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邢夫人對王熙鳳的保護為王夫人敲響了一個警鍾,而襲人的事,則狠狠地打擊到了她。王夫人從沒想過,眾人眼中老實本分的“賢惠人”襲人,竟然早早地就跟寶玉有了首尾。當年寶玉才幾歲?好個膽大包天的奴才!被個下人愚弄了,王夫人隻覺得自己什麽光彩都沒了。


    這都是內院裏沒個幫手,自己□□不暇惹出來的事。王夫人想到當年王熙鳳跟她一條心的時候,哪有那麽多的煩心事。隻可惜,現在姑侄倆是徹底決裂了。王夫人可惜了一會兒,又迅速把這情緒扔了開,尋思著,既然王熙鳳不能用了,那自己一定要盡快給自己添個幫手。寶釵就是個很好的選擇,聰明伶俐,對自己恭順,嫁給了寶玉就是自己媳婦,定是一心向著二房,最重要的,她背後還有著家財萬貫的薛家……這麽一想,王夫人登時覺得,寶玉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至於賈母會不同意?已經對這個婆婆再沒了半點耐心的王夫人不過思考了一會兒,下一刻,就叫人準備她進宮覲見元妃的行頭——她的話賈母可以反對,可元春的命令呢?王夫人冷笑一聲,賈母處處想壓她一頭,隻可惜,她卻有個皇妃的女兒。


    知道賈政對賈母的意見是極在意的,王夫人幹脆的地連他都沒說,安靜了好幾天,等著宮內探親時間到了,穿好誥命服飾,就進宮去了。


    皇帝為了穩固前朝,在上皇麵前做出自己重情厚待老臣的姿態,對元春卻是不錯的,雖不能說聖眷隆厚,到底也絕沒有忘了元春的地步,再加上元春的家世,賈赦如今的地位,可以說,元春在宮裏,還是頗有些體麵的。


    知道王夫人今天要來,元春早早就讓人從庫房裏拿了皇帝先前賞賜的上好茶葉,又名禦膳房準備各色點心吃食,從早上就巴巴的望著,等著母女相見。


    等王夫人進了殿,看見元春,久未見麵的母女倆一時都是眼泛水光,王夫人身子一蹲,就要行禮,被元春急忙攙了起來:“我們親母女,恭人怎可如此。”


    王夫人被女兒這樣敬著,心裏可不是熨帖,隻是到底是擔心怕於禮不和:“到底你身份不一樣,我這要輕慢了,傳出去,我怕你被人笑話。”


    這才是親生母親呢,什麽都為自己著想,元春鼻尖又是一陣酸澀,忙掛起了笑,道:“恭人這就太小看了我,別的地方不敢說,在這座鳳藻宮裏,恭人卻是不用擔心任何一點的,誰敢在外麵把我這裏的事隨便傳去?再說了,你是我母親,便是輕鬆隨意些,又有什麽打緊。”一邊親自扶著王夫人坐下,給她端了茶,“恭人喝茶。”


    王夫人忙又站起了身子,雙手接過了那茶,急道:“娘娘這可折煞我了。”


    元春便把臉一板,故作嗔怒道:“母親在這樣,我可真要惱了。”


    王夫人這方罷了,對元春笑笑,又坐了回去。元春這才又笑開來,熱情地讓王夫人嚐嚐她準備的吃食。


    王夫人也是在大宅門裏混的人,眼見著元春神采飛揚,笑語盈盈,還有那桌子上滿滿當當地精致點心,上貢好茶,就知道元春在宮裏過得很是不錯,心內又是驕傲又是自得,拉著元春連問她最近如何,過得可舒心。


    對著自己母親,元春也沒什麽可瞞,讓抱琴帶了宮人出去,守住門戶,元春好一番的抱怨最近皇帝又寵了誰,賞了誰東西,幾天沒來自己這裏了……看王夫人有些緊張地直問皇帝對她如何,元春這才又說起自己的體麵,皇帝對她從不忘記,也時有賞賜的事來。


    對此,王夫人也隻好勸她:“皇上再是萬聖至尊,到底也是男人,後宮佳麗三千,少不得會貪新鮮,如今能記著你,時時往你這裏來,賞賜東西,這就足見皇上對你的看重了。你且放寬心吧。”


    元春何嚐不知道這點,如今王夫人又這麽說,她自然是點頭的:“恭人放心,我省得的。”


    王夫人隻有一點還不滿意,看了她肚子,愁道:“按說你承寵的次數也不算少,怎麽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呢。”


    提起子嗣,元春臉一黑,登時沒了神采,苦惱道:“不說恭人,我也煩惱著呢。每月裏皇上總會來我這裏幾次,我也問過太醫,我身子骨強健,半點問題都沒有,可吃了多少補藥,就是沒消息。”


    “唉~”王夫人幽幽歎了口氣,這恩寵什麽的,都是虛的,女人啊,還是要有孩子傍身,那才叫福氣,元春現在一直沒有身孕,總歸是差了點。不過她也顧忌元春心情,還是寬慰道,“子嗣的事是最難說的,如今還沒消息,怕是緣分未到,等時候到了,娘娘一定能得個康健的皇子的。”


    元春扯扯嘴角,還是沒什麽精神:“但願一切如恭人所說。”


    王夫人看她這樣,有意讓她高興,便說起了寶玉的事來:“如今寶玉可是成器多了,四書五經倒背如流,便是老爺問起,也沒有再難得住他的了。”這點卻是事實,寶玉雖然不喜歡讀這些禮教詩書,可陳子元手裏的戒尺也不是吃素的,便是賈母王夫人再護著,到底也有漏網的時候,因此寶玉為了交差,倒是真的咬著牙把四書五經全翻了個遍,他本來就是聰明的,如今費了心思去讀,哪有讀不好的,隻是被這麽強逼著念書,寶玉心裏對這八股文章科舉仕途更是厭惡了幾分,這就是王夫人不知道的了。


    元春慣來重視寶玉這個胞弟,聽了王夫人這話,當即笑逐顏開,什麽煩惱都暫時拋開了,驚喜道:“果然如此?這可是大好事啊,寶玉大了,終於懂事了。”


    “可不是說。”王夫人高興地笑著,“這孩子生來就是不凡,性子又是極伶俐,當初不長進,也不過是孩子頑皮不耐煩讀書,瞧他如今年歲大了,可不就知道上進了?”


    元春點頭讚同:“正該是如此呢,恭人回去後囑咐寶玉,可得上進讀書,將來啊,正經科舉出來,我向皇上求情,定讓他得個好職位。”


    王夫人聽了這話,可不是更加驚喜,拉著元春的手直道:“寶玉這孩子,可虧了有你這姐姐。”


    元春笑笑:“他開蒙讀書,可都是我教的,又是我唯一的胞弟,我不疼他疼誰?”頓了頓,又道,“隻一點,恭人可得注意了他身子骨,千萬別為了讀書,熬壞了身子。”有賈珠這個為了讀書早亡的哥哥在,元春可是半點不敢輕忽這方麵。


    “娘娘放心,這我省得的。”不用元春說,王夫人往日裏就是這麽幹的,要不,寶玉怎麽會突然的‘體弱’,是不是‘病’上兩場?


    王夫人對寶玉的看重元春也是知道的,不過是再多囑咐一句而已,不想,王夫人麵上突然帶上了為難之色,看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元春當即問道:“恭人這是怎麽了?”


    王夫人眼眶一紅,就把之前為著春意錦囊跟邢夫人王熙鳳撕破臉的事說了一遍,當然,她不會說自己故意沒事找茬,而是委婉的表明,自己是好意提醒王熙鳳,隻是邢夫人王熙鳳根本半點臉麵不給她,把她的一片好意踩在了腳底下:“娘娘是不知道我如今在府裏過的什麽日子。因著大伯如今官運亨通,那邢氏是半分體麵都不肯給我,那鳳丫頭為著權勢,也一心巴著邢氏,如今在府裏,我雖是娘娘生母,反倒是那地位最低的,說出的話,誰都不聽。”說著說著,王夫人忍不住辛酸地哭了起來。


    元春在宮裏多年,無依無靠,最想念最惦記的,就是家人,因為宮內處境艱難,更是在意親情,如今聽得王夫人這般痛苦申訴,登時臉色就變了,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她們敢這麽囂張,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女兒這麽維護自己,王夫人自然是高興的,不過前幾次她跟元春訴苦的時候,就被告知現在元春在宮裏的地位,還需要賈赦在外麵幫持助勢,卻是根本不能和賈赦撕破臉的,王夫人也不想逼著元春現在一定要幫她出氣,她來的目的,也不是這個:“娘娘先別動怒,到底咱們現在還有用得著她們的。本來我不想跟娘娘提這事的,隻是今天來,還有一事要勞動娘娘,這才不得不說出這些小事,讓娘娘費心。”


    元春何嚐不知道王夫人這是為了自己,才忍氣吞聲,一時又是感懷又是憤怒,聽到王夫人這麽說,忙道:“恭人有什麽事但說無妨,隻要我能辦得到的,一定盡力。”


    王夫人要的就是這句,捏著帕子拭了拭眼角,說道:“為了娘娘,在府裏我是可以伏低做小,暫時忍了邢氏,可是如今,邢氏和鳳丫頭兩婆媳聯手,把府裏大小事務全抓在了手上,我在府裏經營幾十年,可也經不起她們婆媳聯手鏟除的。我的娘娘,我們便是再退讓,好歹手裏也不能真完全沒了權,否則,便是他日翻身,又怎麽壓得住她們?”元春點點頭,這話說得確是沒錯。王夫人得到了她的讚同,也就不藏著掖著了:“我有心保住如今二房在府裏的地位,好歹不能被大房徹底打壓了下去,可我一個,怎麽鬥得過人家婆媳?因此,我有心找個幫手,所以才來請娘娘的意思,看能不能,今早讓寶玉和寶丫頭,早點完婚?”


    “薛表妹?”元春皺起眉,有些不大滿意,“我知道母親慣來喜歡她,可是老太太不是不願意?而且,她是個商戶……”


    對這些顧慮,王夫人早有準備,道:“老太太喜歡的是林丫頭,可林家卻是個不識相的,那林如海還把林丫頭許人了,直把你老太太氣個半死。至於商戶,說句大實話,娘娘,如今大房處處壓著我們,前麵又修了院子,我手裏卻是沒多少銀錢了,可家裏要吃要用,娘娘在宮裏的花銷也不少,商戶地位是低了點,可是有錢啊。薛家就那麽一兒一女,又是高嫁,那陪嫁還能少了?再者說了,寶丫頭到底是我侄女,你親表妹,也向著我們,嫁了寶玉,就更和我一條心了。我這後半輩子,也就指望寶玉了,萬一娶個高門女子,回頭籠絡住了寶玉,跟我離了心,那我活得還有什麽意思?還不如寶釵,得我歡心,又聰明能幹。”王夫人懇求得看著元春,“隻當是圓了我的心願,娘娘,你就寫封手諭,讓我把這事定下來吧。”


    王夫人都這樣哀求了,元春還能說什麽?想到薛家的萬貫家財,元春眼神閃了閃,揚聲叫道:“抱琴,去拿筆墨紙硯來……”


    賈赦邢夫人聽到下人通知說王夫人進宮回來,有事要跟大家宣布的時候,正在討論迎春的婚事。這兩年,賈赦的品級雖沒有上升,然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辦事穩妥,又是今上的人,極得信任,升官時遲早的事,加之迎春是他唯一的女兒,還挺看重,因此迎春的婚事,卻是有幾個很不錯的選擇的。賈赦邢夫人想著挑個好的,這才拖了這許久,隻是按著現在這年代對女子的要求,迎春再不嫁就晚了,這才最終定了下來。選的是武將世家的江將軍長子江彬奚,雖然嫁過去要擔起長媳的責任,但是這江彬奚卻是文武雙全的,而且武將人家,規矩也沒那麽死板,江將軍和賈赦也有交情,迎春嫁過去,隻要自己立得住,日子就沒有不好過的。


    邢夫人早在幾年前就開始準備迎春的嫁妝,到現在,滿打滿算,滿滿六十四抬是絕對有的,隻是到底是舍不得相處多年的迎春,在那裏拉著賈赦哀怨:“才多大的孩子,在現代,還是讀高中呢,現在倒好,再不嫁就成剩女了……”


    話還隻說到一半呢,就被人打斷了,邢夫人的臉色可想而知了。不過很快的,她就又覺得,被打斷是很值得的,要不,她也看不到賈母這般難看的臉色了。


    原來,等邢夫人賈赦到時,賈母賈政都已經到了,王夫人當著他們的麵,拿出了元春的信,上麵明確表示了,賜婚寶釵和寶玉,讓兩人盡快完婚……王夫人話說完的時候,邢夫人都敢跟老天打賭,賈母氣得身子都抖了,嘴唇顫顫巍巍的蠕動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這得被氣成什麽樣才有這樣的反應?最讓邢夫人覺得好笑的是,賈母都氣成這樣了,她最疼愛的兒子還在那裏糾結元春心裏的‘盡快完婚’該怎麽辦,“如今上皇不好,府裏就辦喜事,怕是會招人眼呢。”讓邢夫人差點沒笑出來。


    賈赦和邢夫人對二房的事從來沒有半點興趣,明顯王夫人也不是來問他們意見的,不過是通知一聲而已,他們也樂得在一邊看熱鬧。賈母氣得半死,可對著元春的手諭,卻是沒有半點辦法的。至於賈政,一個君臣有別,元春以妃子的身份下的手諭,就能讓他再不說半個不字。


    王夫人捏著元春的手諭,環視著沉默的眾人,說不出的酣暢淋漓,她當然知道大房不說話是無所謂,可那又怎麽樣,隻要寶釵能嫁進來,以後有的是機會收拾邢氏。現在,她隻要能把賈母壓得說不出話來,就已經很高興了。“娘娘關心寶玉,說他年紀不小了,該成親了,寶丫頭端莊賢淑,正是最好的人選。至於婚禮,正是因為如今上皇不好,才更要盡快辦了,也免得到時候上皇……不方便。”


    賈政聽了解釋,倒覺得有道理。雖然身為人臣,不該擔心君父的死會對自家造成影響,可他到底不是聖人,這次上皇要撐不過去,駕崩了,那臣子肯定是一年不能飲宴嫁娶的,再選日子定婚期,還不知道拖到什麽時候呢,還不如現在趕點,自己也好早抱孫子。“既然是娘娘的意思,那就這麽辦把。”猛然想到賈母,回頭跟她請示道,“不知老太太還有什麽囑咐沒有?”


    賈母看了一眼站在正中高昂起頭的王夫人,冷笑:“我?我還能有什麽吩咐,誰還在意了我的吩咐?你們想怎麽辦就怎麽辦吧!”卻是看都沒看賈政一眼。


    賈政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賈母似有不快,急道:“老太太這話可折煞兒子了,讓兒子怎麽當得起?兒子有做的不是的,老太太隻管罵隻管罰,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到底是自己親兒子,又這般姿態,賈母氣稍稍緩了一些,正要說話,就聽王夫人說道:“是啊,老太太,您見識得多,不比我們想事不周全,若是哪裏做錯了,老太太可一定要指出來,到底這婚事是娘娘下令的,萬一出個差錯,娘娘臉上也不好看。還請老太太務必指點著我們做事,好把這婚禮辦的熱熱鬧鬧圓圓滿滿的才好。”賈母的一口氣,就憋在了那裏。


    偏賈政還傻不愣登的跟著附和:“太太說的是,還請老太太多多看顧著一些。”賈母的臉更黑了。


    邢夫人瞧著眼前這一幕,手死死掐住了一旁賈赦的胳膊,咬著牙,身子都打顫了,隻是硬生生憋著,這才沒當場笑出來。賈政啊賈政,你到底是有多白目,才會沒察覺,賈母氣的,是這樁婚事本身啊?


    元春的命令,在賈母這樣看重她的人這裏,是沒辦法違抗的,因此,即使賈母滿心不甘願,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推脫了自己身子不好,不能操勞,讓王夫人自己準備婚事去了。說了兩句,她起身就說要回去休息,乘著這機會,賈赦趕緊提了迎春的事。


    “迎丫頭年紀不小了,又是寶玉的姐姐,總不能出嫁在寶玉後頭。我在軍中認識的江將軍,他兒子是個人才,我尋思著,倒是門不錯的婚事。”


    雖說賈母不在乎迎春,可到底是自己孫女,賈赦如今可不是跟她商量,隻是通知她,賈母心底氣急,加上前麵寶玉寶釵的婚事,更是覺得兩個兒子都被媳婦勾得跟自己離了心,嗤笑一聲,冷道:“你既都已經看好了,何必再跟我說?你自己定下吧!”本來隻是裝著不舒服,這會兒,是真覺得眼前發黑,全身無力了,叫來了鴛鴦,甩下眾人,回去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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