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賈璉有望得到實缺外放做縣令,賈母是極其高興的。手心手背都是肉,雖然她偏疼寶玉,但是賈璉也是她孫子,當初寶玉還沒出生的時候,她對賈璉也是如珠如寶一樣疼著的,如今他有了出息,賈母焉有不欣慰的。


    “總算你父親這次做了件好事,知道為你打算了。”看著眼前長身玉立的賈璉,賈母心頭感慨,當年才那麽一點點的小娃娃,轉眼就這麽大了,就要離開她身邊去經營自己的事業了……“你在外頭,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辦差要經心,要有不懂的,趕緊寫信回來問你父親和你二叔。”說著說著,聲音就低沉了下來,“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你一個人在外麵,也沒個照應的,我怎麽放得下心啊……”


    作為賈府的老太君,賈母的一言一行都是眾人關注的中心,此刻她難過,登時就有一群人圍了上來。賈璉更是急道:“老太太快別難過了,這讓我可怎麽受得起。孫兒如今是出去曆練,自有一群下人幫著打點照顧。父親為孫兒謀劃也是希望孫兒出息,要知道會惹得老太太如此難過,指不定怎麽後悔呢。老太太隻管放心,孫兒已經打了,會照顧自己的。父親也會招呼地方官員多照應孫兒的。”


    鳳姐更是直接拉了賈母的胳膊勸道:“是啊,老太太,二爺已經是能頂門立戶的男子漢了,回自己照顧自己的。如今老太太圍著他外放為官的事這麽你難過,二爺本就是個孝順的,豈不是心裏難過的緊?老太太就當體諒孫兒的一片孝心,快別難過了。”


    不過也有人有不同的意見,王夫人就有些斥責地看著賈璉夫妻:“你們兩個快別說了,老太太這不也是擔心璉兒在外麵吃不好住不好的?湖北那地方,我早聽說是個偏僻荒涼的,民風彪悍,哪比得江南水鄉好地方?也不知大伯是怎麽想的,就算不能為璉兒在京裏找個好差事,也別弄到那種地方啊。就說揚州,天下有名的富貴地,山好水好人好,還有林姑爺照看著,可不比湖北那種地方強上百倍?要我說啊,就不用去什麽湖北,讓大伯去戶部疏通疏通,把璉兒調到揚州去,豈不便宜?”


    這還真是個辦法,心疼孫兒的賈母登時意動,滿麵傷感之色霎時化作煙霧一消而散,看了邢夫人笑道:“老二家的說的不無道理,要有林姑爺照看著,我也能放心了。老大家的,你回頭就去給老大說說,讓他給好好安排安排。”


    坐月子逍遙慣了,驟然恢複了以前日日大早上的過來給她不喜歡賈母的請安,邢夫人是一肚子的不爽快,等再看到這麽一群人哭哭啼啼好像賈璉不是去做一方父母官而是去吃苦受累當苦力的模樣更是不耐煩,誰知賈母竟還得寸進尺,還想要幫賈璉換個好地方做官,邢夫人真是忍不住了,這群人,果真是貪心不足啊。“老太太心疼孫子,這是常理。”瞥了眼賈璉,他麵上雖不說,但眼神卻徹底出賣了他內心的期待,邢夫人暗自歎口氣,也是個不知足的,“可是這話又說回來,戶部也不是咱們家的,想把璉兒調到哪裏就調到哪裏去。揚州是什麽地方?天下有名的富庶之鄉,多少眼睛盯在那裏呢。咱們家算什麽,就能給璉兒在那裏弄個差事來?”


    這話賈母可不樂意聽,板了臉道:“咱們家怎麽了,咱們榮國府,可是開國的元勳,不說當年老榮國公跟隨著太祖皇帝南征北戰,立過多少汗馬功勞,就單說咱家現在,元丫頭封了賢德妃,老大又是兵部侍郎,怎麽就不能給璉兒找個好差事了?”


    王夫人說話更是誅心:“就是說,不論是這家世地位,外放個小小官職,大伯就真沒辦法了?大嫂,雖說現在琛哥兒還小,你事兒忙,可好歹璉兒也是大伯的長子,你也要多看顧點啊。”就隻差沒指著邢夫人說她偏心故意不讓賈璉好了。


    果然,賈母的臉陰沉了下去,冷哼了一聲道:“璉兒是我孫子,我的心頭肉,誰要敢虧待了他,看我饒得了她?!”


    這話不就是說給她聽得?邢夫人窩了一肚子火,正要開口說話,鳳姐又趕了上來,哀哀淒淒的看著她,活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討好道:“太太,二爺自小就是富貴長大的,最受不得苦,若是能調到揚州,再有林姑父看顧,想必仕途也會順遂許多,太太隻當看在二爺是老爺的嫡長子,琛哥兒的哥哥的份上,還請多為他謀劃謀劃,讓老爺再去戶部疏通疏通吧~”


    邢夫人冷笑,這話說的實在有水平,明麵上是放下了身段,實際上還不是一個意思,指責她虧待了賈璉,她偏心眼。怒到了極致,邢夫人反而不氣了,很是鎮定的嗔了眼鳳姐,歎口氣,道:“你說的我都知道,璉兒是老爺嫡子,又早已成家立業,不說琛哥兒還小,就是他大了,也是要有哥哥照拂的。所以我和老爺才覺得,是時候讓璉兒出去曆練曆練,開始仕途了。按說湖北那也確實不是什麽大好地方,山地多不說,也不富庶,就跟弟妹說的,民風還剽悍,雖能磨練人,但這生活起居,定是沒有京城好的。”


    所有人隻當她是服了軟,全是一臉喜色,王夫人給鳳姐使了個眼色,鳳姐感激的回了個笑容,看著邢夫人的眼神又冷了幾分。邢夫人心頭明白,她這是聽了王夫人的話,以為她開始不安好心,故意不給賈璉找好差事呢,心裏那把火燒得更是旺了幾分,卻依舊笑著說道:“但就跟我開始說得那樣,官員任命本不容易,京中豪門大族子弟,曆年兩榜進士學子,多少眼睛盯著呢。璉兒在老太太眼裏是千般好萬般好,隻是媳婦鬥膽問一句,璉兒身上可有半點正經功名?”


    賈母等人就都不說話,賈璉吃酒耍樂本事極強,可論學問,那真差的不是一點半點,別說進士了,根本就沒下場考過,連個秀才都沒有。


    邢夫人接著說:“揚州府是好地方,油水極大,日子也好過。這是半點不假。可誰都不是傻子,有這好地方,誰不想去?老太太說咱家富貴,是,咱家最近托了娘娘洪福,是榮耀了起來。”瞥了眼得意洋洋的王夫人,邢夫人話鋒一轉,“可京裏也不是隻有咱家一個娘娘的,吳家有吳貴妃,吳大老爺是禮部尚書,二老爺是杭州知府,周家有周貴妃,周老太爺是軍中有名的大將軍,周老爺也是邊疆大吏。還有皇後娘家的承恩伯府,老太太,我可是聽說,這幾家都有些年輕俊彥想要找個好差事,好好曆練曆練呢。”


    賈母早在邢夫人報出一串人名的時候傻了眼,此刻哪還有話反駁得她?賈母心裏也回過味來,不由懊惱自己方才太莽撞,這實缺哪有那麽好找的,還真當是自家的園子,隨意就可以搬動出個好位置來?璉兒能弄到這個湖北的實缺,已經很不錯了。真是被這最近府裏的榮華顯耀給弄糊塗了。


    王夫人卻有不同意見:“大嫂未免太長他人誌氣,皇後咱是不敢比,可都是貴妃,咱家娘娘卻是深受皇上恩寵的,未必就沒有一爭的本事。不就是個七品的官職,調個地方,有什麽難的?”我的女兒,難道還比不上吳家周家那兩個丫頭?在王夫人看,以榮國府現在的地位,給自家子弟謀個好差事,那是輕而易舉的。邢夫人推脫,那根本就是別有心思。王夫人可是想過了的,賈璉外放那是肯定的了,但這差事是賈赦給弄回來的,賈璉兩口子肯定要感激他,那這麽多年她拉攏的兩口子的心不就又要偏回大房去了?自家寶玉還小呢,以後家裏有什麽事,還得賈璉王熙鳳幫把手,王夫人思忖著,要自己這會兒賣給他們個人情,那他們還不得對自己感恩戴德?順便還可以離間大房父子情分,一石二鳥的好事啊,也就有了她此刻的不依不饒來。


    邢夫人大半也摸得道她的心思,不得不說她的思路很對,可問題是,事情要真像她想的那樣簡單就好了:“要隻是個普通閑職,調任自然是沒問題的。不說別的,蓉哥兒不還捐了龍禁尉,璉兒要願意頂個虛名過日子,那還不是老爺一句話的事。可現在說的是有實權的縣令職,那可是手握一方權柄的。弟妹說得倒是簡單,娘娘幾句話就可以把這事辦下來了,要真能這樣,我們大房也不求沾光,先讓娘娘把二弟找個找差事吧,這十幾二十年的還是個五品員外郎,說出去,娘娘臉上也不好看不是?”


    這下王夫人的臉徹底黑了,賈母也是麵色難看。是啊,事情要這麽簡單,讓娘娘先給自家老子找個好差事,不是更好?賈璉也開始後悔自己太貪心,能調任外省做一方父母官已經是很不錯了,自己何必在這麽挑三揀四的,這下可好,看邢夫人樣子,是真被氣到了,如今自己的任命可還沒正式下來呢,邢夫人回頭要給賈赦那麽一說,賈赦撂挑子不管了,那他怎麽辦?想著,狠狠瞪了一眼鳳姐。要不是她昨晚在他耳邊說什麽湖北太艱苦,二太太有法子幫她找個更好的地兒,剛才他也不會一聲不吭讓她們擠兌邢夫人了。真是,悔之晚矣啊。


    正打算說幾句服軟的話,那邊邢夫人又說道:“不過老太太鳳丫頭的話都有道理,璉兒自小是富貴著長大的,沒受過苦,湖北那地兒是比不得京裏,老爺本就是有心要璉兒出去磨練,吃苦受累那是免不了的,隻是這一來,老太太可不得傷心難過?這惹得老太太傷心,可是不孝。我看啊,這外放的事,還是就此作罷吧,就咱家的家世背景,璉兒就是在家呆一輩子不出去,也能富貴到老的。什麽榮華富貴,光耀門楣,如果非要惹得老太太傷心,鳳丫頭牽掛,那還不如不要的好!回頭我就跟老爺說,讓他推了戶部的任命去。”


    這下賈璉嚇壞了,也不管老太太如何了,幾步走到了邢夫人麵前急道:“太太明鑒,我絕不怕苦的。男子漢大丈夫,豈能一輩子躲在家中?!請太太老爺放心,不管什麽苦,我都受得住。”又給賈母磕頭,“老祖宗疼愛孫子,孫子明白。但是孫兒是男子,就應當建功立業。老爺有心,讓孫兒磨礪一番,乃是一番慈父之心。老祖宗放心,孫兒不懼艱難,定會做出一番成績來的。還請老祖宗不要再為孫兒牽腸掛肚了。”


    賈母人老成精,冷靜下來,也知道剛才自己那番表現確實是委屈了賈赦夫妻,當即也不好怪邢夫人借機發揮為難賈璉,要她拉下臉跟邢夫人賠不是是不可能的,可她更不希望邢夫人真的去背後跟賈赦告狀,害得賈璉沒了外放的機會,想了半天,她隻能叫鴛鴦扶起了賈璉,做了一副欣慰狀看著他道:“果然是長大了,知分寸了。我倒是白擔心了你受不得苦。這次你既要出去,就一定給我好好辦事!”一邊半真半假地嗬斥著邢夫人,“不過就是我們幾個女人心疼孫子侄子,至於你這麽認真,還要去跟老大說,有什麽好說的。回頭讓他催著點戶部,趕緊把任命弄下來,確定了璉兒什麽時候出去,府裏也好開始準備。”


    這也算是變相的服了軟了。邢夫人一番旗開得勝,也不窮追猛打,賈璉是一定要外放的,不然呆在家裏,修園子買東西的,忒招人眼,對大房不利,她開始那些話也就說說,不能當真,再要抓著不放,可就真出問題了,便笑道:“老太太深明大義,璉兒也是懂事的。成,回頭我就跟老爺說,讓他去催催。老太他是不知道,老爺現在事兒忒多,那兵部這段時間調動頻繁,可把老爺累壞了。”


    邢夫人釋放了善意,賈母也就順梯子下了,滿臉心疼道:“是嘛,我說這幾天老大的臉色那麽差,原來是累到了。我記得我庫房裏還有上好的老山參,回頭讓鴛鴦給你拿出來,你給老大補補身子。”


    邢夫人就笑:“這哪用得著老太太的好東西啊,前段時間皇上賜下來的補品還多著呢,正好璉兒也要補,到時讓廚房多做一份給老爺就是了。”


    賈母點點頭:“這也好。你做事,是越來越周全了。”


    邢夫人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些微小事,哪值當老太太誇獎。”


    這婆媳倆一個有心誇讚,一個不想惹事,一來一往,說得卻也熱鬧。隻是旁人看來,就不那麽愉快了。王夫人想起邢夫人話裏話外好像自己女兒封妃沒什麽了不起,上有皇後,下有兩個貴妃,也不是那麽尊貴心裏就有氣,眼珠子轉了轉,乘著她和賈母說話喘息的空擋,笑著插了一句道:“眼見得娘娘就要省親了,說來還要辛勞大嫂一遭,弟妹我這心裏,可真是過意不去。”榮國府眾人皆知,如今管家的是鳳姐,以前是王夫人,管家權再怎麽輪換,也是輪不到邢夫人的。王夫人這番話,就是在諷刺邢夫人雖是正經的大房夫人,可卻沒那命主持中饋。這事向來也是邢夫人的心病,以前邢夫人可沒少為這事鬧,雖近幾年消停了,王夫人也不認為她真放下了。這次,王夫人就是要往她心口紮刀子。


    誰知邢夫人卻是一臉驚詫:“這後宅的事務自有鳳丫頭管著,弟妹怎麽找上我了?我可是個守拙腦子笨的,那擔得起這樣的擔子?”


    王夫人鳳姐當下全傻了眼:“璉兒外放,鳳丫頭可不是要跟出去了,那還能管著家務啊?”


    邢夫人好笑的看著她:“璉兒出去是一回事,鳳丫頭去幹什麽?這自古以後,媳婦就是要在家中長輩麵前盡孝的。大姐兒年紀又小,哪離得開母親。弟妹這話還是少說得好。”又把視線移向了整個人都傻掉了的鳳姐身上,笑眯眯道,“你向來都是伶俐人,以往對我如何,我都放心裏呢,湖北那地方太過偏遠,璉兒是大男人也就算了,你一嬌滴滴的丫頭,哪好去受那種苦。況且老太太見不到璉兒心裏也難受,老爺心裏也記掛,你是個伶俐的,就留在家裏幫著璉兒好好孝順老太太吧,啊~”你放心,以後我會對你好的,以前你怎麽對我的,以後啊,我也怎麽對你!邢夫人看著鳳姐,笑得意味深長。


    丈夫外放為官,媳婦在家伺候公婆,確是正理,誰都挑不錯來。邢夫人說的又是有理有據,讓人反駁都反駁不過來。鳳姐急得一雙丹鳳眼裏差點燒起了火,左看看賈母王夫人,又看看賈璉,一個個卻都是滿麵為難,半個字都不好多說的,突然她就想起以前跟王夫人擠兌邢夫人時的情景,再看邢夫人那意味不明的笑容,鳳姐隻覺得一陣天暈地眩,整個人都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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