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輝斜斜落下,將半片天空染成溫暖的橙紅色。


    梁二郎歪著身子,斜依在馬背上,古銅色的指尖捏著鞭柄輕輕的轉,鞭梢小幅度的在空中畫圈。


    半丈外,王領隊耍橫的梗著脖子,道:“梁家是打算與我徐家交惡不成?”


    梁二郎無所謂的嗬了聲,嗤諷的道:“就憑你,一狗奴,也敢代表徐家?”


    “你,”王領隊氣得臉紅脖子粗,一夾馬腹,就要過去。


    梁二挑釁斜眼,半點不懼。


    “那我呢,”徐四郎步履悠然的從後走來,笑意淺淺的望著梁二。


    王領隊看了徐四一眼,重又退回原位。


    梁二見是hi徐家人,便擦了擦鼻尖,從馬背一躍而下,甲胄隨著他的動作發出細碎的鏘鏘聲,同時也揚起一片細細的塵沙。


    “徐四郎,”梁二郎手牽著韁繩,嘴角微揚,語調微緩:“你徐家可要與我梁家交惡?”


    他漫不經心的搔搔鬢角,挑著眼梢看來。


    “二郎說笑,”徐四溫雅的笑道:“徐梁兩家乃是世家,怎會為了幾車吃食傷和氣。”


    “我就說嘛,”梁二轉過頭,道:“兄弟們,把車押過來,咱們走。”


    “是,”眾將沉聲一喝,兵分兩步,將車隊夾在中間。


    王領隊忙從馬上下來,疾步到徐四跟前,道:“四郎君,這糧不能讓他拿走。”


    徐四淡聲道:“不讓,他就不拿了?”


    王領隊語塞。


    以梁二的性子,不給就生搶,這事他可是沒少幹。


    徐四道:“老常還不知道情況,你帶兩個人跟過去解釋下,別發生衝突。”


    王領隊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應了聲,轉頭走了。


    徐四淡笑提步上前,道:“二郎此行匆匆,可是邊關有事?”


    梁二含糊咕嚕聲,也不知道他說的什麽。


    徐四也不介意,還往前湊了湊,道:“時下雖然有些騷亂,但無礙大局。若邊關吃緊,我徐家不會含糊。”


    梁二斜眼,不耐煩的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旁的不用你操心,也操心不著。”


    他斜跨出去一步,吆喝道:“都幹什麽呢,趕個車還要我去請啊。”


    梁二嗓門本就不小,又是刻意扯了嗓子喊,隻震得徐四耳骨嗡嗡作響。


    將士們很快趕著車過來,梁二一拱手,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回見。”


    他翻身上馬,一抽鞭子,揚長而去。


    糧車碌碌,將士們揮鞭扯韁,一路緊隨,徒留一片洋洋灑灑的塵土。


    王領隊眼瞧著糧食半袋也沒留下,急得滿頭大汗,疊聲問徐四,“四郎君,這可怎麽辦?這家主和郎君要怪罪下來,這可如何是好?”


    徐四理也沒理他,直接上了馬車。


    柳福兒一直縮在徐四身後,待到上車,才道:“郎君,這郎君好大的派頭。我聽說有位驍勇善戰的梁節度使,不知這位是……”


    徐四道:“你想說什麽?”


    柳福兒搖頭,道:“我就是好奇,問一問。”


    徐四道:“他就是梁節度使家的二郎。”


    “果然上陣父子兵啊,”柳福兒麵上讚歎,心裏也在讚歎。


    還是自己聰明睿智,沒有找去梁家,否則這個一身痞氣的土匪頭子,就得她接收了。


    車子重又動了起來,王領隊狠揪幾下頭發,驅馬來到車邊。


    “四郎君,咱們的任務是弄糧,如今糧食沒了,又何必帶那些累贅?不如就此散了,如此咱們也能如期回返。”


    徐四微不可見的蹙眉。


    柳福兒瞪了領隊一眼,趕忙諫言:“糧食沒了,再買就是了。老常帶著人拖家帶口的投誠,怎能你一句散了,就把人扔了。”


    王領隊透過窗口斜瞪柳福兒,“黃口小兒,你懂什麽。賤民而已,拋下又能如何?”


    柳福兒緩緩的坐直,冷聲道:“他們是賤民,你又能高貴多少?脫了你那身皮,你信不信我能揍得連你阿耶都不認不出你。”


    “你這狗奴,”王領隊兩眼圓瞠,提著鞭子,直指柳福兒。


    柳福兒拳頭虛握,眼睛極快的睃著他的身體,躍躍欲試。


    “好了,都是一家人,不要傷了和氣,”徐四冷聲打斷道:“大郎說得對,咱們不能空手而歸。”


    柳福兒挑眉,斜瞪王領隊。


    王領隊錯著後槽牙,臉頰肌肉一陣亂蹦的道了聲是。


    徐四道:“先去白馬寺吧。”


    王領隊拱手,策馬去前麵開路。


    徐四轉過臉,道:“王領隊家裏世代為徐家做事,在他心裏,徐家便是他的根。適才他那話不過是習慣使然,並沒有惡意。”


    柳福兒知道徐四其實是維護她,怕她吃虧的,便歉疚道:“是我莽撞,給四郎惹麻煩了。”


    “這算什麽麻煩,”徐四道:“真正的麻煩是我們沒有糧,便是帶老常他們回去,徐家也未必給他們全部安排活計。”


    柳福兒皺眉,這還真是現實啊。


    她道:“這附近沒有城郡嗎?咱們去那兒買些就是。”


    徐四搖頭,道:“臨行前,我與大兄保證過十日內回返,而今時間過了大半,再沒時間籌措了。”


    柳福兒默算,從淮南過來,快馬需兩天,但徐四是坐車,得多加一天,加上兩天籌糧,兩天趕路,今天又過了大半。


    也就是說,他們就剩兩天零一個晚上了。


    柳福兒想了想道:“咱們要去的白馬寺,他們那兒總有餘糧吧?”


    徐四道:白馬寺有均田千頃,誰少糧,他們也不會少,”他道:“隻是他們頂多幫我們籌措一路吃食而已。”


    “為何?”


    柳福兒奇道。


    徐四道:“這兩年大旱,收成不佳,如今又趕上匪患,他們手握救命糧,怎會不賣個好價錢。”


    柳福兒道:“能誘之以利就不是什麽難事,難道徐家還差銀錢?”


    徐四默了一瞬,苦笑道:“徐家還真差。”


    柳福兒眨巴下眼,徐四道:“如今徐家大半家財都用在準備對付黃二郎的輜重上,糧草上的銀錢都有定數,沒有半分富餘。”


    柳福兒瞪大眼,道:“那你還讓梁二把糧食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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