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幾日,梁康的周歲禮才隻得一塊平滑的木板。


    倒是周家兄弟已將縮小之後的零件畫出一小半。


    臨時被改成木匠工坊的正廳裏,一地的碎木屑中,柳福兒端著塊木料,琢磨該怎麽削。


    孫禮敲門板,道:“城主,江南的商船到了。”


    柳福兒擱了木板,過去開門,問:“在哪兒呢?”


    孫禮一禮,回:“全郎君讓送去館驛。”


    柳福兒嗬了聲,將袍子上的木屑拂掉,道:“跟船過來的是何人?”


    “聽回稟,來人姓侯。”


    柳福兒挑眉,心說全四這是誠心的吧。


    池陽和吳州如今的關係可不太融洽,共用一個小院,可別打起來。


    她道:“我回去收拾一下,你去叫都尉先去館驛。”


    孫禮領命出門。


    柳福兒回頭,跟周家兄弟交代一聲,才去後院梳洗。


    換了身齊整衣裳,柳福兒道:“這幾天溫度眼見著高了,你與孟嬸商量一下,挑幾個針線好的進來,給府裏丫鬟小廝都做兩身衣裳。”


    赤槿答應著捋順她身上的披帛。


    柳福兒叫來重槿交代道:“今天府裏設宴,你和阿嫂張羅一下,我記得大兄那裏還有幾甕好酒,與他說說,先拿來與我。”


    重槿點頭,心裏盤算著菜譜。


    赤槿見柳福兒提步,忙趕緊跟上。


    經過重槿時,她小聲道:“精細些,莫要鋪張。”


    重槿深吸口氣,用力點頭。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考驗她的時候來了。


    馬車搖晃著停在館驛門口。


    館吏殷勤的迎了柳福兒下來,道:“城主,梁都尉正在西院。”


    他微微側開半步,在前引路。


    蒼翠的香樟樹肆意伸展著枝丫,將越發熱烈的陽光擋在小徑之外。


    柳福兒步履輕快的往前行著。


    沒等走到近前,便聽到裏麵傳來男子爽朗的笑聲,接著便是棍棒揮舞發出的特有呼呼聲。


    柳福兒站定,聽了片刻,她微微一笑,找來候在門邊的孫禮,道:“我就不進去了,待會兒與都尉說,府裏已備了好酒,讓他們莫要遲了。”


    孫禮點頭。


    此時院裏傳來侯泰的叫好。


    柳福兒笑意漸濃,道:“與都尉說,若是侯都尉有雅興,不妨帶他去校場轉轉,讓他也看看咱們柳家軍的風采。”


    孫禮拱手領命。


    柳兒笑望了院中,轉去東邊。


    宋大郎雖然一直留在院裏,但對館驛裏的情況一清二楚。


    見柳福兒隻停了片刻,便過來這邊,他提著的心頓時一鬆。


    又聽柳福兒相邀,他遲疑了下,到底還是答應下來。


    交代了時間,柳福兒笑著離開。


    上了車,待到車子駛離館驛,柳福兒道:“你去趟校場,讓錢四叔準備一下。“


    赤槿一禮,轉出車子。


    柳福兒敲了敲廂板,讓車夫把車趕去府衙。


    一進門,就見全四抱著一疊文書過來。


    在他沒開口之前,柳福兒先道:“四郎,我是來請你喝酒的。”


    全四頓住手。


    柳福兒嗬笑,道:“府裏設宴,可別來晚了。”


    她說著話,踩著車夫尚未收起的腳踏,鑽進車子。


    車夫扭臉看車裏,柳福兒急忙擺手。


    車夫會意,揮鞭子將車趕走。


    待到行出些距離,柳福兒撩了車簾回望。


    見府衙門口隻有兩個兵士把守,這才舒了口氣。


    回到府裏,她先換成寬鬆的胡服,才回到正院。


    周家兄弟手裏的零件大抵現出些模樣,見柳福兒過來,便將模子給她看。


    柳福兒哪裏懂這些,忙擺手示意他們自便。


    她轉去邊上處理餘下的一些公文。


    入夜,屋裏的視線已然昏暗。


    周家兄弟收拾了物什,告辭離開。


    柳福兒起身來到兩人打好的半成品前,一一看過之後,才轉去後院更衣。


    重槿怕她空腹飲酒,抽空讓人先送了碗羹來。


    暖滑的魚羹落肚,柳福兒舒服的眯起了眼。


    赤槿正為她梳理發髻,見狀不由輕笑。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來稟,又有商船入城,全四已趕至卡口。


    柳福兒側頭想了下,拍了拍赤槿,道:“你去趟卡口,若船是潯陽的,便一起請來。”


    赤槿拿了兩朵小巧金花,把她鬢角別住,便攏了袖管,快步出門。


    柳福兒對鏡正了正發簪,來到臨水亭中。


    戌時將至,宴席即將開始。


    宋大郎寬袍大袖,步態悠然。


    柳福兒忙上前,迎他落座,道:“郎君如此風姿,倒讓我想起當年的四郎君了。”


    宋大郎挑眉。


    柳福兒笑道:“那時旅途疲乏,我們個個如在泥裏滾了幾滾的泥猴,唯有四郎高冠博帶,衣袂翩然,不似凡人,倒如仙人。”


    宋大郎哈哈笑言,“柳城主誇讚了,論風雅才學,膽識見識,某連四郎君三成都不及,唯有學學表象,裝裝樣子罷了。”


    柳福兒笑讚宋大郎謙遜。


    宋大郎雖搖頭,做無奈狀,心裏卻是得意非常的。


    他拿漿淺啜了口,擱下時餘光一撇,正見梁二與侯泰把臂同來。


    他笑意頓時一收,背脊微挺,如筆直標杆。


    柳福兒也看到兩人過來。


    她笑著起身,迎到亭邊,拱手寒暄。


    侯泰笑著回禮,想要說此番帶來的物什。


    梁二一勾他肩膀,笑道:“先喝酒,待會兒再說事。”


    柳福兒笑著點頭,轉身要與兩人進去。


    全四從後而來,人未到,聲先至。


    柳福兒轉過身,同時拱手。


    全四笑嗬嗬,側身將身後之人讓出。


    柳福兒忙拱手,道:“段郡守,不知郡守親自前來,有失遠迎。”


    段郡守捋著胡子,眼睛極快的往亭中一望即收,複又一副笑吟吟的模樣點頭回禮。


    柳福兒請了他入內,在旁人沒留意的角度看了眼全四。


    全四無聲的說,好些石頭。


    柳福兒眼睛微微彎起。


    尋陽出產一種奇特石頭,似青非青,似墨非墨,時下世人皆對此有所獨鍾。


    隻是這石頭質地堅硬,產出不多,每年能流出世麵的石雕並不多見。


    眾人各自落座。


    柳福兒看了眼梁二,示意他開席。


    梁二搖頭,側眸看孫禮。


    孫禮趕忙來到柳福兒跟前,將她麵前的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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