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養一夜後,第二日,卓一帆跪在了沈府的門外。


    沈旭聽到長生來報的時候,微微愣了愣神。


    “你去問問他家還有些什麽人沒有?”


    “若是家裏還有人,拿些盤纏打發他回鄉去。”


    長生領命而去,不一會便來回稟道:“是一個書生呢,家裏人都沒了。”


    “他說想跟著大人多念幾年書,到時候就算回鄉,也能教化鄉鄰。”


    “哦?”沈旭捋了捋胡須,站起來道:“想跟著我學?”


    “他怎麽就知道我會收下他的?”


    “少年稚子,不知天高地厚。”


    沈旭語氣雖說不滿,可眼裏的光卻是斂聚光芒。


    長生抿唇不語,誰都知道,他們家老爺最喜讀書人,凡是喜歡讀書的,哪怕就是小廝,他們老爺也會高看一眼。


    若是那等王孫公子,隻知道喝酒逛窯子的,他們老爺最是厭惡。


    卓一帆跪在沈府外,來來往往的府中下人很快便傳開了去。


    沈靜姝知道的時候,穿著她那粉色的夾襖也跑到大門口去湊熱鬧。


    她小小的身影隱匿在門內,隻是探出一顆小腦袋,好奇地打量著那個跪得筆直的少年。


    卓一帆感覺到她的視線,她看人的時候,目光不像別人那樣一閃而逝。


    而是就定定地看著,直到她覺得滿意為止。


    她還是那般天真懵懂,眼裏的光清澈而明亮。


    一雙漂亮的桃花眸耀眼極了,仿佛將這天下所有的美好都斂聚在她的身上。


    卓一帆穩穩地跪著不動,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早就飛了。


    沈靜姝看了一會,確認眼前的小哥哥就是昨天橋洞底下那個以後,她便怯生生地上前道:“是爹爹給的銀錢不夠嗎?”


    卓一帆多想將她的小手攥在手心,然後擁她入懷。


    可他卻定定地望著她,絲毫不敢有逾矩之處。


    “不是,大人給的銀錢夠多了。”


    “那你快回家去吧。”


    “爹爹說了,我家的下人夠多了,小哥哥是進不來的。”


    沈靜姝擰著眉頭,有些苦惱地道。


    雖然她也很想留下這個小哥哥,可是她不能讓爹爹為難。


    卓一帆之覺得鼻頭發酸,心裏難受至極。


    他的靜姝就是這般在乎自己的父親,所以才會被......詹辰哄騙,自盡而亡。


    今世今時,他更要取得沈旭的信任和提拔。


    如此一來,日後他和靜姝在一起,便不會有諸多磨難了。


    卓一帆的眼中有了閃爍的淚光,為了不讓暗中觀察他的沈旭起疑,卓一帆當即便道:“大人能救我,是我的福氣。”


    “可出了京城,遍地都是餓殍白骨,我心甚痛。”


    “唯有跟隨大人,勤學向上,日後方有能救更多如我這般哀哀不絕之人。”


    卓一帆說完,一滴清淚順著眼角滑落。


    大門後的牆垣下,沈旭渡步而出。


    少年赤子之心最是難得,適逢朝中正是用人之際,旁人的門生他用得不放心,可自己的門生多是中庸之輩。


    “我府中不缺仆人,我身旁不缺小廝,你若執意進府,待如何?”


    卓一帆聞言,當即叩頭拜謝道:“大人學識深厚,書本萬千。書中點墨不蒙塵,書外還需掃塵埃。”


    “小子卓一帆原為大人打掃書房塵埃。”


    “哈哈哈......”


    “好。”沈旭大笑,伸手將卓一帆扶起來。


    昌順二十五年冬月十一,卓一帆正式入了沈府。


    昌順二十六年春,沈旭小考卓一帆,見他有過目不忘之本領,且本性淳厚,外圓內方,大為喜愛,收為嫡傳弟子,賜字:順之。


    就在沈旭將卓一帆收為嫡傳弟子後的第三天,外出上朝的沈旭帶回了傷痕累累的張金辰。


    三日後,張金辰勉強能下床了。


    張金辰強撐著去給沈旭請安,謝過沈旭的救命之恩。


    沈旭見他才思敏捷,頗有見聞,覺得救了他也算是一件好事。


    於是晚膳時,沈旭便跟卓一帆提起張金辰道:“我讓人去查過了,小小年紀便已經有了秀才功名,隻因家裏遭了難,成了孤兒,這才耽誤了。”


    “要不要為師也收了他,與你一起做個伴?”


    卓一帆握著筷子的手微微收緊,麵上卻絲毫不顯。


    隻見他微微勾了勾唇,善意地調侃道:“老師愛惜人才,卻說是與我作伴?”


    “我若是不同意,老師豈不惱我?”


    “罷了罷了,橫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順之讀忠義之書,忠忠義之事,自然是事事皆以老師為先。”


    沈旭麵上古板,私下卻是極愛這種和悅的調侃。


    隻見他用筷子敲了敲卓一帆,然後快意道:“如此甚好。”


    靜姝和靜儀捂著嘴笑,忽然覺得沈家一下子熱鬧起來。


    張金辰正式拜師沈旭了,可因為有了卓一帆在前,張金辰便顯得毫不起眼。


    昌順二十八年春,沈旭被欽點為太子少傅,成為東宮謀臣。


    同年,卓一帆下場,一舉拿下解元。


    昌順二十九年春,卓一帆年僅十九歲,連中三元後,被昌順帝欽點為狀元郎,而與他一同下場的張金辰則隻奪得了二甲第六名。


    有了卓一帆這熠熠發光的弟子,沈旭雖然重視張金辰,卻並未將他看做是自己唯一的傳承人。


    相反,事事以他為先,以沈府為先,不為名利所負累的卓一帆到真正成了沈旭心目中最佳的接班人。


    甚至於,他還想讓卓一帆入贅沈家,為沈家支應門庭。


    可女兒還小,又因為卓一帆太過耀眼,因此他便沒有明著說出此事。


    張金辰與卓一帆入朝為官後,漸漸顯露端倪。


    他無法接受卓一帆事事都壓在他的頭上,於是他便私下投靠了楚王。


    這件事被沈旭知道以後,痛斥張金辰。


    張金辰以為是卓一帆告密的,前來找卓一帆對峙,結果卓一帆反過來提醒他道:“楚王可比你聰明太多了。”


    張金辰頓時驚住,片刻後拂袖離去。  沈旭得知此事時,長歎一聲,知道張金辰心思狹隘,不是良善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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