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四苦笑,柳福兒自知失言,幹咳一聲道:“不然我去附近城郡轉轉,時下世道紛亂,總有識趣的懂得該怎麽做。”


    “我也與住持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借上一點,”徐四看她半晌,拿出一冊圖卷,攤開來道:“大郎,你且來看。”


    柳福兒湊過去,與徐四同看那卷泛黃的圖卷。


    徐四點了偏西的一處,道:“咱們現在在這兒,再往前就是白馬寺,”他指了畫這個小塔模樣的圖標,而後手指下滑,道:“往南有個小縣,隸屬白馬寺,那裏開設的糧店米鋪均是白馬寺所屬,我們既要與其借糧,便不好再打這兒主意。”


    “要去隻能去這裏,”他手指再往下滑,點了點,上麵寫著三個鬼畫符。


    柳福兒貼跟前看了兩眼,三個字裏她就認識打頭的朱字。


    徐四道:“從這兒去朱家橋,快馬差不多半天,你們這就走,或許能在宵禁之前入坊。”


    “我這就去,”柳福兒起身,道:“煩請四郎給我份手書,或者信物。”


    徐四淺淺一笑,解了腰上的佩扣,遞給她道:“這是我印信,若有人投誠,你盡可將之帶來。”


    柳福兒忙跪坐端正,鄭重一禮,道:“必不負郎君所托。”


    徐四將她扶起,揚聲命令車隊停下,吩咐小乙取了套自己的衣裳過來,道:“時人多重視皮囊,大郎既要入世,還是隨俗的好。”


    柳福兒沒有推辭,接了衣裳打成個小包,背上,道:“我不諳武藝,也不通騎術,還需帶兩個人與我同往。”


    徐四道:“隊裏眾人,大郎盡可去選。”


    柳福兒一拱手,提步下車。


    她點了個模樣略微俊俏,據說身手十分敏捷的劉姓護衛,又轉去後麵找錢老四,讓她隨自己走一趟。


    錢老四很不情願,道:“這裏這麽多人,你幹嘛找我。”


    柳福兒斜他一眼,自然是看重他粗枝大葉的魯莽。


    她轉而跟過來看情況的老常道:“今天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徐家領隊說,沒有糧,就不需要咱們押車。”


    老常麵色一變,“我也正想找機會問你呢,這到底是咋回事?”


    柳福兒搖頭,道:“能有什麽,誰拳頭硬誰厲害唄。”


    老常默了默,道:“我是信了你才帶著兄弟們來的,你可不能撇下我們。”


    柳福兒笑了,合著她這是被賴上了。


    不過她本也沒想半途撂挑子,而且辦了好事不表功也不是她作風,便道:“所以啊,我當場就攔了,又跟郎君請纓去弄糧。”


    老常眉頭微動,眼神變幻了下。


    柳福兒道:“隻要弄到糧,咱們就大功一件,至於去淮南怎麽樣,那還用說嗎?”


    老常瞧了瞧柳福兒這單薄的身子板,一拍錢老四,道:“老四,你跟著去一趟。”


    錢老四拉長著臉,小小的動著嘴唇,到底沒能說個不字。


    王二悄悄溜了過來,見她背上的小包,道:“大兄,你要出門?”


    柳福兒點頭,道:“我出去一趟,晚些時候與你們匯合。”


    王二急道:“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柳福兒搖頭,道:“你跟郎君去寺裏,打探清楚存糧情況,讓郎君心裏有個數。”


    王二不想和柳福兒分開,揪著她袖子不肯撒手。


    “聽話,”柳福兒微微瞪眼,道:“郎君收你入門下,你總要讓旁人瞧瞧你的本事,不然豈不讓人笑話。”


    “我不怕人笑話,”王二嘀咕。


    “那郎君呢,我呢,”柳福兒道。


    王二低下頭,扭著手指頭,不吭氣了。


    柳福兒扯回自己袖子,道:“沒多久,最遲明天晚上,一準追上你們。”


    “那你說話可要算話,”王二緊跟著一句。


    柳福兒點頭,轉頭見老常已把錢老四說服,並交代,“出去之後,一切都聽大郎的,她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錢老四老實的點著大頭,抬眼見柳福兒看來,便一拱手。


    柳福兒忙回禮,笑道:“勞煩錢四叔帶我一程。”


    錢老四性子爽直,答應了便不含糊,他立刻去牽來健馬,大馬金刀的跨上去。


    柳福兒搭著王二肩膀,踩著馬凳,小心的坐在後頭。


    劉護衛從領隊那兒拿了入城辦差的證明,很快策馬趕來,。


    柳福兒朝老常和王二一拱手,沒等說話,就聽老常暴喝一聲“駕。”


    柳福兒沒防備慣性往後一仰,人差點從馬屁股那兒栽下來。


    馬似乎察覺不對,一尥蹶子,馬尾巴如鋼鞭般掃來。


    柳福兒呀的叫了聲,用違反重力與力學的姿勢一下子坐起來。


    柳福兒痛苦的捂著腰,沒能發難,就聽錢老四嫌棄的道:“坐穩了,掉下去我可不管。”


    柳福兒嚇得不輕也氣得很,可她不會騎馬,想到接下來這百八十斤都得交給他,也不敢爭辯,隻緊緊揪住錢老四衣服,咧著嘴被裹挾進了風力。


    劉護衛在前,一馬當先。


    錢老四不甘示弱,夾著馬腹就去追趕。


    這下可苦了從來都沒騎過馬的柳福兒。


    馬上的顛簸絕對超出她的想象,沒過多久她就覺得五髒六腑都要被顛出胸腔。


    好容易堅持著跑到隱約看到人煙的地方,柳福兒正想說歇歇吧,劉護衛就過來道:“過了這個鎮,前麵不遠就是朱家橋,咱們再快著些,定能趕在宵禁之前進去。”


    錢老四吆喝著一甩鞭子。


    柳福兒隻聽一道鞭響在耳邊炸起,屁股就跟坐在暴烈鼓點上,她就是鼓皮上的一粒細沙,跟著顛來顛去,方向全不由幾。


    柳福兒被徹底顛迷糊了,待到錢老四扯住韁繩時,她還緊揪著錢老四,如小老鼠似的縮在他寬闊的背脊之後。


    錢老四動了動,柳福兒下意識的跟著縮了縮,剛好完美把自己遮好。


    劉護衛已翻身下馬,見此情景不由笑了。


    錢老四被笑得羞惱,一個側身橫抓,就把柳福兒扯出來,順帶扔下馬背。


    “哎,”劉護衛一驚,抬手要攔已經來不及了,隻能看著兩眼轉圈的柳福兒如麵袋子一樣的掉在地上。


    柳福兒哀叫一聲,人還僵僵的,沒有動。


    劉護衛趕忙扶她起來。


    柳福兒痛苦的咧著嘴,一點點挪著腿站穩。


    錢老四下得馬來,見她這般,便道:“瞧瞧你這樣,身上沒有四兩肉,也敢說要來弄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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