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跟了息扶黎這麽多年, 還是頭一回見他腳下生風,嘴角上翹, 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 帶著一種竟是有些傻的淺笑。


    息扶黎背著手,兩拇指相互摩挲,他居高臨下地睥睨伏虎:“可是見到了雀鳥?”


    伏虎點頭, 表情稍有柔和:“托世子仁厚, 屬下見到了雀鳥。”


    兩人八字已合,目下正在請期,待期一定下,就隻等迎親娶妻。


    息扶黎哼了聲:“雀鳥沒跟你說兩句體己的話?”


    伏虎茫然, 不就送個點心,還有甚話可說的?


    息扶黎嘲弄一笑, 意味深長又略帶炫耀的道:“睿智是天生的, 沒法子本世子出身不凡,相貌俊美,不然何以你是侍衛,我是親王世子?畢竟,你連個點心都送不好,你當真以為本世子吃飽了撐著,大半夜的夜探香閨就隻是單單送點心?”


    伏虎嘴角抽了抽, 折騰半夜, 他居然還懷了別的心思。


    他忍了半天, 幹巴巴地憋出句:“世子前生, 定然是樂善好施的大善人。”


    所以,胎投的好。


    聽聞這話,息扶黎更是不屑了,不過他也不想跟伏虎解釋,遂拂袖回端王府:“吩咐下去,準備妥當,後日我帶酥酥往法華山去看雪。”


    伏虎心頭一動,趕緊小心翼翼的問:“世子,酥酥出門身邊定然需要婢女照料,您看?”


    息扶黎瞥他一眼:“酥酥出遠門,不是都帶著阿桑和雀鳥?”


    素來無甚表情的高大青年,咧起嘴就笑了:“多謝世子。”


    息扶黎哼了哼,不去管他。


    他漫不經心踩著清冷月華,步伐流星,身姿飄然,有夜風徐來,他也不覺得冷,腦子裏一直閃現小姑娘踮起腳,噘著粉嫩小嘴親他的那一下。


    他不自覺摸了摸麵頰,反反複複,好似還能感覺到小姑娘花兒一樣嬌嫩的小嘴觸感。


    輕輕的,軟軟的,帶著濕涼,勾著人想咬一口!


    “嗬!”他低笑了聲,也不知到底在笑什麽。


    伏虎詫異地看他,那表情像是見著鬼了一樣。


    他家世子,從前不是冷笑就是嗤笑,再不然就是譏誚地挑眉,哪裏會這樣“傻笑”?


    許是伏虎的目光太過明顯,息扶黎橫了他一眼,惱怒道:“看什麽看?沒見過本世子這麽俊的人麽?”


    伏虎別開視線,很是一言難盡。


    法華山,蓋因半山腰建有香火鼎盛的法華寺,故而常年都有善男信女往來。


    然,鮮少有人曉得,山陰背後,有清溪山澗,並青鬆生陡崖,崖上平坡,坡上壘茅草亭。


    “那叫天涯亭,待到春暖花開的時候,京中那些酸儒書生,還囊中羞澀的,沒事就愛跑來此處開甚詩會。”


    息扶黎牽著小姑娘,慢吞吞地往崖上爬。


    薑酥酥爬了一路上來,便是隆冬大雪天,她也出了一身細密的汗,小臉紅撲撲的,瞧著很是精神。


    她喘了口氣,隨著呼吸嘴裏白霧繚繞:“既是有天涯,可是有海角?”


    息扶黎回頭看她,屈指拂了下她鼻尖細汗:“那崖上青鬆,同天涯亭隔澗相望,那些書生就取名叫海角鬆。”


    薑酥酥尋跡看過去,果然見茅草亭對麵長著顆蔥翠葳蕤的青鬆。


    青鬆樹冠如蓋,針葉鬱鬱,紮根於懸崖峭壁,枝丫葉間綴著點點白雪,翠色和極白,又兼廣闊的山巔之景,就成一幅不用水墨渲染,也美到極致的畫卷。


    “真是,鬼斧神工!”小姑娘不曾見過這樣的景,這會立於此間天地,歎喟造物神奇的同時,才倏覺自身的渺小。


    她用力拽著息扶黎的手,黑眸霧氣蒙蒙的說:“大黎黎,你以後空閑了能不能帶我四處走走?我想出去遊曆。”


    息扶黎並不意外她有這樣的想法,畢竟閑鶴教出來的學生,十有八九都想往外跑,從前他大哥也是,若不時他拖累著,隻怕早雲遊四方逍遙自在去了。


    他同她並肩而站:“先成親,成了親你想去哪我都帶你去。”


    他見過那等遊學的,沒個三五年,根本不會歸家。


    今年,他已經二十六了,小姑娘才十六,再有個幾年,他可等不起,到時才真是老了。


    薑酥酥揉了揉微涼的鼻尖,黑眸歡喜又晶亮:“不呢,我才不想那麽快成親。”


    息扶黎皺起眉頭:“你倒是說說為何不想?可是我對你不夠好?還是想再多玩耍幾年?薑酥酥,我已經二十六了!”


    他目下是半點都不想等!


    小姑娘才沒有被情愛衝昏頭腦,她踩了踩腳下積雪,很小聲的問:“大黎黎,你此前都不應我的,我想不明白,你怎的忽然就……就要娶我了?”


    再是了解對方,也捺不住患得患失的心情。


    鳳眸輕撩,映著山巔白雪,那瞳眸琥珀色就越發顯得清淺,仿佛也同樣覆了一層雪色。


    薑酥酥偏頭瞥他一眼:“所以,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因為心悅我,才會想娶我,還是說,你隻是覺得自己不想娶別的姑娘,我又不想嫁人,才……”


    “不是!”息扶黎斬釘截鐵地打斷她的話。


    他臉上表情冷肅,眉心蹙起,顯得再認真不過。


    薑酥酥被懾在原地,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性子恣意慣了,任何事上都不會勉強將就,”他一字一句,說的清楚又明白,“若不是我擱心裏,真正心悅的,我又豈會輕易將嫁娶二字掛嘴邊。”


    薑酥酥睜大了眸子,她聽到自個心跳如擂鼓,咚咚咚的越來越快,怎麽都慢不下來。


    息扶黎低頭,溫熱的大掌扣著她後腦勺,額頭抵著她的:“傻姑娘,我起先不應你,那是不確定,也還沒想好,後來應你,自然是思前想後,萬事俱備,可保證給你一生安穩。”


    不然,他若不能做到這一點,又何談做她靠山,讓她一輩子快活?


    薑酥酥眨了眨眼,忽的就鼻尖泛酸起來,她抽了抽,逼回眼眶的澀意:“說好了哦,你要說到做到,往後我也會對很好很好。”


    沒有華麗辭藻,也沒有海誓山盟,小姑娘就這般軟糯糯還帶著嬌氣的話語,反而更讓息扶黎覺得貼心。


    “說到做到,”他揉了她發髻一把,眉眼舒展,眸光灩瀲,芝蘭玉樹不可方物,“今天帶你看雪吃鍋子,保管你開心。”


    薑酥酥彎著黑眸,嘴角止不住地上翹:“我要芝麻醬的。”


    “行,都有。”息扶黎牽著小姑娘細細白白的手走在前頭。


    薑酥酥跟他後腳,兩人進了伏虎等人早打掃好的天涯亭,亭中被細致地鋪了長毛軟褥子,中間放著正煮著的鍋子,四下還擺著各式需要涮的菜。


    息扶黎率先撩袍坐下,又拉著薑酥酥坐身側:“都是你喜歡的。”


    薑酥酥往鍋裏看了眼,瞧著咕嚕冒著熱氣的奶白色湯汁,已經開始在咽口水了。


    她一回頭,就見著山巔澗間叢叢簇簇的積雪,這裏用鍋子,當真別有一番滋味。


    息扶黎已經挽了袖子,執起竹箸開始在涮薄薄的肥牛肉:“那邊有熱的杏仁牛乳,你先用點。”


    薑酥酥左右四看,覺得沒有哪裏的景致能比這更好了:“大黎黎,你怎麽知道這裏的?”


    息扶黎挑眉:“整個京城,還能有我不知道的?”


    他這話才落,亭外就響起清脆撫掌聲。


    緊接著,一身披寶藍色灰鼠皮鬥篷的男子遙遙走過來,他麵容器宇軒昂,眉目貴氣,左手拇指還戴著個帝王綠的玉扳指。


    男子站在阼階上,伏虎對雀鳥和不明所以的阿桑使了個眼色:“見過二皇子殿下。”


    薑酥酥恍然,原來這人就是二皇子息朝安,她猶豫了下,不曉得該不該起身見禮。


    息扶黎抬起眼皮,冷淡地看著來人,案下的手還抓住了小姑娘的,不讓她起身。


    薑酥酥順勢也就當沒看到,她還若無其事地用筷頭蘸了點芝麻醬嚐了嚐。


    二皇子息朝安朗聲輕笑:“瑾瑜,要來這天涯亭看雪,怎的也不說一聲,不然咱們還能一道出城。”


    說完,他抬腳就準備進亭。


    息扶黎眼梢浮起譏誚,他半點臉麵都不給,一揚手,手裏竹箸嗖地飛出去,直直插進鵝暖石鑲的阼階上,剛好擋在二皇子腳尖前。


    二皇子看了看麵前的竹箸,他居然半點都惱,臉上笑意不變,還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縱容。


    “莫不然,是二皇兄打擾到你和佳人相會了?”他說著這話,視線從薑酥酥掃了圈。


    息扶黎重新拿了竹箸,揚起下頜,慵懶倨傲的道:“天涯亭今個是我的,沒你的份。”


    聞言,二皇子搖了搖頭,他看向薑酥酥,片刻恍然道:“這位是薑大人家的小女?從前聽聞薑大人有女舜華,藏在家裏不給人看,今個一見,果然不錯,瑾瑜你怎早不跟二皇兄介紹一下?”


    息扶黎當即眸色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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