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從將飯食擺好,恭謹的退了下去。


    彝娘子三步並做兩步的跑到桌邊。


    汪四郎微微搖頭,跟著坐過去。


    “這個羹味道不錯,”彝娘子俏皮的睨了眼,捏起舀羹的白瓷勺。


    汪四郎淡淡嗯了聲,修長的手指捏住筷箸。


    彝娘子眼眸彎起,盛了大半碗擱到汪四郎跟前,而後看他。


    汪四郎垂著眉眼,捏起小巧的調羹,舀了半勺,放到嘴裏。


    “好吃嗎?”


    彝娘子歪著頭問。


    汪四郎點頭。


    早在兩人過來之時,司空茂便把家裏擅長料理南地口味的廚下送了過來。


    汪四郎雖是北地人,卻自小跟著柳福兒在江陵長大,口味上早已隨著那邊。


    汪四郎咽下嘴裏吃食,又舀一勺。


    彝娘子見他胃口不錯,頓時眉眼彎彎,也給自己盛了碗。


    汪四郎吃了幾口,側眸。


    不知是不是自己錯覺,總覺得彝娘子的臉不自然的透明。


    整個人都灰撲撲的,好像鑽到什麽地方,拱了一夜的感覺。


    “你是不是哪裏不適?”


    不管怎麽說,彝娘子會跟來,都是因為他。


    與她,他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沒有,我很好啊,”彝娘子急急接口,掩飾的低頭。


    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掩住眼底的慌色。


    汪四郎定定看她。


    彝娘子屏著氣,一口口趴羹,結果反倒把自己撐得差點噎到。


    汪四郎眯了眯眼,才要說話可就見她猛地抬頭。


    “怎麽這麽看我?是不是覺得我今天特別漂亮?”


    她歪著頭,忽的往前一湊。


    幾乎瞬間。


    汪四郎收回視線,重又低頭用飯。


    被如此明顯的嫌棄,失落是在所難免的。


    但更多的是慶幸。


    畢竟她身上也有無法與人言說的秘密。


    彝娘子抿著嘴,夾了點青菜,悶悶塞進嘴裏。


    兩人沉默的吃了早飯,彝娘子很怕他再繼續早前的話題,早早就回去了。


    仆從撤走碗碟之後,汪四郎尋來毛二。


    “有沒有法子在唐氏吃食上動手腳?”


    毛二皺著眉頭,“若是從前,倒是不難。”


    “不過現在”


    他抿了嘴角。


    汪四郎微微點頭。


    他是進過梁府的,如今的梁府有多戒備森嚴,他比誰都清楚。


    不過也正是如此,他才覺得,相較前院,後院的守備實在流於表麵。


    若從那兒下手,倒還有可能成事。


    “陸家這幾天如何?”


    “還是那樣,陸家人都在宅子裏,隻有管事時常出來走動,”毛二抬頭,不大明白他怎麽會讓轉換話題了。


    汪四郎微笑。


    “我聽說過城主領眾人抗亂軍一事。”


    “當時,陸家出力不少,家中護衛幾乎折損殆盡。”


    “是啊,那會兒多虧了陸家和幾個家族鼎力相助,”毛二笑著躬了躬身,“就因此事,連帶夫人和老爺也都對那幾家格外高看。”


    “這些年來,大家走動都不曾斷過。”


    汪四郎微笑,看毛二。


    毛二開始還笑,可笑著笑著就明白過來。


    他頓時收了笑。


    “郎君,你莫不是”


    他張了張嘴。


    汪四郎微微點頭,將桌幾上的藥包推過去。


    “可,那陸家”


    從打梁家出事之後,兩家可是一直沒再往來過。


    人心這種東西,實在太過難說。


    萬一陸家把這事告訴唐氏,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沒事的,”汪四郎淡聲道:“城主曾說過,陸家家主急公好義,家中郎君皆以守護這座城池為己任。“


    他道:“我信城主眼光。”


    毛二垂下頭,沒有吭氣。


    “不然你尋一家自覺能夠完成的,”汪四郎道:“不過我的建議還是陸家。”


    毛二抬眼。


    “原因有二。”


    “其一陸家傳承久遠,不遜於盧家,其二,陸家與司空家與梁家皆交好,大家交往皆在一個層麵。”


    “若他們想要拿下汴州,進而與江南呼應,拿下淮水及他地,有陸家盧家幾家呼應,將會容易得多。”


    他道:“這應該就是他們滯留此地,並推出唐氏的目的。”


    “那陸家他們,”毛二頓時心驚膽戰起來。


    真要如他所言,那陸家怕是已經在搖擺,保不齊幾時就投過去了。


    這樣的情況,他又怎敢把那東西送過去?


    “盧葛兩家前往梁府時,並沒有遮掩。”


    “想來其他世家早在兩家車馬行過之時就已得到消息。”


    “可他們直到現在也沒半點異動,”汪四郎勾了勾嘴角,眼眸微轉。


    “但凡經曆百年的世家就沒有一個傻的。“


    他道:“我猜,他們是在等。”


    “等?”


    毛二疑惑。


    汪四郎點頭。


    “等府衙,或者說在是等江陵動向。”


    “若我們沒有半點作為,隻怕不出十天,這些人便會做出抉擇。”


    毛二眼眸快速閃爍。


    所以,他這般行險,是為了避免大規模叛變?


    “我這就去辦。”


    毛二恭謹行禮,快步出門。


    汪四郎揉了揉額際,輕輕歎氣。


    有句話他沒有說。


    正如他所說,這些人都在等。


    不過大多數應該是等梁帥咽氣之後,汴州城發生的變故。


    不然府衙距離那麽近,便是徐家人再盯梢,以他們經營多年的手腕,還是有法子通知到的。


    所以,現在留給他的時間不多。


    他必須盡快尋到梁帥。


    起碼確保他性命無憂。


    第二天,汪四郎才剛起身,毛二便來回稟。


    陸四郎答應幫忙了。


    汪四郎思忖片刻,便想起來了。


    陸四郎與司空八郎意氣相投,關係一直極好。


    毛二躬身,道:“小的怕引起徐家注意,便去了四郎君常去的茶舍。”


    “剛巧昨晚四郎君過去,聽了小人所言,便答應了。”


    “他可有什麽異樣?”


    毛二道:“四郎君隻問了藥效,確定不會立時死去,便答應了。”


    汪四郎輕吐了口氣,剛要吩咐,就聽毛二道:“未免意外,小人還命人盯著陸李兩家。”


    汪四郎眼眸閃了閃。


    陸家自不必說,李家卻是四郎君妻室的娘家。


    毛二之所以如此,也是為了確保危險來臨之時,能夠急早應對。


    此舉有失厚道,卻是為了大家著想。


    即便汪四郎心裏不讚同,卻無法責怪。


    因為,逼得毛二不得不如此的便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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