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時候,仇小三找了家小客棧住下,從惡虎嶺的山賊那裏搜了幾十兩白銀,足夠他很長一段時間的花費。點了一桌酒菜,他填飽了肚皮,茭白的月光順著窗戶照近來,映的地板雪白,提著壺濁酒月下獨飲,心頭的愁緒就像一顆種子,開始慢慢的發芽生長。剛出陷龍鎮,他滿心的歡喜,隻想看看山外麵的風景,可真當來了外頭,他卻懷念以往的平靜時光,臭婆娘的影子總是在仇小三的腦海中徘徊,久久不散,連著喝光三壺溫酒,些許是醉了,便抱著劍匣靠在床頭睡去。


    第二日早早的客棧外麵就響起嘈雜的聲音,仇小三翻來覆去睡不著,起身穿好衣服背上劍匣從客棧出來,街上行人匆匆,絡繹不絕,街道兩旁的店鋪敞開大門,叫賣聲絡繹不絕。仇小三順著人流走,四處張望,走到一間兜售小玩意的鋪子前停了下來,掌櫃的是個富態的中年男人,總是眯著眼睛,臉上帶著笑意,他見仇小三駐足停留,便道:“這位少俠可是看中了什麽東西,本店的貨可都是上等,價格公道,少俠看中了什麽?”仇小三撚起枝銀簪,做工精致,末端鑲有一顆小拇指大小的翡翠,他心頭暗道:“這簪子戴在臭婆娘的頭上一定很好看。”掌櫃的見他出神,便道:“少俠好眼光,這簪子可是買來送意中人的。”他老臉一紅,先是點了點頭,很快又搖頭,掌櫃的活了幾十年,哪裏看不出他的心思,也不點破,隻是拿了張巴掌大小的紅布將簪子包起來遞到他手上道:“簪子我本來要賣七兩的,賣予少俠便隻收五兩,希望少俠能討得意中人歡心。”仇小三收起簪子,取出錢袋付了錢逃也似的從鋪子離開,一路上他都在想“意中人”這三個字是什麽意思。


    恍惚間,他撞到了什麽東西,抬起頭來發現前後左右圍滿了人,他收起思緒,起了好奇之心,便聽的耳邊有人在說道:“這瞎眼老道士又來擺攤了,每天隻給一個人算命,不知道今天哪個運氣好,能被相中。”聽這聲音,似乎對瞎眼老道士很是推崇,仇小三注意到其他人臉上均是帶著狂熱的神色,一個個拚命的把前頭的人擠開。他心頭不想摻和這種事,正準備轉身離開,偏偏後頭的人突然用力,一下子就把仇小三擠到了最前方,他這才看到眾人口中的瞎眼老道士長什麽模樣。


    身上披著件洗的發白的破舊道袍,麵如枯槁,須發皆白,紮著發髻,上麵插著枝竹簪子,手腕放著拂塵,盤坐在地上,身前放著一張太極圖和一個巴掌大小的八卦,最怪異的便是他的眼睛,鼓起來就像魚的眼睛一樣,隻有大片眼白,卻不見瞳孔,倘若在夜裏,非得嚇人一跳不可。


    仇小三轉身欲走,身後瞎眼老道士突然開口道:“施主留步。”他停下步伐,頭也不回道:“有什麽事嗎?”老道士嘴唇動了動:“施主為何要急著離開?”


    “不願多聽虛妄之言,免得多費心神,徒增麻煩。”仇小三眉頭驟起,目光銳利,想要看穿老道士,但任憑他如何催動法力,老道士身旁總是被一層白霧遮住,看不透,看不穿。


    “施主怎知我是虛言妄語,卻不是真金良言。”老道士不依不饒道,仇小三心頭微怒,不想多言就要離開,可腳下仿佛生了根一般動彈不得。他體內靈力湧動,還是不能動彈。仇小三心知是遇到了高手,索性先下手為強,探手並指成劍朝著老道士眉心刺去。劍指迅捷,震動空氣,不差鐵劍分毫,隻要刺中了,別說是凡人之軀體,就算是金鐵也要被刺穿。許是仇小三今日運道不好,劍指刺到老道士眉心處便止住,不是他收手,而是刺不下去,有一道無形的屏障護住老道士周身。


    “施主心境頗有欠缺,仍需經曆磨煉。”老道士不為所動,依舊不急不緩的說著。仇小三不知他心中對自己是否有歹意,收了劍指,實則體內法力調動到極致,隨時準備在度出手。這老道士雖然會些詭異手段,可他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輩。


    “今日你是不打算讓我走?”仇小三沉聲喝道,他卻沒有注意周遭的人全都不動,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卻是被施了道法定住。瞎眼老道士搖了搖頭:“非也非也,老道隻是想為施主卜上一卦。”


    “為何非要替我卜這一掛?”他問道,老道士輕歎一口氣,卻道:“天意如此,我和道友之間合該有段緣分。”


    “何緣?”仇小三問道,他見老道士不似說謊,但也不會輕信於人,隻道老道士心中對他有所圖謀,臉上不動聲色,卻是想要看看老道士究竟想要耍些什麽花樣。怎麽瞎眼老道士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捋著闔下胡須坦然一笑,道:“時候未到,天機尚不可泄露,倘若你我有緣,便還會再見,那是你自會知曉。”言罷,就這麽憑空消失了,仇小三能動了,他眼中閃過絲絲莫名神色,隨即把長劍收回鞘中,這時周圍走恢複了嘈雜,仇小三從人群中穿梭而行,很快消失在街尾。


    回到客棧,他心中思緒久久難平。仇小三怎麽也想不到才出陷龍鎮沒多久就遇到了瞎眼老道士這般怪物,他鬆散的內心卻是警惕起來,這些日子讓他有些浮躁和狂傲,本以為山外麵的人不過如此,可現在想來反而是自己坐井觀天,這為仇小三敲響了警鍾。從回到客棧他便沒有再出去,一直在房間裏打坐練氣。這些日子他都不怎麽修煉,須的感謝這瞎眼老道士,否則他還得懶惰下去,那樣隻會浪費臭婆娘對他的期盼。


    一連待了七八天,鬥南郡的風光他領略的差不多,身上的銀錢也沒剩下多少,除了老道士外,這鬥南郡他並不曾看到多少厲害的人物,許多人都是空有虛名,實則弱的很。仇小三接連拜訪了七八家幫派和武館,連一個能接他兩劍的人都沒有遇到過。


    他本想直接離開鬥南郡,可鬼使神差的問到了去七縣的路,既然要離開,以後未必還有再回來的時候,仇小三便是去和嵇汕道個別也好。幾天相處下來,他認得嵇汕必然是個好官,隻憑一身的膽氣就不是常人所能有的。


    七縣距離鬥南郡城七八十裏遠,仇小三背著劍匣,腳力堪比勝過駿馬,隻用了半天便到了縣城。然而並沒有看到想象中的繁華,和鬥南郡城相比,七縣太過於破落。三丈高的城牆年久失修,四處是缺口,上麵長滿了青苔和半尺深的荒草,有很久的年頭沒有翻修過,仇小三甚至還在城牆腳下瞧見不少的耗子洞,大白天的竄的“刷刷刷”的響。城門口道路泥濘不堪,兩扇城門腐爛得不行,不曾見的有兵丁看守,也不曾見的有行人進出,整座縣城荒涼無比,宛若鬼城一般,連半點人聲都也聽不見。


    越過城門,仇小三進到內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腐朽臭味,放眼望去,卻是些破爛的茅草屋。或許是他走動間發出了聲響,兩旁的茅屋大都分開絲絲縫隙,不少人用一種仇恨和恐懼的眼神望著他,仇小三目光四處大量,隻要被他眼神暼過的房子,裏麵的人立馬把房門“砰”的關上。仇小三暗道不妙,怎的七縣是個如此詭異的地方。


    “難不成是遭了天災,一個個骨瘦如柴的。”他小聲嘀咕兩句,走到一間茅屋前手掌拍了拍房門:“裏麵有人嗎?”他本想找個人問問去縣衙怎麽走,奈何這家人死活不開門,連著敲了好幾天都是一般模樣,任憑他快把房門敲破了也沒人肯放他進去。又走了百步有餘,他停在一處草堆旁,從草堆裏麵拎出個瑟瑟發抖的乞丐,麵如紅土,瘦的骨頭連著皮,雙眼無神,看到仇小三便嚇得六魂無主,口中練練道:“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仇小三聽的奇怪,隻道:“吃你做甚,我就想問問縣衙怎麽走。”聽他如此說,這人才好了些,不敢抬起頭來看他,一隻手指著左邊的小巷子:“從這裏直走,在轉個彎就是縣衙。”接著又聽的乞丐問道:“你是從外麵來的?”仇小三放他下來,回到:“自是從七縣路過,前來認個故人。”那乞丐本想再說什麽,可嗚嗚吱吱了半天也沒說,仇小三等的不耐煩了便沿著乞丐指的路進到小巷子裏麵,走了三百步又沿著巷子向左拐,走了一小會才找到七縣的縣衙所在。


    亦是破落無比,堂堂縣衙連個差役都沒有,院子雖然大,卻像幾年沒住人一般,四處掛著蜘蛛網,野草叢生,哪裏有半分衙門的威嚴。仇小三眉頭驟起,見無人阻攔,就自顧自的進到縣衙裏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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