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走走停停,將近盛夏,終於進了衡州地界。


    侯小郎終於不用在暗格裏藏了。


    坐在船篷邊,他看著恭請柳福兒入內的兵士,即便船已遠去,也不改恭謹的姿態。


    如此的情形,便是侯泰在時,他也不曾見過。


    進了府衙,柳福兒等人各自盥洗。


    青止幫侯小郎梳攏齊整,帶著他來到花廳。


    經過月餘的調整,她顯然明了了自己的位置,不再喧賓奪主。


    她畢竟是侯泰交托的人,柳福兒也無意逼得太緊。


    用過飯,其他人各自回了院子歇息。


    柳福兒去了前院府衙。


    負責這裏的是謝大從江陵過來的書吏裏提拔出來的。


    此人話不多,做事很是嚴謹負責。


    衡州城經過重創,相比其他需要發展的城池,這裏隻需要穩紮穩打。


    謝大便是考量到這點,才把他安排在這裏。


    這點柳福兒在看了幾本公文之後,很認同謝大所為。


    既然人選沒錯,她索性放手。


    不想書吏見她隻隨手翻翻便起身要走,忙跟上來道:“大人,屬下這裏還有些公文,您看能否批閱一下?”


    柳福兒停了腳步,道:“什麽事?”


    書吏陪著笑,從成堆的公文上找出兩本,道:”這是屬下匯總的田地總數。”


    柳福兒翻了翻,見上麵密麻的數字就眼暈。


    她擱了公文,道:“有什麽事直說。”


    “是這樣的,”書吏道:“這裏土地肥沃,氣候也好,正適合農事。”


    “屬下這幾年也一直著意墾荒。”


    “隻是這人口實在不多,顧得自家的地,便顧不得其他地方。屬下已將兵士以輪換製,下放耕種,但這隻是杯水車薪,且兵士正職是守衛城池,如今這般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所以,屬下想,能否遷徙過來幾千人。”


    柳福兒撓了撓眉心。


    “不然少些也行,一千兩千都可以,”書吏忙道。


    見書吏一副生怕被拒的模樣,柳福兒忍不住笑了。


    “回去之後,我會斟酌。”


    書吏鬆了口氣,忙做出恭送模樣,再不敢提其他。


    翌日,柳福兒幾人重又登船。


    這一次,行速明顯加快。


    沒出半月便返回江陵。


    卡口上,崔八郎正在巡城。


    見柳福兒回來,他上前見禮。


    看著他一身戎裝,柳福兒微笑道:“這些日子可都還好?”


    “都好,”崔八郎道:“鄂嶽那邊也很順利,謝郎君來信,不日便會折返。”


    柳福兒點頭,道:“你先忙,過後再聊。”


    崔八郎行了個軍禮,略過立在柳福兒跟前的小豆丁,瞬時想起與自己頻頻交手的侯泰。


    昔日情景再次浮現眼前。


    樓船緩行,很快走遠。


    侯小郎到底身子還有些弱,柳福兒帶著他回了艙室,直到停靠上阜頭,才重又出來。


    梁康和汪四郎已得了傳信,早早來到阜頭。


    見到柳福兒,梁康一張小臉頓時笑開了花。


    柳福兒含笑,與侯小郎道:“那是你的兩位兄長,以後你便要與他們一道讀書。”


    侯小郎抬眼,有些怯意的望去。


    搭板很快搭好。


    梁康和汪四郎一前一後的跑了上來。


    見到侯小郎,梁康咧了個笑,便歡快的喊阿娘。


    汪四郎則是喘了口氣,待到氣息微定才拱手見禮。


    柳福兒笑應,介紹山小郎給他們認識。


    對這個突然加入的小兄弟,梁康很是友善。


    畢竟阿娘都要親自去接他過來,阿娘的麵子是一定要給的。


    梁康笑眯眯的見禮,並自報姓名。


    汪四郎也跟著照做,


    侯小郎眨巴下眼,怯生生的道:“我叫候健。”


    到這時,柳福兒才知曉侯小郎的大名。


    “那我就叫你健哥兒,”梁康伸了手,道:“你可以叫我大郎。”


    侯小郎盯著梁康白淨的小手,抿著嘴。


    梁康一直保持伸手姿勢,眼睛晶亮的看著他。


    終於,侯小郎掙開柳福兒的手,慢慢的伸了過去。


    梁康一下子握住,並搖了搖,道:“好了,咱們走吧。”


    “我那裏還有給你準備的東西,可好玩了。”


    梁康的手很暖,笑容更暖。


    侯小郎有些呆的被梁康牽下了船。


    遠處,青止望著山小郎的背影。


    由頭至尾,他似乎都沒想起來還有個她在這兒。


    包娘子從艙室出來,見她望著府門方向出神,便跟著看過去。


    看到已經走遠的侯小郎背影,她咧了下嘴,來到柳福兒跟前,道:“我這就回去了,過幾天我再過來。”


    “不急,他現在還好,過些時候再說也行,”柳福兒道:“畢竟他這身體是得長期調養的。”


    包娘子的孩兒還小,又離開母親多時,柳福兒想讓她多陪陪孩子。


    包娘子明了她的好意,便點頭離開。


    老常從角門過來。


    柳福兒隨即下了船,道:“可有書信?”


    老常點頭,將收著的信給她。


    柳福兒極快的翻看了遍。


    都是謝大寫來的。


    她不想承認,此時的心情有些失落。


    她示意老常去船上收拾箱籠,她一人緩步進了府邸。


    走在遊廊裏,她打開信。


    逐一看過,她人已站在院子門口。


    赤槿正笑望著她。


    柳福兒朝她淺笑,道:“總算回來了,給我弄些熱水。”


    赤槿上前,扶了她,道:“一早就備好了。”


    柳福兒笑靠著她,一道進了屋。


    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柳福兒軟軟靠在軟榻裏。


    赤槿將她頭發籠在榻外,用大棉帕子絞著。


    重槿端了湯羹過來,見她起色不佳,心疼得直勸她多用些。


    柳福兒不想拂了她好意,便用了大半碗。


    重槿端著碗出去,心裏盤算著明天多燉些補氣血的湯羹。


    赤槿將頭發絞幹,以梳篦一下一下的梳攏著。


    柳福兒有些意興闌珊的起身,道:“我有些乏了,若康兒來,便告訴他我歇了。”


    赤槿服侍她上了床,拉好床帳,悄聲來到門邊。


    柳福兒睜開眼,看著頭頂承塵。


    從兩個人吵架,到現在差不多四個多月。


    這麽久的時間,梁二竟然真個沒有半點消息。


    他還真是狠心。


    柳福兒咬了咬牙,用力閉上眼。


    既然他不想她,她又何必自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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