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慧住進寬敞的三進小院以後,因為是女眷,楚家的幾位夫人來看了看她。


    幾位夫人輪流打探,全都圍繞她的婆家,還有跟蕭家的關係在說。


    李心會扯著僵硬的笑容,搜羅各種委婉的詞匯,天黑時才消停下來。


    應酬了一天,比在大廚房幹一天的活還累。


    青黛和青鸞備了熱水給她泡澡,她靠在墊了浴巾的木桶邊緣,軟趴趴的,有氣無力道:“她們真當我是貴夫人呢,現在我就算說我是個廚娘,她們也都不肯信了!”


    青黛加水,青鸞捏肩。


    姐妹二人看著夫人玉滑白皙的肌膚,那芊腰高聳更是惹人注目。


    可她卻渾然不覺,閉著眼睛哼哼的時候,微張的紅唇氣若幽蘭,誘人無比。


    “富是有花不完的銀子,貴是有眾人忌憚的權利。”


    “夫人何必妄自菲薄,等公子科舉大成,必然會步步高升的。”


    李心慧點了點頭,輕歎道:“希望吧,我也不想給他太大的壓力。”


    “可現實就是這樣,沒有實權,舉步維艱。”


    青黛和青鸞見夫人還是打不起精神來,有些沮喪。


    青黛加完了水,拿著了帕子給她把洗好的頭發包起來。


    “當初少將軍在定南府出事,齊院長他們的消息沒有到之前,夫人和大將軍就收到了別人故意誤導的消息,說是少將軍已經中毒身亡了。”


    “當時夫人和大將軍都是不信的,可架不住接連幾日,少將軍都沒有消息傳來。”


    “夫人那時候整日以淚洗麵,睡著了都會一下子驚醒,有一晚上,她夢見少將就渾身是血來跟她告別,她醒來以後,哭得肝腸寸斷,直跟大將軍說,少將軍肯定出事了。”


    “當時整個將軍府都震動了,連夜往各地傳消息,務必全力尋找少將就。”  “我們那個時候還是暗衛,夫人跪在佛前念了一夜的經文,大將軍在佛前站了一夜,後來夫人說,若是少將軍平安無事,她願意折壽二十年。大將軍聽了以後,立即對佛主說,若少將軍平安無事,他願


    意為夫人和少將軍折壽四十年。”


    “我們那個時候都聽哭了,後來府城傳來消息,少將軍沒事,被南山寺明德大師所救。”  “夫人立即就說要親自來定南府拜見明德大師,那個時候我們都還不知道少將軍經曆的風險,直到後來,齊夫人的書信抵達京城。我記得夫人把信紙都哭濕了,一向冷戾的大將軍也紅了眼眶,再後來,夫人就對我們姐妹說,來定南府好好保護你們,不能讓你們受一點委屈,受別人欺負,臨走前,大將軍將私印名帖交給我們,隻說了,隻要你們不殺人放火,以後橫著走都是可以的。大將軍是非常嚴謹自


    律的人,可是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卻顯得非常鄭重,那個時候我們就知道,您和公子,日後一定不會隻是廚娘和秀才的。”


    “救少將軍對您和公子來說,隻是一條命,可是對於整個將軍府來說,卻是全部。”


    黛的聲音很柔和,敘述得很平靜。


    可一旁的青鸞卻紅了眼眶,暗暗擦拭。


    李心慧也不複之前的慵懶,相反,她也很動容。


    當時的凶險,她還曆曆在目。


    一切,仿佛夢境一般。  她從浴桶裏麵出來,一邊穿上寬鬆的寢衣,一邊淡淡地敘述道:“是蕭大哥命不該絕,他從房梁上跌落在我的麵前,仰頭就開始吐血,然後說要見明德大師,明德大師沒有辦法的時候,他見了伯母,想


    留下遺言。那個時候伯母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一直很傷心地哭,我是被他們趕鴨子上架的。”


    “我懂藥理,卻不懂辯解病症,後來也是明德大師醫術高處,以針灸保命之法,再加上我配的藥,才讓蕭大哥起死回生的。”


    李心慧說的輕巧,可是青黛和青鸞卻可以想象當時情況的危急。


    少將軍那麽剛強的人,不到最後關頭,怎麽會想要留下遺言?


    更何況,還有後來,他們為了保護少將軍下山,差點命隕當場。


    青黛和青鸞從心裏敬佩他們,因為他們真的很好。


    再過分的要求,將軍府都會答應的。


    更何況連他們都是齊夫人開口要的,這更是讓將軍府汗顏。


    她們知道,大將軍是想考察陳公子的人品,之前她們不敢說,可是以後,陳公子的前程,絕對是常駐京城。


    從五六品往上爬,最慢也不過十年光景。


    因為青黛和青鸞的這一番刨白,李心慧和她們的關係更加親近不少。


    夜晚,廂房裏都是三人說笑嬉鬧的聲音。


    相比於楚家的寧靜,寇家卻顯得慌亂無措。


    那些暗衛扛不住大刑,全都招了,指認是寇家大總管的命令。


    寇家大總管當即被衙役抓走了,寇府的主子不在,一群女眷群龍無首,全都跑到老夫人的院子去哭。


    這一哭不要緊,把老夫人哭暈了。


    老夫人那等被哄了半輩子,一向高高在上,備受逢迎的老人,一下子被人重重打臉,而且府中也沒有可以派遣的人了。


    她如何不氣?


    寇府的人連忙讓人去定南府城,去京城報信!


    吳寶慶給寇家留了最後的體麵,沒有將寇家的老太太緝拿歸案,那大總管被折騰一番以後,留下了供狀,半死不活了。


    吳寶慶在等柴雲,而柴雲確實給力,跟蕭澤十月初六就到了杭城。


    可此時的吳寶慶不在衙門,陳青雲他們也不在楚府。


    柴雲和蕭澤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人。


    楚家舉辦的廚藝大賽在西湖邊上搭建灶台,擺了長案,鑄了高台。


    高台的主位自然是吳寶慶,由他主持的,左邊是楚家的親眷,右邊是陳青雲和李心慧他們被楚府邀請而來的看客。


    沒有如李心慧的意,那小世子不能見風,在不遠處的一座小閣樓裏。


    閣樓距離台子不遠,高處往下俯覽,全都清晰可見。


    李心慧沒有上場,去的人是長康。


    她轉頭看著那座小樓,偶爾能聽到有些弱弱的咳嗽聲。


    陳青雲的桌位距離他有兩尺左右,他側著頭,小聲道:“嫂嫂,算了!”


    李心慧轉頭,看著他深邃的眼眸裏,是淡淡的安心之意。


    她笑著點了點頭,想起了當初在她麵前奄奄一息的三個孩子,心裏卻對那個小世子心疼起來。


    今日來的人很多,可有衙役維持秩序,長矛交叉擋住了眾人往前擁擠的衝動。


    肉類從雞鴨魚肉到上等鹿肉,蔬菜從長藕白菜到菌菇,還有五穀雜糧等等。


    鑼鼓敲響以後,參賽者可以去選定自己的食材,然後開始烹飪。


    會有試菜的人先吃,確認沒有問題以後,端上去給小世子品嚐。


    長康沒有特意做什麽,師傅跟他說,小世子的胃不好,估計什麽都不會吃。


    很多大廚之前都是打探過的,因此桌麵上的各種蔬菜肉類基本上沒有人動,大多選擇熬粥,煨湯,或者做些容易消化的羹湯。


    厚厚的帷幔將所有的視野都遮擋起來,外麵清風徐徐,卻也吹不進來。


    昏暗的小閣樓裏,壓抑的氣氛顯得有些蒼涼。


    明珠郡主將高竟摟在懷裏,她多想讓他見一見,這外麵的世界。


    可他上一次見風,整整燒了三天,她差點就以為自己徹底失去兒子了。


    明珠郡主的心揪起來,拿出嬤嬤讓人買來的小風箏在帷幔裏麵陪著他玩。


    “咳咳……”


    “娘親,風箏都是在天上飛的!”


    “孩兒……想……放一次!”


    明珠郡主聞言,抱著兒子的手緊了緊。


    心裏的酸苦一陣一陣的,壓抑得她透不過氣來。


    高竟靠在娘親的懷裏,眼眶凹陷,凸顯得那一雙眼睛大大的,特別好看。


    他瘦瘦的麵容很小,下巴尖尖的,身體卻仿佛跟紙片人一樣。


    “竟兒,娘不想失去你!”


    明珠郡主帶著哭腔道,她真的舍不得,這感覺像是在剜她的心一樣。


    “娘,我知道我活不長了。”


    “我都還沒有下地玩過呢,您抱我去吧!”


    高竟再次開口,他笑了起來,眼睛很亮,可那紅唇蒼白泛紫,讓明珠郡主一下子就心痛如絞。


    “嗚嗚嗚嗚,娘的竟兒啊!”


    “竟兒不要離開娘,不要!”


    明珠郡主哭成一個淚人,抱著高竟的手下意識收緊一些,卻害怕會勒著他,隻能無助地抵在他小小的額頭上,尋找那可以安撫她的溫度。


    可今天的高竟有些涼,額頭上更甚。  明珠郡主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慌忙撐大眼眸,那哭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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