布三兩下就收拾了。


    午食是在梅花林用的,如今整座梅花林抽發嫩芽,雖沒了絢麗的梅花,可也別有一番生機勃勃的美。


    息樂寧還是和息扶黎不對付,兩人看在薑酥酥的臉麵上,好歹收斂一些。


    薑酥酥記掛息樂寧和親之事,上輩子的事,她好些不記得了,能想起的也很少,可她知道息扶黎是記得的。


    她少少用了些午食,眾人小憩的時候,她扯了扯息扶黎的袖子。


    兩人起身,走入梅花林深處,她才低聲問:“大黎黎,公主是不是今年就要去和親?她和的是哪個附屬小國的親?”


    息扶黎挑眉:“你問這個做甚?”


    薑酥酥皺起眉頭:“我不太放心,公主一向待我不錯,我不想她往後過得不好。”


    息扶黎哂笑:“你放心,她能過的比誰都好比誰都自在。”


    可不就是麽,京城之中奪嫡最為血腥殘酷的時候,她帶著豐厚的嫁妝遠避他鄉,那娶她之人,待她倒也算真心。


    就他上輩子聽聞,她在那邊傳授大殷禮儀學識,受盡了舉國上下的尊敬。


    薑酥酥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息扶黎斜她一眼,忽的將人抵在梅樹幹上,低聲問:“別關心她,多關心關心我。”


    磅礴的男性氣息籠罩下來,讓小姑娘渾身一僵。


    “酥酥,我們早點成親好不好?”男人在她耳邊呢喃,口吻中的壓抑的蠢蠢欲動讓人心驚。


    薑酥酥垂下眼瞼,長而濃密的睫羽顫了幾顫:“已經定了期了……”


    “我等不及了。”他本以為能再等等,可誰曉得,見著她和見不著她的日日夜夜,他都覺得煎熬,那等想將人叼回自個窩裏的念頭,瘋狂生長,遏製不住。


    薑酥酥扭著手,無措又無助:“可是可是,我也定不了啊。”


    息扶黎凝視著她,良久將人抱進懷裏歎息一聲:“是我太心急,嚇著你了?”


    小姑娘心頭生出委屈來,她隔著衣料掐了他腰側軟肉一把:“你就知道欺負我!”


    息扶黎扶額:“我隻是擔心自個哪天一個沒忍住,對你做下沒規矩的事。”


    薑酥酥訝然,想了想道:“那……我們少見麵吧。”


    “不行!”他一口否決,頓了頓又戲謔的問,“你能舍得見不到我?”


    自然是舍不得的,小姑娘踟躕半天,才期期艾艾的說:“你不要太過份,我不告訴爹娘,連阿桑都不說。”


    這話就像是個誘人無比的餌料,勾得息扶黎心頭的野獸咆哮不已,恨不得立馬撲騰出來,將小姑娘吞嘴裏舔幾舔解饞。


    他後退半步,帶懲戒地捏了捏她小鼻子:“這種話不準再說,不然我真欺負你了。”


    薑酥酥趕緊閉嘴,怯怯地瞅著他,像無辜單純的小白兔,恁的好欺負。


    息扶黎薄唇抿緊,飛快轉身:“下午不是還要和息樂寧去采花做胭脂麽?趕緊回去休息。”


    薑酥酥還不太想離開:“大黎黎,我……”


    誰曉得,息扶黎丟下一句:“我還有事,晚點找你。”


    尾音還沒落下,他人已經拔腿就走,那步子大的幾乎是在小跑了。


    薑酥酥一頭霧水,想不通他走那麽快作甚?好似刻意避開她一樣。


    小姑娘心頭諸多猜測,想不出頭緒,反而讓自個患得患失起來。


    卻說走出去很遠的息扶黎胸膛起伏的厲害,他眸色幽深,肚臍三寸一下,袍裾已經沒法遮掩異狀。


    他二話不說從腰上解下長鞭,朝某個方向吼了聲:“伏虎,出來。”


    一身玄色衣襟的伏虎握著長劍出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淩厲的鞭影當頭就罩下來。


    他心頭一驚,反手撩劍格擋:“世子,這是何故?”


    息扶黎殺氣騰騰,體內氣血沸騰叫囂的厲害,滿腦子都是小姑娘笑靨如糖的嬌嬌模樣。


    他喝道:“來戰!”


    伏虎無意瞥見他袍裾間異狀,頓時想罵娘。


    合著o欲o求不滿了,就來找他發o泄?他還滿肚子不能成親的幽怨又該找誰?


    兩個求娶心切的男人,當即在梅樹林裏頭一言不合打出真火來,半點都不留情,也不顧及臉麵!


    接近三月的時節,桃花還沒開,也隻有白玉蘭和迎春花等墜在枝頭,潔白的花朵,大瓣大瓣的,團團錦簇,煞是好看。


    阿桑動作靈活,不肖片刻,就摘下無數朵白玉蘭。


    薑酥酥挑選出其中含苞半開的,用銀剪子去了葉和柄,再將花瓣剝開來扔水裏洗幹淨。


    樂寧公主則抱著一石缽在搗:“這個弄來有什麽用?”


    薑酥酥將一片潔白如玉的花瓣從水裏撈起來甩了甩:“用來做香膏啊,味道清雅,很不錯的。”


    樂寧笑了:“回頭我送你點宮廷香。”


    薑酥酥搖頭:“我的方子是我爹給我的,經常用會很養人。”


    息樂寧聽聞京中傳言,說小姑娘親生父母出生鄉野,她隻當薑酥酥是見識少,也就隨她。


    薑酥酥不多解釋,且沐家的事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


    薑酥酥看息樂寧一眼,她意味不明的道:“公主金枝玉葉,又長得好,誰都會喜歡你的。”


    息樂寧往石缽裏添了幾片花瓣,她繼續搗,頭都沒抬:“這是自然,我是公主,誰能不喜歡我?”


    薑酥酥彎眸笑了:“所以不管和不和親的,公主往後一定能過得幸福。”


    聞言,息樂寧瞄她一眼:“就你嘴甜。”


    這一日過後,進入三月時節,宮中就傳來選秀的消息。


    蓋因此次選秀,多是為了幾位皇子擇妃,故而限七品以上的朝臣家眷和一些百年世家中,年滿十四到十八年歲之間,沒有婚約在身的貴女方可參選。


    這樣一來,符合條件的貴女,其實並不多,除卻京中的貴女,就隻有外放官員家眷。


    選秀和薑酥酥無關,她也就不怎麽關心。


    臨到白晴雪出閣之前,薑酥酥的五師兄沐封刀來京了。


    九位師兄裏,沐封刀拳腳最好,但他素來就是一張麵癱臉,不苟言笑,也不太愛說話。


    薑酥酥覺得五師兄其實心性最是溫柔,會默默地寵著她做很多事,雖然嘴上從來不提。


    多年之前,他就在江湖上闖蕩,薑酥酥隻曉得他闖出了名頭,至於名頭大到哪種地步,沐家人都不太了解。


    然而這回他來京並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讓人吃驚的是,他還帶回來一位姑娘。


    那日,薑酥酥本是在白家看喜袍,沐家下仆來找,她急匆匆告別白晴雪回了沐家。


    甫一進門,就見著一襲烈焰如火,那等紅豔,同她剛才看過的喜袍一模一樣。


    那姑娘回頭來,娥眉淡掃,半含煙波的柳葉雙瞳,似醒非醒,似醉非醉,當真嫵媚。


    戰初棠見她愣在門口,遂招手道:“酥寶兒快來見過東方姑娘,她是你五師兄帶回來的,往後就是你五嫂呢。”


    薑酥酥應了聲,提起裙擺跨過門檻進來。


    一向無甚表情的沐封刀,輕咳一聲道:“酥寶兒,這是東方姝,這次回來,我就讓師父和師娘看個好日子。”


    東方姝是典型的江湖兒女,骨子裏透著英氣,舉手投足之間盡是不拘小節的大氣。


    偏生她又長了一雙極盡嫵媚的柳葉眼瞳,映著丹朱紅唇,再是那一身的緋紅,單單站在那,就像是一團永不熄滅的涅槃焰火。


    她看著薑酥酥緩緩伸手:“我叫東方姝,這個送你做見麵禮。”


    她的手裏,赫然是一枚銅錢大小的金楓葉子,那金楓葉通體黃燦燦,脈絡紋理清晰,很是精致。


    東方姝見薑酥酥沒接,便將金楓葉翻轉過來:“這個你平時可以釵發髻上,遇到危險,這樣掰開再扭合,就是一柄食指長短的小刀,很鋒利的。”


    戰初棠拍了薑酥酥一下:“你還不趕緊收下,對東方姑娘道謝?”


    薑酥酥回神,她接過那枚金楓葉:“謝謝,我很喜歡。”


    禮尚往來,沐封刀自幼失怙,是沐潮生撿來教養,後來收做徒弟,故而戰初棠勉強可算他母親。


    戰初棠笑著退下腰間小香囊塞東方姝手裏:“你們江湖兒女,我也沒甚好送的,這香囊裏頭有幾枚小藥丸,平時可以當熏香,有那意外的時候,可用來療傷。”


    東方姝詫異不已,她是曉得沐封刀身上時常都有很好用的傷藥,可從不知道這傷藥竟是他師父師娘給的。


    她也不忸怩,直接手下香囊,爽朗笑道:“伯母的心意,甚的我心。”


    戰初棠越看東方姝越滿意:“往後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氣。”


    從頭看到尾的沐潮生沒有多言,膝下徒弟的選擇,他自來都尊重。


    他隻問道:“這回能呆多久?”


    沐封刀道:“阿姝的父親是武林盟主,明年九月要置辦武林大會,東方伯父的意思,是要我們在九月之前成親。”


    沐潮生點頭:“那這個月我看個期,你師娘將聘禮禮單給你準備好。”


    雖說是明年九月之前,可今年薑酥酥十月出嫁,沐家人都忙活了起來,也並不得空。


    沐潮生就其他瑣碎之事和沐封刀以及東方姝聊了起來,戰初棠時不時插嘴幾句,一廳之中其樂融融。


    唯有薑酥酥捏著那枚金楓葉,皺著的眉頭許久都沒舒展。


    須臾,沐潮生說:“酥寶兒十月和端王世子成親,今天晚上邀世子過府用頓膳,恰好佩玖和越堯也能過來。”


    薑酥酥黑眸聚焦,她大聲道:“我去端王府支會姊姊。”


    她聲音大的很是突兀,讓廳中眾人看過來。


    戰初棠輕笑出聲,伸手點了她額頭一下:“收了你的小心思,為娘讓下仆跑一趟就是了。”


    薑酥酥看了東方姝一眼,見她嘴角含笑地看過來,頓時挽著戰初棠手,嘀咕道:“娘親,我沒有。”


    眾人但笑不語,直讓薑酥酥紅了臉。


    當天晚上酉時中,沐家正廳裏頭,開了席麵,蓋因人不多,加上厚著臉皮蹭上來的端王爺,一共也才九人,又是家宴,故而男女不曾分席,隻開一桌足夠。


    席間,男人們自然少不了推杯換盞,這廂女人便小聲低語。


    戰初裳是世家出身,從未涉足過江湖,是以對東方姝家頗有些好奇。


    東方姝也就撿著江湖上有意思的趣聞說道一番,引得不太又心思的薑酥酥也多聽了一隻耳朵。


    半個時辰後,席散了,眾人移偏聽品茶小憩,薑酥酥悄悄瞥了息扶黎一眼,她隨意找了個借口出了偏廳。


    一刻鍾後,息扶黎出來,他直接在中庭涼亭裏頭找著小姑娘。


    是夜,無星無月,夜色極暗,初春徐風,還有些冷。


    息扶黎踏進亭來,笑道:“怎的,這般迫不及待想見我?特意用眼神勾我出來。”


    薑酥酥扭著帕子,她急急問道:“大黎黎,你從前認不認識東方姝?”


    息扶黎見她表情不對,熄了玩笑的心思:“不認識,怎的了?”


    薑酥酥心頭發悶,就像是暴雨將至之前的那種心慌。


    她道:“我看見她和五師兄站在一起,心裏就發慌,總覺得不應該讓他們在一塊,可是我又想不起來,我好想忘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還是和五師兄有關的。”


    她捏起拳頭捶了捶腦袋,一臉的懊惱和沮喪,整個人都快急哭了。


    息扶黎心疼壞了,他上前虛虛半摟著小姑娘:“不急,想不起來也沒關係,我讓人去查,定然不會讓你五師兄出事的。”


    薑酥酥像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揪著他胸襟,嗅著他身上的鬆柏冷香,適才安寧幾分。


    她靠在他懷裏,良久低聲道:“大黎黎,五師兄人真的很好,雖然瞧著冷冰冰的,可是他心最軟……”


    “乖,我都知道,”息扶黎安撫地揉搓了她後背,“你跟我說說這東方姝是何身份?”


    雖是姻親,可對別人的家底,也是不好多問的。


    薑酥酥道:“五師兄說,她父親是江湖上的武林盟主,明年九月還要開什麽武林大會,五師兄是英雄救美才認識她的,她是家中獨女,一手刀法使得很好,好像還是什麽江湖第一美人。”


    息扶黎表情一凝:“武林盟主?江湖第一美人?你確定?”


    薑酥酥點頭:“是五師兄和她自己說的。”


    息扶黎鳳眸一眯,隨即冷笑:“如果我沒記錯,你五師兄還真不能跟她成親。”


    薑酥酥心頭一驚,她趴著他胸襟連忙問:“大黎黎,你知道的對不對?”


    息扶黎斟酌道:“可還記得我跟你說的武癡四皇子,若是依著上輩子的軌跡,我父王應當是在新年宮宴那會給皇伯父護駕擋刀去了,我今年承襲親王之位,皇伯父龍體漸衰。”


    “等到年中,二皇子代政,四皇子被逼出京城遁入江湖,我隻是聽說,他在武林大會上大放異彩,得到武林盟主的賞識,同盟主之女定下親事,然後盟主全力助他攻回京城。”


    薑酥酥捂住嘴,抖著聲音道:“那我五師兄呢?我五師兄怎麽樣了?”


    息扶黎搖頭,不確定的說:“有傳言,盟主之女是江湖第一美人,從前有過未婚夫,隻是那未婚夫性情殘暴,是個弑殺的魔頭,四皇子拿他祭旗,為武林除一大害,獲得滿堂稱讚。”


    “不是的!”薑酥酥大聲反駁,“我五師兄人最好了,才不是魔頭!”


    息扶黎捧起她臉,指腹摩挲著她泛水光的眼梢:“我知道,我們都知道的,你五師兄不是那樣的人,那些不過都是上位的手段。”


    薑酥酥小小地抽搭了聲,她一抹發酸的鼻尖,堅決的道:“我要去跟爹娘說,不準東方姝進我沐家的門!”


    說著,她抬腳就要去偏廳,息扶黎趕緊抱住她:“酥酥聽話,你這樣去跟五師兄說,他定然不會相信的,容我好生思量一番,必定幫你攔了這門親事。”


    有人寵著,有人關心,有人幫著,小姑娘就嬌氣起來。


    她水光盈盈地望著他,依戀而信賴:“嗯,要快點,我擔心五師兄,他那樣的性子,吃虧了怎麽辦?”


    息扶黎又是心疼,又是有些醋,他低頭咬了一口她軟軟的小耳廓:“怎的不見你擔心一下我?你再多關心別人,我要醋的。”


    薑酥酥壞不過他,她偏頭躲:“你你不要這樣,一會爹娘出來會看到的。”


    息扶黎揚眉:“你給我使眼色讓我出來的時候,怎的不擔心一下你爹娘會知曉?”


    薑酥酥不太好意思:“我不是心急麽?”


    息扶黎低笑了聲,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我曉得,你心急見到我。”


    薑酥酥輕推了他一下,不依的道:“大黎黎,你幫我想想法子嘛,好不好?”


    嬌嗲嗲的聲音,軟酥酥的,像糅雜了蜂蜜,甜的膩人。


    息扶黎低頭,臉湊過去:“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薑酥酥眸光閃爍,她左右四顧,沒見著旁人,才猶豫著踮腳飛快在他薄唇上啄了口。


    “咳咳咳……”


    她才鼓起勇氣親了那麽一下,冷不丁就從背後傳來響亮的咳嗽聲。


    薑酥酥嚇了一跳,趕緊蹦到息扶黎背後藏了起來。


    息扶黎一臉黑線,他看著三丈遠簷下站著的一群人,頃刻覺得臉皮都要沒了。


    沐潮生表情尤為陰沉,端王爺和息越堯都是一臉尷尬,就連沐封刀神情都不太好,瞧著息扶黎的目光,鋒利的像刀子一樣。


    息扶黎輕咳兩聲,借著寬大的袖擺扯了扯薑酥酥,誰曉得小姑娘根本就不出來,任他一個人挨眼刀。


    “今晚月色極美,都出來賞月的麽?”息扶黎幹巴巴的道。


    若是換了旁人,他還能反過來抽人幾鞭子,可簷下的那幾人,卻是他一個都不能抽的,非但不能抽,還得夾著尾巴裝孫子。


    沐潮生冷哼了聲,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今晚上沒月亮,你賞哪門子的月?”


    息扶黎一臉正色,考慮下道:“酥酥是在跟我說悄悄話,她說很是向往東方姑娘嘴裏的江湖,要我往後帶她去遊曆一番。”


    這借口勉勉強強,沐潮生隻得接受。


    端王爺適時吭聲:“時辰不早了,姻翁、姻姆我等就先告辭,來日下帖子,兩位定然攜家眷過府小聚。”


    關鍵之時,薑還是老的辣,端王爺十分會審時度勢,一個不對率先開溜了再說。


    沐潮生將端王府一行人送至大門口,瞧著人徹底走了,他才回頭瞪了薑酥酥一眼。


    薑酥酥低著頭躲在沐封刀背後,還揪著他袖子,怎麽都不肯出來。


    沐封刀到底不忍她被訓斥,隻得道:“師父師娘,我先送酥寶兒回房,阿姝你也去休息吧。”


    瞧著兩人慢慢走遠,戰初裳笑著對東方姝道:“東方姑娘不用客氣,有甚需要隻管提。”


    東方姝笑了笑:“無礙,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這廂,沐封刀送薑酥酥到房門口,他點下頜道:“進去吧。”


    薑酥酥踏進房門,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怎的了?是擔心師父罵你?”沐封刀問。


    薑酥酥搖頭:“五師兄,你是不是很喜歡東方姑娘?”


    沐封刀那張沒表情的臉上,赫然閃過一絲不自在,並且他耳朵尖還紅了。


    薑酥酥明了,她掩下眼瞼,用力握著門棱:“五師兄,東方姑娘她像你喜歡她那樣喜歡你麽?”


    沐封刀回答不上來,他隻板著臉,冷冰冰地點了點頭。


    薑酥酥不知為何,忽然湧起想哭的感覺,她咽回那股子酸澀:“五師兄,你能不能不成親啊?”


    沐封刀瞧著小姑娘薄紅的眼圈,隻當她年紀小,擔心往後沒人疼她了。


    於是,他輕聲說:“可是以為往後我就不疼你了?不用擔心,往後阿姝也會如我一般寵你的,我不是要離開,隻是家裏會多個人。”


    薑酥酥低下頭,飛快掩飾了眼裏泛起的水光。


    “別多想,”沐封刀口吻冷硬,聽不出半點安撫的意味,“好生休息,再過不久都要嫁人了,莫要孩子氣了。”


    薑酥酥悶悶應了聲,反手就將門牖關了。


    沐封刀怔了下,又在門口站了會才離開。


    聽著遠去的腳步聲,薑酥酥蹲下身抱著膝蓋,腦袋忽然抽抽的疼,疼的她忍不住小聲哭了起來。


    朦朧的黑暗之中,薑酥酥聽到了慘叫聲,那聲音十分熟悉,熟悉得讓她心口撕裂般的痛起來。


    她睜眼,視野之中盡是一片猩紅。


    “你是沐家人,你不可能不知道醫典在哪。”有人在逼問,聲音森寒,惡意滿滿。


    薑酥酥眨眼定睛,她就看到猩紅血泊之中,正正躺著玄色衣衫的沐封刀,他趴在地上,披頭散發,一雙腿赫然齊膝被砍斷了仍在一邊。


    她黑瞳驟然緊縮,宛如杜鵑啼血般悲鳴了聲:“五師兄,五師兄……”


    她往那邊衝,可是任憑她如何努力,她始終止步於一丈外,再接近,便想被透明的琉璃隔斷了難再寸進。


    “醫典在哪?”鋒利的九環大刀當頭落下,正正插進沐封刀的大腿裏。


    “不要!”薑酥酥哭的嗓子都啞了,雙眸赤紅,仍舊無法靠近。


    她想撿起沐封刀斷成兩截的重劍,指尖才觸及,就從劍身上穿了過去,根本撿不起來。


    薑酥酥憤然抬頭,周遭盡是薄薄白霧,她除了能看清沐封刀,卻看不清逼問他的人。


    “嗬!”沐封刀喘著氣冷笑了聲,他抬頭似乎看著某處,忽而問,“阿姝,你圖的也是我沐家醫典麽?”


    薑酥酥睜大了眸子被懾在原地,恍惚之間,她反應過來,這應當是她忘掉的前世記憶。


    所以,果真是東方姝害了她五師兄?


    她才這樣想著,就聽見東方姝的聲音:“成賢,給他個痛快。”


    成賢?


    誰是成賢?


    薑酥酥用力一掙,猛然睜眼!


    她驚恐四顧,發現自己原來還在拔步床上,剛才是夢?還是記憶?


    她渾身冷汗涔涔,軟枕枕麵也濕了。


    “酥酥,你剛才是在哭?”隔壁聽聞動靜的阿桑披著衣裳進來。


    薑酥酥掀開錦衾下地,死死抓著阿桑手,小臉慘白的道:“阿桑,我要見大黎黎,我現在就要見他,你幫我去找他吧?”


    她說著就又快哭了,眼睛紅腫的和兔子一樣。


    阿桑扶她坐床沿:“是出了什麽事?”


    薑酥酥拚命搖頭,她抱著膝蓋縮在床尾,可憐極了。


    阿桑無法,隻得道:“你等著,我去去就來。”


    薑酥酥好似沒聽見,她還沉浸在夢境裏沐封刀的慘死之中,竟是有些走不出來了。


    不過兩刻鍾,息扶黎推開窗牖翻身進來:“薑酥酥?”


    小姑娘像是找著了依靠,她跳下床飛奔過來,如乳燕投巢撲進他懷裏。


    “大黎黎,我記起來了,我都記起來了,”她有些語無倫次,整個人都在發抖,“是東方姝,就是她,和一個叫成賢的男人,他們砍了五師兄雙腿,還逼問他醫典,五師兄他……他……”


    她說不下去,邊哭邊說,氣都快喘不上了。


    “慢些說,不用怕,我在的。”息扶黎彎腰,將人抱回拔步床上,扯了錦衾來裹來,就那樣抱著她小聲哄著。


    薑酥酥緩和了些情緒,她抽了抽:“他們怎麽能這麽壞呢!”


    心性綿軟還良善的小姑娘鮮少這樣去怨恨過某個人,但是她現在恨東方姝!


    她死死抓著息扶黎的手,聲音都不穩了:“沐家人成親,拜天地都是拜的醫典,五師兄定然沒瞞過東方姝,所以她夥同那個成賢,也想要沐家的醫典。”


    “成賢?息成賢?”息扶黎皺起眉頭。


    薑酥酥咬牙切齒,像是被激怒的兔子:“我不知道他姓什麽,隻是聽東方姝這個喊他。”


    “那就是四皇子沒跑了,”息扶黎腦子轉的飛快,前生今生,諸多的事此時串聯在一塊,所有的不解豁然開朗,“二皇子覬覦醫典,四皇子自然也會同樣。”


    薑酥酥氣得將唇肉咬出血痕來:“我爹說不能皇族中人有牽扯是對的,他們太壞了。”


    息扶黎還有一點不解:“你家的醫典可是有特別之處,不然何以他們都垂涎?”


    薑酥酥將醫典內容飛快回憶了遍:“沒有,都是很平常的藥方,醫典之奇,不過是被傳言誇大了,我記得上輩子二皇子之所以垂涎,是因為他的身子骨壞了,當了皇帝也活不久了。”


    小姑娘幸災樂禍的話,讓息扶黎心頭一動,他慎之又慎的道:“上回你提過醫典的事後,你爹是如何處理的?”


    薑酥酥看他一眼,吐出兩個字:“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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