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表情激動, 腳步匆匆得往回趕。


    然,進門在看著臉生的小姑娘時, 那等激動的心情瞬間化為烏有, 轉而化為隱晦的譏誚。


    他就說,世子庶務繁忙,如何會來這邊看望大公子?


    他提著菜籃子進了屋子, 又對那小姑娘有些好奇。


    一曲畢,薑酥酥用力拍著小手, 十分捧場:“越堯大哥好棒,會做小竹竹, 還會吹曲子,超級厲害的呀,和會做菜的明悟師兄一樣厲害!”


    她薑酥酥最崇拜厲害的人了。


    小姑娘掰著手指頭,數了數:“明悟師兄很厲害, 越堯大哥很厲害,樂寧小姐姐也很棒,大黎黎……”


    說到息扶黎的時候,小姑娘話語頓住了,最後竟是低著頭,呐呐地放下了手。


    息越堯挑眉:“怎的?大黎黎不厲害麽?我記得他小時候練武很有天分,很多世家勳貴的小公子都打不過他呢。”


    小姑娘抽著小鼻子,捏小拳頭揉了揉眼睛:“可是酥酥和大黎黎吵架了啊, 大黎黎現在一定超生氣的。”


    小姑娘心善, 又知道自個掀湯盅不對, 這會氣過了就有些擔心了。


    小姑娘軟糯嬌嬌的小模樣,一雙黑眸水汪汪的,像極那種還沒斷奶的小狗崽子,叫人瞧了就心頭發軟。


    他微微一笑:“沒關係,我悄悄告訴你,要是大黎黎還生氣呢,你就去撓他胳肢,就是這裏,保管他會笑個不停,不會在生氣的。”


    息越堯笑的一臉溫和,輕輕鬆鬆就將自個胞弟給賣了。


    他還用指尖點了點小姑娘腋下的位置,生怕小姑娘找不到。


    小姑娘用心記下,很是認真的說:“酥酥記住了,要是大黎黎生氣就撓他!”


    “對,孺子可教。”息越堯輕飄飄讚了小姑娘一句。


    小姑娘在息越堯這邊呆了一個上午,臨到晌午之時,息越堯吩咐小廝青岩將人送回去,省的一會婢女到處找尋。


    小姑娘抱著上了漆的竹兔子,又乖又軟的跟息越堯道別。


    青岩牽著小姑娘走出翠竹林,眼見要跨進北苑的垂花門,他頓住腳步,欲言又止的說:“酥酥姑娘,日後你能不能多過來走動走動,大公子他平素都一個人,其實很寂寞呢。”


    小姑娘目光誠摯的看著青岩,抱著竹兔子:“好的呀。”


    青岩笑了下,不過就是十七八歲的年紀,臉上夾雜著介於少年向青年轉變的硬朗氣質。


    他又說:“那酥酥姑娘能不能不告訴世子?”


    薑酥酥歪頭,不解的問:“為什麽不能告訴大黎黎?”


    青岩歎息一聲:“因為告訴了世子,世子可能就不讓姑娘過來了。”


    盡管還是不太懂,小姑娘仍舊踮起腳尖,很小大人地拍了拍青岩小手臂:“酥酥不說的,酥酥明天還來找越堯大哥。”


    青岩放心地笑了:“姑娘人真好。”


    小姑娘擺手,認真的說:“越堯大哥也很好,酥酥很喜歡他的。”


    青岩點了點頭,一臉驕傲:“自然,大公子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了!”


    小姑娘跟著點頭,煞有介意的附和。


    青岩並未將酥酥送進聽雨軒,而是在瀾滄閣外頭,瞧著小姑娘進去了,有婢女接了她才轉身離開。


    雀鳥若有所思,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小姑娘懷裏的竹篾兔子,又抬頭看了看走遠的青岩。


    她也不問,隻蹲身拿帕子幫小姑娘擦了擦額頭的汗:“姑娘,世子從宮裏回來了,剛問起姑娘去向了呢。”


    聽聞這話,小姑娘一下抱緊了小竹竹,她有些緊張,又有點心虛。


    猶豫片刻,她輕輕拉了拉雀鳥的袖子,低聲說:“雀鳥姐姐,酥酥早上和大黎黎吵架了,還說了討厭他,他現在一定很生氣不會理酥酥的……”


    雀鳥笑了,她柔聲道:“沒有呢,剛才婢子觀察了一下,世子沒有心情不好,他還笑了,叮囑婢子讓膳房廚子給姑娘燉其他養胃的湯水,不要再用兔子了。”


    小姑娘越發的心虛,她抓著小竹竹長長的耳朵,不知所措地踢著小腳尖。


    雀鳥頓覺那竹篾兔子十分眼熟,她好似此前在哪裏見過,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


    她道:“不如這樣,膳房裏有些合世子口味的小點心,婢子一會去端一點,再泡一壺茶,姑娘給世子送去書房當賠罪如何?”


    小姑娘覺得這個法子好,她接連點頭,開始催雀鳥:“好的呀好的呀,雀鳥姐姐快去準備。”


    雀鳥將小姑娘送回聽雨軒,叮囑她自己玩會,便往膳房去了。


    小姑娘乖乖的坐在羅漢榻裏,她擺弄了會小竹竹,又想起了小小白,頓時興致都不高了。


    她踢了東珠繡鞋,抱著小竹竹翻滾進榻裏,小姑娘把小竹竹當小小白。


    她揪著竹篾兔子的長耳朵道:“小小白叫你不乖,被大黎黎燉了吧……”


    正嘀咕間,小姑娘翻了兩圈,不期然就瞅著床底下有什麽在動。


    小姑娘一驚,驀地抱緊了小竹竹,黑眸睜得圓圓的。


    不過片刻,那團暗影又蹦跳幾下,徹底從床底下鑽出來。


    “小小白!”小姑娘驚呼一聲,扔了小竹竹,跳下羅漢榻一撲,成功將小白兔子抱懷裏。


    小兔子也不掙紮,任小姑娘抱著,隻用那雙紅彤彤的眼睛瞅著她。


    小姑娘抱著兔子,猛蹭了幾下:“小小白,酥酥以為你被大黎黎捉去燉了!”


    小兔子應該有點餓了,三瓣嘴在小姑娘手心蹭了蹭,濕濕涼涼的很舒服。


    小姑娘黑眸一轉,趁雀鳥還沒過來,她將小兔子塞衣襟裏,飛快地往翠竹林跑。


    待雀鳥提著食盒過來之時,房間裏哪還有人,就隻剩一隻竹篾兔子。


    雀鳥往聽雨軒外頭喊了幾聲,無人應答,問了人才曉得小姑娘又去翠竹林了。


    不過並未讓雀鳥久等,左右不過一刻鍾,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回來。


    她黑眸亮晶晶的,帶嬰兒肥的肉嘟嘟小臉好似也有光一般。


    “雀鳥姐姐,酥酥在這裏。”小姑娘朝雀鳥揮手。


    雀鳥鬆了口氣,她上前動作熟練地掏出小梳子,幫小姑娘重新挽了挽鬆散的發髻。


    最後理齊整小裙子後,她才牽著小姑娘往瀾滄閣書房去。


    偌大的書房裏頭,檀香嫋嫋,醒神而安寧。


    少年沒正行地坐在黑漆玫瑰圈椅裏頭,他薄唇含著夾帶薄霜的譏誚淺笑,一雙大長腿翹到書案上,手裏晃著一方明黃帛錦。


    書房裏,垂手站著一眉目輪廓的青年,青年手邊拎著個瘦弱的小姑娘。


    小姑娘約莫七八歲,手腕細細的,很是瘦小,但她五官深刻,特別那雙眼睛,竟是碧色的。


    此時,小姑娘抓耳撓腮,很是站立不住。


    少年瞥了她一眼,小姑娘立馬懨懨地垂著頭低著頭不敢動了。


    “就教成這樣?”少年眸光很冷,像是神兵利器,帶著迫人的鋒芒。


    伏虎麵無表情:“回世子,能正常同人說話,也懂基本的規矩。”


    少年上下打量小姑娘,忽的問:“你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瞄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話:“阿桑,我叫阿桑。”


    少年不甚滿意,然時日尚短,能教成這樣已實屬不易,他記得上輩子,阿桑都及笄了,還做出過當眾四肢著地的事情。


    雖然是為護主,也著實讓酥酥失了臉麵,被旁人嘲笑。


    目下有他在,自然是絕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


    少年屈指輕敲桌沿:“你要記住了,從今往後你的主人就隻有薑阮一個,你的一應言行舉止都和薑阮息息相關,若有一日,你讓她沒臉了,就給本世子消失在她麵前!”


    這話一字一句都挾裹煞氣,要是換了旁人,約莫就要被嚇的尿褲子了,但阿桑竟然毫無所覺,她隻點了點頭。


    而後才吐出兩個字:“酥酥。”


    少年點頭:“薑阮就是酥酥。”


    兩人正說著,冷不丁書房門牖外頭就響起了小姑娘細細的聲音——


    “大黎黎,酥酥來啦。”


    少年看了一眼瞬間活泛過來的阿桑,他慢條斯理地收回腿,又整了整袍裾袖子,坐的端正無比。


    小姑娘在雀鳥的鼓勵下,提著食盒怯怯地進來,她先是趴著門牖,隻探出個腦袋往裏看。


    毛茸茸的小腦袋,齊眉前發,大大圓圓的眼睛,特別長的睫毛撲閃著,小姑娘嫩氣的小臉上略有忐忑。


    她秀氣的皺了皺小鼻子,摳著門牖上的雕花小洞洞,不安的問:“大黎黎,酥酥能進來嗎?”


    息扶黎繃著臉,驕矜點了點頭。


    小姑娘雙手提著食盒,她人力氣不大,有些提不動,左腳絆右腳,跌跌撞撞的,隨時都會摔跤一般。


    阿桑一個箭步衝上去,從小姑娘手裏搶過食盒,輕輕鬆鬆一隻手就將食盒舉高。


    小姑娘愣了下,她看了看自個的手,又歪頭打量阿桑。


    阿桑高興地咧嘴彎眸嘿嘿笑了幾聲,渾身上下都冒著七彩泡泡一樣,要是有尾巴,約莫已經歡快無比地搖擺起來了。


    “酥酥。”她輕輕喊了聲。


    小姑娘拍手:“酥酥記得,你叫阿桑,力氣很大的阿桑!”


    阿桑一徑點頭,她就差沒撲到小姑娘身上去嗅嗅舔舔。


    “咳!”虛虛清咳聲在背後響起。


    阿桑渾身一僵,瞬間就慫了,她將食盒好好提手上,挪到小姑娘背後站的筆直。


    小姑娘這才看見息扶黎,她恍然想起自己是送點心和好來的。


    她挪蹭過去,扭著小手指頭,低聲道:“大黎黎,酥酥錯怪你了,酥酥給你送點心和茶水,你不要生酥酥的氣好不好?”


    她話才完,阿桑已經很機靈的一步上前,咚的一聲將食盒擱少年前麵。


    那力道大的將少年筆架上的各式毫筆都震的來微微晃動,一邊看著的伏虎嘴角抽了抽,實在沒臉看。


    偏生阿桑毫無自覺,她扭頭期待地看著酥酥,滿臉都是求表揚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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