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地的媳婦和兩個孩子都帶上了,一個三歲,一個才五歲。


    兩個都是兒子,瘦瘦小小的,兩個孩子都很聰明!


    也許自小見自己的娘被爹欺負慣了,對於即將失去爹的這個消息,似懂非懂,卻沒有傷心地哭泣。


    陳地的媳婦很傷心,不過不是為了陳地,而是為了她的兩個孩子和她自己。


    她沒有娘家,爹爹在她很小的時候病逝了,她娘帶著她和妹妹改嫁,結果娘走得早,那繼父得了二兩銀子就把她許給陳地了。


    她好歹還有個家,她妹妹更慘,被賣給了大戶,生了一個女兒就被趕出來了。


    後來嫁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嫌棄她跟過別人的,喝醉了也經常打她,上一次肚子裏的娃就被踹掉了,那個男人還心狠地說,她妹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


    妹妹好幾次跟她哭訴,說是不想活了。


    現在她也不想活了,陳地死了不要緊,可陳地是這樣受盡千夫所指死的,那她以後和孩子怎麽度日?


    村裏的人她早就看明白了,連陳青雲和小寡婦都說得那麽難聽?


    更何況陳地做了這麽多的惡事,光是白眼都夠她和兩個孩子受的。


    沒有辦法隻能哭啊,抱著兩個孩子,一路從陳家村哭到了定南府城。


    搖晃的馬車上,陳地的大兒子陳亮伸出瘦瘦的小手給娘親擦眼淚,便擦邊道:“娘,別哭了!”


    “他不是要死了嗎?”


    “他死了就沒有人會打你了!”


    “嗚嗚……”


    陳地的媳婦聞言,哭得更是撕心裂肺的。


    是沒有人打她了,可是兩個孩子可怎麽辦啊?


    陳地的小兒子見娘親哭得更慘了,連忙拱到她的懷裏,抱著她不撒手!


    兩個孩子都懂事,可架不住他們有那樣一個爹啊?


    周圍的人下意識搖頭歎息,心裏隻道是,死了也好,不死隻怕兩個孩子遲早要被他賣了!


    媳婦都不當人,他們也早該看出陳地是個心狠手辣的主!


    陳家村到府城的路遠,顛簸了許久都還不到。


    可清晨的雲鶴書院,除了學子朗朗誦讀的聲音,還有大廚房忙碌的聲音。


    長工房裏的方大成和馬平安能下床了,隻是不準出院子。


    陳小康,陳老二,陳華不行,不喝安神湯睡不著,驚悸的時候一抽一抽的,瞳孔無光,雙手繃得很直,跟鬼上身一樣。


    餘大夫來看過了,說是被嚇的,孩子的肺腑傷了元氣,先養三天,他在針灸給孩子放血,緩緩孩子的驚厥,以免孩子到時候情緒起伏太大,徹底傷了根本。


    陳勇他們知道孩子還有救,當然是聽餘大夫的安排。


    三家人哪裏都不去,就在院子裏輪流守著孩子。


    那頭發又髒又亂,衣服又臭又破,最後又輪流去洗了澡,換了衣服,隻等著府衙那邊通知,他們好去看陳地怎麽死的?


    陳地在大牢裏,沒死透,吊著一口氣。


    頭的上血凝固著了頭發,輕輕一碰都疼得嘴角撕起來,手臂也痛,身上也痛。


    那些衙役找了那麽久,找不到他也就算了,最後還差點鬧出人命,幾個孩子又是人家蕭將軍的屬下找到的。


    徐大人雖然沒有說些什麽,可是他們感覺麵子上過不去!


    一個個在陳地進來的時候,沒少暗地裏收拾一番。


    陳地閉著眼睛,全身跟車軲轆碾過一樣,一寸一寸都是針刺般的痛感。


    痛到後麵,他發燒了,渾渾噩噩的,嘴皮子上都是口子。


    可衙門裏沒有人給他找大夫,橫豎都是要死的人,受點罪不冤枉。


    陳青雲一晚上都在北苑住下,天一亮就去了小廚房燉湯。


    廚房的一眾粗使婆子個個瞪大眼睛,不知道陳公子跑到廚房來幹什麽?


    可人家陳青雲壓根無視他們的打量,他要了一個小灶,然後殺了一隻鴿子,燉了山藥鴿子湯。


    燉湯講究的是火候,火不能太大,不能太小,要鍋裏剛好冒了泡,咕咕的,那泡不能衝開太大,水容易幹,不能太小,肉質燉得硬,不好吃!


    蕭鳳天原本是想,天亮的時候找陳青雲商量一下,陳地何時處決為好。


    秋闈眼看隻有十來天了,他們還得提前去陽城。


    可眼下心慧又傷了,不能顛簸,還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去了。


    更重要的是,他很擔心,陳青雲說的那些話,不是開玩笑的。


    他真的不想考,而是想當一個小秀才!


    蕭鳳天找了一圈,姨母在東廂房照顧心慧,姨父在吃早膳,可陳青雲卻不見了。


    他問過了下人,陳青雲還沒有離開北苑。


    蕭鳳天就覺得奇怪了,以為陳青雲去了茅房,等了好一會等不到,問了暗衛才知道,陳青雲在廚房燉湯。


    蕭鳳天立即扶額,這事情用得著陳青雲嗎?


    可他還是去了,結果一進廚房,隻見人家那些廚娘都在各自忙各自的。


    陳青雲坐著一張小小的矮板凳,手裏拿著芭蕉扇在慢慢地煽火。


    湯罐子裏咕咕的,隔著好遠的距離他都聞到一股香味了。


    陳青雲起得早,湯也燉得差不多了,倒在湯碗裏以後,他又拿了一股湯勺,筷子,以及空碗。


    都準備好了,他端著托盤,走到門口就看到跟門神一樣矗立的蕭鳳天!


    “蕭大哥?”


    “你沒有去衙門?”


    陳青雲皺著眉頭道,他以為蕭鳳天去衙門叮囑徐大人了?


    現在定南府,他的話比徐大人的好使多了!


    蕭鳳天跟上陳青雲的步伐,走在他的後麵,見他端著托盤小心翼翼的樣子,嘴唇抽搐道:“過來跟你確定一下時間!”


    “我準備明天就讓徐大人貼告示,後天行刑!”


    “心慧好起來之前,肯定是要先讓這個人下地獄的!”


    “血腥的事情,她見多了不好!”


    這個說法,陳青雲完全讚同。


    他轉頭對著蕭鳳天道:“昨天我讓人回陳家村了,估計今天中午他們就能過來了!”


    “我是準備拿陳地的死來震懾那些人的,明天或者後天都行!”


    “這幾日我懶得露麵,蕭大哥全權處理就好了!”


    蕭鳳天語塞,他看著陳青雲跟個小媳婦一樣往心慧麵前湊,心裏有個地方隱隱透著一股煩躁和不爽。


    “煲湯的這種事情,用得著你去做?”


    “有這個時間還不如跟我去一趟府衙,橫豎你才是正主!”


    陳青雲轉頭,眸光幽幽地盯著蕭鳳天看。


    隨即道:“我知道他死定了,看不看我心裏都舒坦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嫂嫂,我要給她燉湯,像她在南山寺照顧我一樣,我要照顧好她!”


    ”蕭大哥還是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吧,我和東廂房的事情還不用你操心!”


    陳青雲說完,衣袂飄飄地走了!


    蕭鳳天在原地冷哼一聲,黑沉著一張臉,也走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陳青雲使喚他一點都不客氣。


    好似已經拿捏住了他的脾性?


    什麽是他該做的?他不是一直都在為他們叔嫂二人跑腿嗎?


    蕭鳳天皺了皺眉,深深的瞳孔裏,慢慢多了一些暴躁的怨氣!


    東廂房裏,齊夫人見陳青雲親自燉了鴿子湯來了,臉色總算是好看一些。


    她接過去,吹冷喂著李心慧。


    李心慧喝了自己開的藥方,頭還是很痛,可不昏了,眼睛也能睜開了。


    她看著齊夫人舀湯給她喝,陳青雲則在一旁剔肉,嘴角勾起溫柔的笑意道:“不礙事了,剩下的都是皮外傷,養幾天就好了!”


    齊夫人聞言,瞥了她一眼。


    她還沒說,臉上可能要留疤呢!


    這丫頭,永遠都是這麽一副樂觀的樣子!


    李心慧看著齊夫人那一瞥,就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了!


    隻聽她笑了笑,不在乎道:“不就是毀容嗎,橫豎我又不準備再嫁,有什麽打緊的?”


    齊夫人聞言,假意地揚起了手,做了一個嗔怒的動作道:“你還說?”


    “那麽深,那麽長的口子就不會痛嗎?”


    “再說了,就算不嫁人,女人的臉上有疤了,多不好看?”


    “餘大夫說他會配一些去疤的藥給你試試,你自己上點心,別不當一回事!”


    李心會知道齊夫人是擔心她,也不好繼續逗她。


    “我自己也會配的,去疤生肌,美容養顏嘛!”


    “沒關係,殘顏破相隻是暫時的。”


    齊夫人聞言,眼眸一亮,愁眉不展的麵容總算是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隻見她輕輕點了點李心慧的額頭,對著她嗔怒道:“你就盡嚇唬我吧!”


    “早的時候不說,害我擔心好久!”


    “嗬嗬!”李心慧發笑,都怪她沒有當一回事,害得他們一直惦記!


    她看著青雲在慢慢地剔肉,手指修長又好看,微微低垂著頭,露出清秀的眉眼。


    他的眼眸那麽亮,黑黑的,聽到她的話以後,一下子就折射出了陽光般的色彩,絢麗耀眼。


    而那薄薄的紅唇,彎彎地勾了起來,甚似可愛。


    這個傻瓜,昨晚守她到亥時,今天一早就爬起來燉湯了。


    鴿子湯放了山藥,清爽滋潤,隱隱地透出一股甘甜回味。


    而他剔的下來的肉,軟糯粘手,肉質分明,看起來隻怕燉了不下一個時辰。李心慧靠在床頭,看著那坐在圓木桌旁安安靜靜給她剔肉的少年,心裏仿佛被湯滋潤著,一點一點地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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