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順三十年,體弱多病的太子在及冠後,要開始選妃了。


    昌順帝年僅九歲登基,年十四便得第一子。


    可惜那些孩子接二連三都夭折了,太子是第四子,也是正宮皇後之子。


    是昌順帝一手調教出來的皇位繼承人,隻不過自幼體弱多病,不是長壽之相。


    然而太子聰慧仁善,權謀之術手到擒來,幾個弟弟皆臣服於他,內憂外患之下,昌順帝更沒有另立太子的打算。


    昌順三十一年初,沈靜姝年芳十四,正好在選妃之列。


    沈旭作為太子少傅,自然並不排斥自己的女兒成為太子妃。


    隻是太子體弱,又身在權柄之巔,他也心有憂慮。


    就在他為此神思煩惱的時候,張金辰再次闖入沈旭的視線中。


    “老師,學生願意入贅沈府,迎娶靜姝妹妹。”


    張金辰表明心跡,朝堂之上有了卓一帆,他再想做出功績,讓沈旭將手中的人脈給他太難。


    唯有做了沈旭的女婿以後,他才可以走上一條捷徑。


    沈旭並不昏聵,自然察覺張金辰有異。


    他當即反問道:“你可是鍾意靜姝?”


    張金辰當即麵紅耳赤,他來沈府也有好幾年了,可靜姝才豆蔻之年,若說鍾意,隻怕不妥。


    於是張金辰便轉了個彎道:“老師對學生恩重如山,靜姝妹妹若是入了東宮,光是太子殿下的側妃侍妾都夠煩心的,更何況靜姝妹妹淳善,最是慧敏,不應困於宮牆之內。”


    “學生無家室牽絆,又愛憐靜姝妹妹,必將一生好好待她,絕不會行納妾養寵之事。”


    沈旭頓悟,張金辰是想為他分憂。


    可太子品行,他很是讚賞。


    於靜姝的聰慧靈秀來說,一定會照顧好太子,打理好東宮,成為太子的賢內助。


    這也正是他煩心的地方,於公,靜姝的品行和身份是最適合的太子妃人選。


    可於私,他又想女兒平安順逐,幸福愜意地過完一生。


    沈旭沒有答複張金辰,張金辰惴惴不安地走了。


    想到最近忙於跟太子暗訪周邊官吏的卓一帆,沈旭心裏有一個滾燙的念頭再次升起。


    如果張金辰換成卓一帆的話......或許他就願意請太子將女兒從選妃的名單上劃去了。


    接連著四五天都沒有看到卓一帆出現在桌上用膳,晚膳後,沈靜姝泡了一壺清茶去了沈旭的書房。


    “爹爹,還在忙嗎?”


    沈靜姝放下茶托,眸光遊移在書房裏。


    為了方便處理公務,沈旭的書房隔了一間給卓一帆用。


    沈靜姝掀簾去看,隻見冷冷清清的一室,案桌上什麽都收拾得整整齊齊的,讓她忍不住駐足皺眉,覺得自己連進去看看的理由都找不到。


    沈旭見愛女神思,眸色微動,佯裝嚴肅道:“順之此次跟太子暗訪周邊的官員,少說也要半月才能回來。”


    “幾位王爺表麵上與太子相安無事,可難保他們不會心生歹念,追查太子行蹤,暗下殺手。”


    “啊,那順之哥哥豈不是很危險?”沈靜姝一臉驚慌道。


    她皺著眉頭,心裏狠狠地顫動著。


    沈旭聞言,當即皺著眉頭道:“他一個小隨從,怎麽會有太子危險?”


    沈靜姝聞言,當即滿麵愁容道:“那怎麽能比?”


    “太子身邊多是侍衛,若遇危機,定會先護太子。”


    “如爹爹所說,他一個小小隨從,如何能夠跟太子相提並論?”


    “到時若有什麽意外.......那我豈不是......豈不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沈靜姝說到這裏,突然覺得心口突突跳得極快。


    這種感覺陌生又熟悉,一時竟叫她無措難安,好似有什麽東西扯著她的心,叫她再也不能像剛剛那般沉靜等待。


    沈旭見女兒如小鹿迷途,驚慌不安又無辜可憐,當即心裏一軟。


    女兒情竇初開,懵懂不知,忽然明了,到又幾分不知所措。


    可他這個做父親的,又怎麽能眼睜睜視而不見,讓她繼續這般憂心?


    “小傻瓜,爹爹是騙你的。”


    “太子身邊有功夫高強的暗衛,順之不會有事的。”


    “眼看太子選妃在即,爹爹且問你,可想過做太子妃?”


    沈靜姝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她爹。


    她有想過的。


    畢竟,她爹是太子少傅,是太子的謀臣。


    論出身,她最合適了。


    而且太子過府多次,與她早就相識。


    太子胸懷寬廣,最善謀略,一舉一動矜貴優雅,最是讓人著迷。


    可不知怎的,她總是會想起,那個蜷縮在橋洞底下的少年,那樣乞憐的目光像是碧海明珠,早已吸納了她眼中所有的光芒。


    她再看不到那樣的一雙眼,仿佛潛藏了萬千故事,讓她多看一眼都忍不住為之心痛。


    心裏的異樣太過清晰,以至於她一直以來,既想見他,又有些怕他。


    甚至於,她有時候看到他那般深邃的目光時,心裏竟然會忍不住心疼他。


    “爹爹,女兒不想做太子妃。”


    “太子很好,可是女兒......”


    “行了,爹爹知道了。”


    “待爹爹問過順之以後,再來給你做主。”


    沈旭頷首,知道此事隻有他出麵最為合適。


    沈靜姝聽出了言外之意,一時間又喜又憂。


    七日後,卓一帆回來了。


    他們此行遇險,卓一帆為了護著太子,當胸中了一箭。


    本以為必死無疑,誰知道他那心髒與常人不同,因此便僥幸撿回了一條命。


    太子念他忠勇,親自送他回了沈府。


    沈旭得知事情的始末,十分震動,待太子走後,又返回卓一帆的房間探望他。


    看著蒼白虛弱的卓一帆,沈旭心疼道:“你這孩子出去一趟,差點把命都丟了。”


    卓一帆聞言,強撐著笑道:“哪有老師說的這麽嚴重,隻是一點皮肉傷而已。”


    “還要逞強?太子都說,若不是你那心髒異於常人,現在就是具屍體了?”


    “為師還指望著你在朝堂上闖出些名堂,日後好為天下學子鋪一條錦繡之路。”沈旭說完,欲言又止。


    他想將靜姝的擔憂也說出來,不過看著連翻身都困難的卓一帆,沈旭喉嚨裏的話最終還是沒有吐出來。


    卓一帆微微眯著眼,平靜的麵容下是一顆焦灼的心。


    太子選妃在即,他想要獲得太子絕對的信任,救命之恩便是最好的捷徑。


    他的心髒天生異於常人,因此,這不過是他籌謀已久的結果而已。


    為的便是返京後,他能順利娶到靜姝。


    卓一帆抬起頭,十分認真地望著沈旭道:“天下學子需要的,不是一個為他們鋪路的好官,而是能任人為賢,胸懷天下的明君。”


    “天下良臣何其多,縱觀史記,明君難尋。”


    “學生隻是不想,這天下士子錯失良主,百姓再陷危難。”


    沈旭聽著愛徒這番誠摯之言,心裏越發深有感觸。


    他欣慰地望著卓一帆,眼角泛濕道:“有你這番話,為師就算現在死了,也能安心閉眼了。”


    “咳咳......老師怎麽能說這樣的話,兩位妹妹還未出閣,太子尚未榮登大寶,徒兒也還沒有出師,這樣的話萬萬說不得。”


    卓一帆掙紮著,似乎想翻身起來。


    沈旭連忙按住他的身體,嘴裏連聲道:“為師也是一時感觸,你如此認真做什麽?”


    “快快躺下,你的傷很重,沒有十天半月是不能下床的。”


    沈旭安撫了卓一帆,過了一會便道:“太子此行,唯有親信知道,怎麽會泄露了行蹤?”


    “太子可查出了些什麽?”


    卓一帆聞言,當即視線一冷,嘴角冷嗤道:“這內鬼隻怕是出在我們府中。”


    “太子出行是學生提議的,路程也是學生安排的。”


    “這一路,除了太子和學生以外,其餘等人,皆不知幾時返?。”


    “所以,必然是學生在府中走露了消息。”


    沈旭想起太子臨行前,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隻怕太子也想提,但又顧及他的顏麵。


    “依你看,會是誰?”沈旭沉凝道,心中卻已經有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卓一帆頓了頓,有限沉重道:“此事學生隻告知過老師和師弟。”


    沈旭心裏的懷疑得到證實,一時間身心涼透。


    “你且先好好養傷,這件事為師會和太子一同處理。”


    沈旭說完,神情恍惚地離開了。


    待他走後不久,一個嬌俏的身影悄悄地推開了房門。  與此同時,床榻上的卓一帆緊張地閉上了眼睛,胸口的起伏雖然平穩,可那嘴裏呼出的氣息卻粗重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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