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住所距離不遠。


    兩人說著話,沒多會兒就到了。


    才進門,就聽到屋裏傳來一聲脆響。


    那是瓷器碎裂的聲音。


    柳福兒站定,眸色淡淡。


    不論過了多久,劉氏的脾性都一如既往。


    翠柳小心賠笑。


    “奴這就進去回稟。”


    她抬眸,見柳福兒沒有吭氣,便一溜小碎步的跑進去。


    屋裏有一瞬的安靜。


    很快,翠柳出來。


    “夫人請你進去。”


    柳福兒輕嗬。


    依照她的了解,劉氏是絕不會對她說請字的。


    她進了裏間。


    劉氏歪靠堆疊起來的大迎枕,一手支著榻幾望她。


    柳福兒斂襟見禮。


    劉氏擰著眉毛,盯著這個從她中毒到脫險都不曾見過的兒媳。


    柳福兒站起身,眉色淡淡的垂下眼。


    僅以餘光端量。


    想必梁帥的蒼老,劉氏明顯要好上許多。


    雖說她五官還有些歪斜,但相比早前,還要好上許多。


    “阿娘尋我,可是有事?”


    柳福兒靜等了會兒,見劉氏遲遲不曾開口,便發問。


    她離開江陵多時,許多事需要她敲定。


    她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在這兒浪費。


    “這些日子,你都去哪兒了?”


    劉氏略過那句不想聽的,問。


    柳福兒蹙眉。


    她是一城之主,更是幾地之主。


    莫不是每天去哪兒還要跟她匯報?


    “做該做的。”


    柳福兒冷淡的答。


    “什麽叫該做的?”


    劉氏被柳福兒的態度深深激怒。


    她臉頰漲紅的追問。


    柳福兒忍耐的吸了口氣,道:“你是有事找我?”


    “沒事不能尋你?”


    劉氏道:“再怎麽說,我都是你長輩,論理你難道不該一回來,便來與我請安?”


    柳福兒閉了閉眼,斂襟再次行禮,硬擠出點笑意。


    “這樣可以嗎?”


    “我渴了,”劉氏理直氣壯地的吩咐,“給我倒杯茶來。”


    柳福兒冷冷看她。


    時至今日,她們已沒可能恢複婆媳關係。


    大家互不幹擾,各過各的才是最好的相處方式。


    但她顯然不是這麽以為。


    柳福兒勾了勾唇,瞥了眼屋裏丫鬟。


    “都聾了,”她道:“夫人乃是客人,不論衣食住行,都需照料妥當,稍有差池,我唯你們是問。”


    她揚聲說完,朝劉氏淡淡一笑,轉頭出去。


    “你,給我回來,”劉氏氣得嘴角急劇抽搐,一張臉幾乎能滴出血來。


    翠柳碰了茶盞過來。


    劉氏氣惱的揮開。


    耳聽得清脆響聲,柳福兒吩咐:“以後這院裏瓷器一律換成漆木。”


    她現在手頭緊得很,可沒錢浪費。


    柳福兒闊步出了院子,想了想,轉去另一邊。


    穿過一道月洞門,便是虞氏居住的地方。


    柳福兒立在那兒好一會兒,才來到門口。


    守門婆子見她,忙躬身見禮。


    柳福兒點頭,道:“老夫人可在?”


    婆子趕忙道是,又道:“這時辰,老夫人都在佛堂誦經。”


    柳福兒望了眼天。


    這會兒已經將近傍晚。


    從前虞氏隻在早上時誦念。


    婆子瞧出柳福兒疑竇,忙道:“老夫人說,而今戰亂不斷,殺孽太重。”


    “她多念一份往生經,就能多超度一個。”


    “她是從死人堆裏出來的,總要為那些人盡些心才好。”


    柳福兒默了默。


    看來,早前徐大所為,給虞氏極大打擊。


    她低聲道:“除了這些,老夫人身體可還硬朗?”


    “老夫人身子骨倒是不錯,”婆子道:“常管家每日都讓人送來補湯。”


    “老夫人頓頓都喝幹淨的。”


    柳福兒鬆了口氣。


    能吃能喝,總是好的。


    她提步進去。


    候在門邊的丫鬟急忙入內回稟。


    等柳福兒從甬道進去時,虞氏從佛堂出來。


    “回來了?”


    見到柳福兒,虞氏露出歡喜的笑。


    “回來了,”柳福兒笑應,屈膝行禮。


    “好了,”虞氏一把拉住她,坐到榻上。


    “出去這麽些日子,你這瘦得都脫相了,”虞氏話語輕柔。


    細聽還能察覺內裏隱隱的心疼。


    柳福兒垂眸,眼圈微紅。


    不論她如何能幹,如何強悍,終究是個女人。


    還是需要人來關心。


    “外麵的事總是忙不完,這段日子就留在家,好好補養一下。”


    柳福兒點頭。


    如今,府裏一個兩個都不安分。


    偏他們還占著輩分。


    若她不在,還不知要鬧出什麽幺蛾子。


    虞氏拉著她微涼的手,絮叨著說起早前遇險之事。


    這些事,柳福兒都知曉的一清二楚,但她還是耐心的聽虞氏說著。


    末了,虞氏紅著眼,極為慚愧的道:“是我老婆子貪生,結果害了那些個忠心的將士。”


    “沒有,”柳福兒反手握住她。


    “這都是他們心甘情願的,”她道:“且康兒不是也給他們報了仇,把徐家徹底打殘?”


    虞氏輕緩歎氣。


    “可若沒我,將士們也不會犧牲,康兒也一樣可以收拾徐家。”


    柳福兒沒有接話。


    因為這是事實。


    她無可辯駁。


    虞氏又絮叨了會兒,才留意天色已經黑了。


    她忙推柳福兒。


    “說著說著我都忘了,你才剛回來,該是有好些事要辦呢吧。”


    “沒事,”柳福兒道:“緊急的我我都處置了。”


    “我陪你吃了晚飯再走。”


    “可別耽誤正事,”虞氏嘀咕。


    “不會,”柳福兒笑應。


    這次再見,她可以明顯感覺虞氏是上了年紀的老者。


    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體貼明理,但在說話時,卻來來回回的絮叨。


    柳福兒不禁傷感。


    陪虞氏吃完飯,柳福兒回去自家院子。


    老常尋來,遞上兩個竹筒。


    “府衙送來的。”


    柳福兒瞄了眼上麵完好無損的蠟封,捏碎了打開。


    看完之後,她露出喜色。


    片刻又沉下臉來。


    “怎麽了?”


    “可是又有事了?”


    老常問得小心翼翼。


    柳福兒搖頭。


    “田家和汪家都有投誠之意。”


    “這,不是好事?”


    老常疑惑。


    柳福兒勾了勾唇。


    與她而言,自然是好事。


    可與梁帥,卻是悖逆叛臣。


    柳福兒垂下眼,思忖半晌,寫了兩封內容相差無幾的信遞給老常。


    “盡快送出去吧。”


    老常捏著信,道:“這可是好事,你……”


    柳福兒擺擺手,示意他去辦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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