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年紀大了,寶釵寶玉的婚事又是元春親口說盡快辦的,加之如今上皇不好,江家也怕萬一真的國喪,婚期再接著拖下去,倒是很快地就上門來交換庚帖,下聘定日子,賈家上上下下,也全部動員了起來,二房忙著寶釵寶玉的婚事,大房忙著迎春的婚事,卻也是井水不犯河水,難得地和平了一段時間。


    這麽忙忙碌碌了大半年,迎春才帶著十裏紅妝嫁出了門,一個月後,寶玉也在滿府的敲敲打打中,迎娶了薛寶釵——前後兩樁婚事時間間隔太短,中間卻是出了不少差錯,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沒有出大紕漏,丟人現眼。


    隻是這一來,邢夫人王夫人心裏,都有些難過,隻覺委屈了孩子:“當初就說等到成婚,一定給辦得風風光光,沒想到,現在要這麽趕時間,忒是委屈了孩子。”


    不過很快的,她們又不這麽想了,私底下拍著胸口,直慶幸這婚事辦的及時,總算沒耽誤事。至於原因,卻是上皇終於沒熬過這場病,在睡夢中,駕崩了。


    而隨著上皇的去世,整個京城的局勢,也徹底緊張起來。


    賈赦如今越來越忙,身為皇帝的心腹,在這動亂的關頭,他身上,擔負了許多重責。私下裏,他跟賈母邢夫人等說起外麵的局勢:“現在朝堂上都快吵瘋了,恭王率著自己的人馬,公開表示懷疑上皇的死因,弄得皇上是龍顏大怒,偏城外兵馬人心混亂,又不好馬上撕破臉,背地裏都不知道發了多少火。皇上讓我跟著馮將軍一起收攏軍隊,這次出去,怕是好久都不得回來。這段時間,外麵會比較亂,不過隻要恭王沒有徹底叛亂,家裏應該不會有大問題。老太太隻管放心就是。”


    遇到這種朝局混亂的時候,賈母雖老於世故,對這樣的事也是極擔心的:“前朝上皇初登基的時候,也是亂了好一遭,咱家雖有著你們父親坐鎮平安無事,可卻也有好些世家都落了馬,一些也是曾經往來過的,當日多金尊玉貴的人,因著這皇家的波亂,直低賤到了泥裏去。隻盼著如今這次的事,可不要牽扯到咱家身上。”一邊叮囑賈赦,在外麵萬事小心,“你如今是一家之主,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可要心裏有數。”


    賈赦恭恭敬敬地答應了,還是那句話,隻叫她放心就是:“這是關係到全家身家性命的事,兒子萬不敢馬虎大意的。”


    賈母自也知道這點,點點頭,欣慰道:“你心裏有數就好。”便是賈母平日再偏心二房,心裏卻也極明白,賈赦確實是個有能耐的,這些年他步步高升,靠的,可不是運氣。


    賈母吩咐完了,賈赦卻還有些擔憂,對著賈母鄭重道:“如今朝局不穩,京裏是風波不斷,我如今不在府裏,琛哥兒母親到底經的事少些,內院裏怕不能震住。還望老太太幫把手,可得看好了這後院。兒子最怕的,就是我在外麵拿命拚殺,最後卻倒在了這內院裏。”


    賈母臉一陰:“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是說怕二房乘你不在害邢夫人等不成?


    賈赦還真就是這個意思,不過看賈母不痛快,擔心她到時候不肯出力,還是稍稍把話改了改:“母親明鑒,現在恭王到處拉攏人,咱家到底家大業大,底下人手也多,保不準就有那刁奴生了背主的心思,往外透消息給家裏招禍的,老太太您見多識廣,走過的橋比我們走過的路還多,也隻有您坐鎮府裏,才能壓住那些大大小小的奴才,我也好安心在外麵。還請老太太成全了我這份心思。”


    畢竟也是自己兒子,現在說的又是關係榮國府全府上下的大事,賈母便是知道賈赦肯定對二房也有防備,卻也不好深究,聞言很是幹脆地答應了:“你放心便是,我定會看好了府裏,絕不會出亂子的!”


    話雖說的斬釘截鐵,可賈赦卻也不會真放心把一切完全就托付給了賈母,從賈母處出來,回頭見了邢夫人,就囑咐她這些日子擦亮了眼睛:“老太太嘴上說的好聽,可她偏心二房,二房又不是個肯消停的。你看著吧,被咱們壓了這許久,現在又娶了新媳婦進門,王夫人能安分的了才怪?賈政說是讀聖賢書,可這些年跟咱們作對,真就能少了他?我就擔心,我要不在家,他們攛掇著老太太找你麻煩。”說著擰緊了眉頭,抹把臉,煩躁不已。


    邢夫人拍了一下他手臂,笑了:“你再擔心也沒用,這次的事那麽重要,你就算想不出去也不行。再說了,在你眼裏,我就那麽弱啊?就一定會被他們欺負?”見賈赦張嘴要說話,忙又軟下聲音嚴肅道,“知道你擔心我們母子,可你是一定要出去的,該準備該防範的,咱們也都做了。以二房那些人的性子,你不在的時候必定會鬧事,也許還會刁難我,但頂天了也就是在口頭上為難為難我,惡心惡心我,順便撈點錢財回去,還真敢把我怎麽了不成?你先頭不還給了我兩個會功夫的丫頭?再說了,還有鳳丫頭璉兒呢,有她們在,我吃不了大虧的。”


    賈赦聽著這話,歎息了一聲,輕輕把她拉進了懷裏,頭埋進了她的頸窩裏,喃喃道:“可我,卻不想你受半點委屈……”


    邢夫人心頭一顫,慢慢就笑了:“隻要你在,不管遇到什麽,我都不委屈。”


    不多久,賈赦就帶了心腹下人小廝去找馮將軍去了。沒了這當家坐鎮的,外麵還風雨飄搖,榮國府好一段時間都是安安靜靜的。不幾日,又聽說朝堂裏為了上皇的諡號吵了起來,具體的不清楚,隻知道仿佛是恭王認為今上命人擬定的諡號不佳,沒有體現出上皇在位時的功績,有不孝之嫌——朝裏恭王和保皇黨兩派都快吵翻天了。


    賈母邢夫人等雖然礙著隔牆有耳不敢多議論什麽,可心裏卻犯嘀咕,連這種小事都被恭王拿來做借口抨擊皇帝,隻怕京裏的這場動亂,是怎麽也避免不了了。


    隻希望到時候不要牽連了自家啊。


    這是整個榮國府上下的心聲。


    時間進入五月,恭王的手段越發激烈起來,多次在朝堂上跟皇帝對著幹,被嗬斥了好幾次,卻是屢教不改。隻是到底今上占著名分,恭王這麽上躥下跳的,明眼人都是知道他的目的。好些清流都是極看不慣的。本來事情要一直這麽發展下去,恭王的覆滅隻不過是早晚的問題。可誰知道,就在這當口,太醫院的福院正劉太醫突然跳了出來,還撿了大朝京城大小文武百官齊聚的時候,大叫著說上皇其實是被今上下毒謀害的,經手人就是他,然後當場撞了石柱,死了。


    這下,整個朝堂,徹底崩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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