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明非整個人都有些暈乎乎的, 息扶黎並未說太多,可話語中透露出的意思叫人驚駭。


    他如今隻是個四品武將, 要想再往上爬, 除非上沙場積累起大量的戰功,除此之外,他想不出還有什麽快速的法子。


    息扶黎似乎看穿他的想法, 嗤笑了聲:“睿智是天生的, 以你的腦子,怕是幾輩子都想不明白其中關竅。”


    薑明非讓這話氣地轉身就想走,可心頭又很是不服氣。


    息扶黎見薑酥酥咬著筷頭,對著那盤紅油素肚絲蠢蠢欲動, 一臉想吃的表情,可又顧忌那股子的辣味。


    眼梢不自覺溢出淺笑, 息扶黎索性倒了盞溫水, 夾了肚絲在水裏涮一圈,去了紅油,又拿桂花魚條的甜醬蘸一下。


    香辣的肚絲立馬就換了一種味道,仍舊脆綿可口,可已經不辣了,還帶著一股子甜醬的味道。


    吃到心念念的肚絲,小姑娘眉開眼笑, 滿足的不得了。


    息扶黎一邊漫不經心地幫她涮肚絲蘸甜醬, 一邊說:“你若有那能耐, 與其讓虎賁軍落入二皇子手裏, 我自然更願意扶持你這個大舅兄。”


    一句“大舅兄”讓薑明非跳腳:“誰是大舅兄,你還沒讓冰人上門,少攀關係。”


    息扶黎也不惱,他隻用心險惡的對薑酥酥說:“酥酥,你五哥看來就是個扶不上牆。”


    正哼哧哼哧咬著肚絲的小姑娘抬起頭來,她舔了舔嘴角的甜醬汁,皺著眉頭說:“五哥,你不是一直想當大將軍嗎?你要聽大黎黎的,他說的沒錯,不然以後要是二皇子當了皇帝,咱們都沒好日子過。”


    薑明非興許比不上薑玉玨那般敏銳,可這些年他的成長也今非昔比。


    他狐疑地看著兩人,不滿的道:“息扶黎,你沒事跟酥酥說朝堂之事做甚!”


    小姑娘家家的,就合該被家裏人寵著,吃好玩好,每天過得開開心心就夠了。


    息扶黎掃他一眼:“你當酥酥什麽都不懂?本世子養出來的小姑娘比你聰明多了。”


    薑酥酥喝完紅棗雪蛤湯,抽帕子揩了揩嘴角:“五哥,上回薑爹爹被監生孫岩構陷,就那麽幾個人有嫌疑,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是我覺得就是二皇子,大黎黎也是這麽以為的。”


    那監生孫岩在刑部大牢裏頭,沒受幾日逼供,竟是撞牆自盡了,以致於線索斷了,沒法再查下去,而且也很難說清刑部大牢裏頭當時是不是有人故意疏忽,給了孫岩了斷的機會。


    薑明非表情凝重,這等糟心的事,他其實並不想薑酥酥操心。


    小姑娘吃得撐了,懶洋洋的跟薑明非說:“五哥,我還等著你成為大將軍呢,到時走哪都沒人敢欺負我,那多威風!”


    薑明非目光複雜,他問道:“你說的這些,父親和大哥知道麽?”


    薑酥酥反問道:“薑爹爹和大哥不是早想到了嗎?所以此前有儒生想聯名上奏給薑爹爹陳情,大哥及時壓下來了,太引人注目了不好。”


    聞言,薑明非心塞極了,合著這些彎彎道道的到最後就隻有他一個人不知道?


    他不解:“你如何知道這些的?”


    連他都沒聽大哥提起過。


    薑酥酥眨眼,無辜的道:“我去薑爹爹書房送點心,聽到爹爹和大哥商議來著,他們也沒避著我。”


    該說還大大方方得讓她聽,約莫也是打著讓她多見識的心思。


    薑明非覺得受傷了,所以親爹和親大哥商量大事,也不捎上他,還當不當他是家中男丁了?


    息扶黎冷嗤一聲,兩輩子他都不怎麽對薑明非看得上眼,他捏了捏小姑娘軟軟的指尖,讚歎道:“聰明的姑娘,少跟你五哥一塊玩耍,省的把你帶蠢了。”


    薑明非斜他一眼,壓根就沒力氣計較了。


    薑酥酥笑了兩聲,還是維護自家兄長的,她抽回手,往薑明非身邊挪了挪:“大黎黎你不要這麽說,五哥不蠢,我挺喜歡現在的五哥。”


    薑明非心頭一蕩,感動的恨不能把天上星星都摘下來送小姑娘麵前。


    誰曉得,小姑娘慢吞吞的又補充了句:“雖然五哥確實不聰明。”


    息扶黎樂了,他家小姑娘怎麽能實誠的如此可愛,嬌嬌得讓人想抱懷裏揉一揉。


    “酥酥,五哥忽然心悸,有點痛。”薑明非捂著心口,實在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他趕緊對息扶黎道:“文人那套我不行,但沙場和領軍之事,我還是能保證的,所以若是我能掌虎賁軍,定然不會叫酥酥失望。”


    息扶黎早權衡利弊過了,上輩子的薑明非在武將之列混的如魚得水,雖說離不開薑程遠和酥酥的扶持,可到底他自個應當還是有幾分能耐。


    這世上,有那麽一些人,瞧著無能蠢笨,可在某些方麵,卻有常人不及的天賦。


    他覺得,薑明非應當就是這樣的人,不然軍中將士千千萬萬,隻靠自個混成了四品武將的,不見也隻有那麽幾個?


    “行,本世子就給你這個機會,”息扶黎也是果斷之人,隻要薑明非有那野心,他自然願意助他一臂之力,“回去等著,若是有人邀約,應付應付就成了。”


    薑明非點了點頭,表麵功夫他還是會的,反正現在薑家也不是他做主。


    最高興的莫過於薑酥酥,她撫掌笑道:“五哥,我等你做大將軍。”


    薑明非哈哈大笑,爽朗精神:“放心,五哥做了大將軍,誰欺負你就揍誰!”


    息扶黎哼了哼:“本世子現在就能想揍誰就揍誰,不需要等。”


    薑明非頓覺這隔壁家的破世子太討厭了,隨時隨地都在跟他搶奪酥酥的注意力。


    不見,小姑娘笑靨如糖地撐著下巴說:“我曉得,大黎黎以前就這樣,沒誰敢惹你。”


    息扶黎一揚下頜,尊榮驕矜:“往後你做了世子妃,自然也一樣沒誰敢惹你。”


    薑明非聽不下去,站起身道:“酥酥該回去了,男女授受不清,世子你年長酥酥,自然更懂這些,能避嫌就避嫌,省得鬧出閑話。”


    又一句“年長”,像鋼針刺息扶黎心尖上,他鳳眸微眯,隱晦的危險氣勢彌漫出來。


    薑明非一個激靈,渾身緊繃,後背陡生危機,這樣的感覺他還隻在沙場上遇到過。


    他警惕地盯著息扶黎,大有一個不對,帶著酥酥就跑的架勢。


    薑酥酥渾然不覺,她算了算時辰,確實該回府了:“大黎黎,我先回去了。”


    那淡然的模樣,沒有半點舍不得。


    息扶黎雲淡風輕地看了眼薑明非,然後收回不經意彈出的利爪,慢悠悠的道:“我送你。”


    總是兩府隻有一牆之隔。


    當站在薑家大門口,薑酥酥提起裙擺就往裏麵走,息扶黎等了會,見小姑娘再沒別的話。


    他才皺起眉頭喊道:“酥酥。”


    薑酥酥回頭,疑惑地望著他。


    息扶黎忽的心頭就生了氣悶,此前沒應承的時候,千方百計纏著他,這會一應漸明,她反而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你有沒有……什麽話還沒跟我說的?”息扶黎話裏有話的暗示道。


    一邊的薑明非像防賊一樣防著他,但凡他有不合規矩的舉動,他就能立馬喊一波護院來把人攆出去!


    如綢鬢發下的耳朵尖微微紅了點,薑酥酥繃著小臉,搖了搖頭。


    息扶黎薄唇一抿,眸色幽深:“真沒有?”


    聞言,薑酥酥認真的道:“我覺得五哥說的對,大黎黎你要發乎情止乎禮才合適。”


    說完這話,小姑娘轉身就進了門,當真毫不留戀。


    薑明非嘲笑了聲,在息扶黎不善的目光中,悠哉悠哉跟著進門,還讓門房趕緊閉門謝客!


    息扶黎眉心都皺成了川字,他莫名其妙地問伏虎:“她這是什麽意思?我應承了就不稀罕了?”


    做人都不帶這樣過河拆橋的!


    伏虎麵無表情,還來個雪上加霜:“屬下以為,酥酥沒說錯,世子該上秉王爺,先冰人上門,三媒六聘不能少。”


    “我什麽時候說要少了?”息扶黎說不上來哪不對,他就總覺得依著小姑娘的性子,不是應該更癡纏著他才對?


    他想不通,心裏還覺得有點憋屈,背著手轉腳回了端王府。


    他渾然不知,進了薑府,才轉過山水大影屏的小姑娘驀地捂著臉,原地跺了兩下腳,問跟上來的薑明非:“五哥,我剛才沒臉紅吧?”


    薑明非不明所以:“沒,怎的了?”


    薑酥酥深呼吸,捂著怦怦亂跳的心口:“姊姊說,輕易得到的都不會懂珍惜,要我矜持,所以我不能讓大黎黎知道我有多喜歡他,我要裝著無所謂的樣子。”


    薑明非表情難以言喻,他忽的就有些同情隔壁息扶黎了。


    薑酥酥感受到臉慢慢熱燙起來,她拿帕子扇了扇,鼓起腮幫子,跟自個打氣:“我要無所謂,無所謂……”


    薑明非歎息一聲,甚是糾結地問:“你可是真的心悅息扶黎了?”


    薑酥酥點了點頭,跟兄長談及這個問題,她還是有點羞的。


    薑明非吐出口濁氣,好一會才說:“五哥曉得了,父親和大哥那邊我去幫你說合,可是沐家那邊你準備怎麽辦?”


    薑酥酥沉吟片刻:“嫁娶之事,大黎黎沒請冰人上門前,我哪裏好跟爹娘提及,姊姊是知道的,她說隻要我能過的好,就都成。”


    聽聞沐佩玖清楚,薑明非也就稍微放心了:“那這樣,我跟父親提了後,要是父親不反對,就先讓他去沐家探口風,長輩之間好說合。”


    薑酥酥笑了,抿著小嘴,像含了冰糖,笑得甜絲絲的。


    她輕輕拽住薑明非的袖子,軟軟的說:“謝謝五哥,五哥真好。”


    薑明非心下感懷,伸手捏了捏她小臉,十分舍不得:“我幾年不回來,你就長大到可以嫁人了,真想你一輩子都長不大,不然五哥還能背你到處去玩,把從前沒有的都補回來。”


    他真心實意的後悔,後悔幼時那會對她不夠好,都沒能帶著小姑娘到處去玩耍一回。


    薑酥酥已經很滿足了,上至薑程遠,下至薑玉玨和薑明非,整個大房的薑家人待她都很好。


    她輕輕湊過去,覥著小臉蹭了薑明非臂膀一下:“往後還能有一輩子,五哥可以待我好呢。”


    這話讓薑明非開懷,眉目舒展,心結鬆動:“對,五哥努力做大將軍,給你做一輩子的靠山,不怕息扶黎往後敢欺負你。”


    誰想薑酥酥搖頭:“這還不夠,五哥還要給我找個五嫂,然後你們一起疼我。”


    說起來,薑明非年紀也不小了,可誰都不曾聽他提過要成親的想法。


    她上回還聽見薑爹爹唉聲歎氣,胡子都白了好幾根,就愁他討不上媳婦。


    薑明非還當真沒有成家的念頭,他樂不可支:“親有什麽好成的,多個人管我,煩不煩?我還準備差不多的時候再去打仗呢。”


    這下,小姑娘也愁了,她家五哥怕不是要打一輩子的光棍兒?


    不過,這並沒有影響小姑娘的心情,她晚上回了沐家那邊,抱著錦衾滾了幾滾,才後知後覺的又羞又甜。


    她將白日裏息扶黎在巷子裏說過的話翻來覆去地想了好幾遍,臉紅起來,像是丹朱抹了一層。


    心裏頭甜膩膩的,好似還汩汩冒著粉紅泡泡,她一會傻笑一會又埋頭進錦衾裏。


    阿桑拿了滋潤的香膏過來,不解的問:“酥酥,你已經傻笑有一刻鍾了。”


    薑酥酥眸子水潤潤地瞅她一眼,嘴角上翹地壓不下來:“阿桑,大黎黎說要娶我做世子妃的。”


    阿桑一驚:“你們那個了?”


    她說著,比著手,兩根食指對了對。


    薑酥酥快活的小腳亂踢了幾下:“他跑來問我,願不願意應承他,還說要三媒六聘一樣不落。”


    阿桑皺起眉頭,將人從錦衾裏頭掏出來,摳了一大坨奶白的香膏抹手心化開了才往小姑娘身上抹。


    薑酥酥中衣半解,露出圓潤香肩,以及香肩往下,春芽初隆的嬌嫩花苞。


    點漆黑瞳裏滿是點點星光,她以一種甜齁的口吻道:“阿桑,我覺得像是做夢一樣,而且我現在就想大黎黎了,想他抱抱我,想跟他撒嬌。”


    說著,她連拍了阿桑好幾下:“怎麽辦阿桑,我覺得我好像都不是自己了,我今晚上會睡不著。”


    阿桑翻了個白眼:“這春天還沒到呢?你就開始想男人了?”


    薑酥酥啐她一口:“這叫相思相思,才不是想男人。”


    阿桑幫她四肢和後背抹了香膏,剩下的薑酥酥自個抹。


    “不過,世子怎的忽然就說要娶你?”阿桑百思不得其解,“前頭他都還什麽都不懂的樣子。”


    薑酥酥沒多想,況目下她滿心滿眼都是息扶黎,哪裏還能思考其他。


    她笑嘻嘻得往阿桑脖子上抹了把香膏:“不知道。”


    阿桑難得憂心忡忡,她將小姑娘塞進錦衾裏:“行了,夜深了你趕緊睡覺。”


    薑酥酥躺床上,盯著軟羅紗帳:“阿桑,我睡不著。”


    與此同時——


    “伏虎,我睡不著。”


    素來麵無表情的侍衛頭一回表情裂了:“世子,您可以練幾套鞭法。”


    “不想練。”麵容俊美的青年衣衫鬆散地半躺在搖椅裏,寬袖袍裾垂落,還有及地的鴉發,逶迤生姿,自有一番隨性的風流寫意。


    他手裏轉著盞酒,望著皎皎明月,忽然問:“你說酥酥現在在幹什麽?”


    伏虎嘴角抽了抽,他也想知道雀鳥這會在幹什麽。


    息扶黎抿了口酒,綿柔的清酒順喉而下,落到肚腹間就化為一團火熱,暖烘烘的,讓他吹著隆冬夜風,也不覺得冷。


    “你說這小姑娘怎的這般難捉摸?”他還在為分別之時,小姑娘半分都不留戀而糾結,“沒應承她,她變著法得來勾你,這定下了,就連路人都不如了?”


    頭一回,青年品嚐患得患失的滋味,不好受不好受。


    伏虎一臉滄桑,用過來人語氣道:“成親了就好。”


    “對,成親!”息扶黎一拍大腿,他騰地坐起身,鳳眸深邃,“薑家一門,沐家一門,十一個舅兄,兩嶽翁一嶽姆,我這該上哪個門提親?”


    伏虎心生惻隱,他將長劍豎牆角,搬來杌子坐下,自顧自斟了酒:“門下有個給事中,媳婦很是能生,一口氣生了五個兒子,最後好不容易生了個女兒,一家人都嬌寵著。”


    息扶黎看過去,認真聽著。


    “後來女兒出嫁,五位兄長舍不得,生怕唯一的妹妹日後在夫家吃委屈,於是新郎接親的時候,五名兄長往府門前一站,挨個給新郎下馬威……”


    說道這,伏虎同情地瞄了息扶黎一眼。


    “後來呢?”息扶黎問,心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伏虎歎息:“新郎當場被嚇的腿軟,轉身摸爬打滾地跑回去,親也不結了,這樁姻親就成了笑話。”


    息扶黎捏著酒盞,下頜緊繃,臉上表情瞬間不好了。


    伏虎膽大包天地拍了拍息扶黎肩:“世子節哀,屬下觀酥酥的十一位兄長,各個都寵得厲害,還有沐神醫,他的針……”


    “別說了!”息扶黎摸了摸忽得疼起來的大腿,沉默了好一會道,“你說,我搶了酥酥私奔如何?”


    伏虎震驚地看著他:“祭酒薑大人門生滿天下,聽聞酥酥有位師兄,如今是武林盟主的準女婿,江湖朝堂,世子你能往哪裏私奔?”


    息扶黎揉了揉額角:“大哥總應該有法子,那九位也是他的舅兄。”


    伏虎不得不殘忍提醒他:“大公子上回說過,他站酥酥那邊。”


    畢竟,九位大舅兄,還有會用針的嶽翁,他也得罪不起!


    息扶黎惡狠狠地盯著伏虎,那模樣凶殘得像是要吃人一樣。


    伏虎心肝一顫,硬著頭皮道:“這個時候,王爺肯定幫您的,他是巴不得世子快點娶親。”


    一語驚醒夢中人,息扶黎冷哼一聲:“養父千日,用在一時,明個我就找他去!”


    已經在睡夢之中的端王爺,硬是生生打了個冷顫,不由得下意識裹緊了被子蜷縮起來。


    息扶黎起身,準備回房,可前腳才踏進門檻,他折身,想了又想,沒忍住道:“去膳房備上點心,我去瞅一眼酥酥。”


    這明擺著心頭癢癢的想見上一麵,伏虎也不戳破,私心裏,他默默多提了個食盒,順手給雀鳥也帶份點心。


    兩人摸黑出了端王府,避過京城巡守,悄然出現在沐家。


    息扶黎熟門熟路地摸到小姑娘的院子裏,伏虎機靈的將食盒奉上,再隱退下去。


    此時,薑酥酥好不容易有了點睡意,迷迷糊糊間就聽聞窗牖被叩了三下。


    她掙紮著翻了個身,不想理會,還沒睡沉過去,就又響起叩窗聲。


    小姑娘有點起床氣,火大地坐起來,人還不是十分清醒。


    “叩叩叩”叩聲節奏分明,很小聲,可恰好能讓她聽到。


    薑酥酥一個激靈,她似乎想起什麽,翻身下床趿上軟鞋,隨手抄起黃銅仙鶴銜芝的高腳燭台,悄悄靠過去。


    她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低聲問:“誰?”


    窗牖外頭沉默了會:“酥酥,是我。”


    薑酥酥被嚇的心差點沒跳出來,她連忙放下燭台,扣開栓子推開窗牖。


    外頭夜色之下,鴉發迤邐,眉目俊美的青年身姿遺世的站在那,蓋因月光不明,薑酥酥並不能看清他眼中情緒。


    她訝然地睜大了眸子,壓低了嗓音問:“你怎來了?”


    息扶黎將手上食盒地給她,表情淡然的說:“給你送點心。”


    薑酥酥抱著食盒,有點發愣,所以寒冬臘月大半夜的,他偷摸跑來就為送點心?


    息扶黎見她隻穿著單薄的中衣,外裳都沒披件,遂擺手道:“去窩著,小心受涼。”


    薑酥酥應了聲,她放下食盒,跑屏風後頭披上厚厚的小襖,又拿了件銀毛紅底白梅的大氅裹上。


    她噠噠跑回來立在窗牖裏頭,嬌嬌的問:“大黎黎,你是不是睡不著才過來的?”


    息扶黎挑眉,看著她沒說話。


    小姑娘低頭,磨了磨腳尖:“其實我也睡不著。”


    息扶黎不死心的問:“我今個送你回薑家那邊的時候,你真沒話想跟我說的?”


    薑酥酥眨了眨眼,夜深人靜的,又是孤男寡女,她聽見自己心跳的厲害,有一種背著長輩偷偷摸摸幹壞事的興奮和期待感。


    她竟是無師自通地學會欲擒故縱欲拒還迎:“難道是大黎黎想聽我說什麽嗎?”


    息扶黎語塞,小姑娘單純無辜的表情,襯得他用心險惡極了。


    他摸了摸鼻尖,口不對心的道:“沒有,你想錯了。”


    薑酥酥忽的就笑了,她趴窗牖台上,朝他勾了勾手指頭,很小聲的說:“其實有的,你低下頭來點。”


    息扶黎彎腰低頭,認真凝神,帶著幾分隱晦的期待,連鳳眸都深了幾分。


    瞧著麵前放大的俊臉,小姑娘眸光微閃,她翹起嘴角,半是羞怯半是促狹地踮起腳尖,噘起粉唇,飛快往青年臉上親了一口。


    息扶黎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麵頰微涼,有一點柔軟仿佛蜻蜓點水地觸過,麵前的窗牖啪的就關上了,並傳來小姑娘調皮的聲音——


    “太晚了,大黎黎你快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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