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情哥哥,你覺得好些了沒有?”月無缺沒有理會蕭乾,柔聲問月出情,見他額際盡是虛汗,順手抬袖替他擦拭。


    看著她關切的神情,月出情這才清醒過來,心口一暖,夢寐帶來的恐懼與慌亂在她溫柔的目光下漸漸消失,用唯一的右手握住她的手,虛弱地道:“我沒事,讓你擔心了。”


    月無缺鬆了口氣,笑道:“沒事就好,昏睡了這麽久,你一定餓了,我馬上叫人給你弄些吃的來。”


    “不用叫人了,我已經專門為他熬了一碗藥粥,既能裹腹又能調補氣血和內傷。”房門被推開,水清淺端了一碗熱粥笑吟吟走了進來,輕輕放在床邊的小桌上,“晾一晾就能喝了。”


    月出情笑笑向他道謝,打量了下四周,這才發現已經回到了玄宗多羅山莊,又見月無缺臉色蒼白疲倦,水清淺的聲音又起:“無缺,你已經照顧出情兄一個晚上,畢竟疲累得很,趕緊回去歇息吧,我會替你照顧他的。”


    原來無缺照顧了他一晚上!月出情心裏一震,心裏仿佛被什麽柔軟的東西撞擊了一下,甜甜糯糯的,整個人都飄了起來,仿佛置身雲端。


    月無缺點點頭,伸手捋順月出情耳畔有些淩亂的烏發,卻並未起身,而是端起桌上那碗粥,輕輕吹了吹,便拿起勺子喂給月出情吃。


    一碗熱粥下肚,月出情頓覺神智清爽了許多,催促道:“好了無缺,我已經吃飽了,你先去休息吧。”


    少年憔悴的臉色讓他心疼之極。


    月無缺見已他已吃得差不多,便放下碗,又叮囑了他幾句,才和蕭乾一起走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水清淺打開床尾的藥箱,開始給月出情換藥。


    “他的斷臂有沒有辦法複原?”一出房門,月無缺的雙眉立刻又蹙了起來。


    “人的手臂又不是手指甲,斷了就斷了,哪有再長出來的道理。”蕭乾不以為然說道。


    “你師傅不是神醫嗎?難道他也沒有辦法?”月無缺的眉頭皺得更深。月出情為了救她,硬闖入那乾坤鼎中,不但被她砍斷一條手臂,還被華沙強勁的煞氣傷了五髒六腑,還好救回他一條命,可是他那條斷臂,恐怕是沒辦法還給他了。想到這裏,不由幽幽歎了口氣。


    蕭乾沉吟片刻:“不清楚,等我師傅回來我再問問。”他拍了拍月無缺的肩膀,笑道,“凡事自有天命,依我看,月出情根本不在乎這個的,你也不必太介意,免得叫他擔心。”


    月無缺點點頭,沉默向外走去。到了院門口,她忽又回過頭來,對蕭乾微微一笑:“謝謝你救了他,我很抱歉,昨晚對你說那些威脅的話。”


    那一笑,仿佛冰雪之中綻放的冰梅,夜空中最為璀璨的星光,整個天地都似乎瞬間亮堂起來。


    蕭乾不由看呆了,忘了回答,待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月無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那柵欄外。


    “好美的人。”蕭乾依舊呆呆望著月無缺曾經立過的地方,有些失魂落魄自語,“可惜是個男人,否則我一定追她!”


    回到宿舍,月無缺再也經不住困意,一頭栽倒在床上睡著了。這一覺睡得極為安穩,身心舒坦。


    待她醒轉的時候,天色已近傍晚。她睜開眼睛坐了起來,慵懶地伸了個懶腰,運了下功,隻覺體內傷勢已經大有好轉,許是赤焰幫她修複的緣故,心下不由大喜。


    “主人,你終於醒了。”是青灩帶喜的聲音。


    “無缺,你的傷不要緊吧,我本想看看你身上的傷勢,給你上點藥,可是青灩那死東西就是不許我碰你。”顏月夭驚喜且埋怨的聲音。


    “哼,主人的身體,豈是你能隨便看的!我看你這個色狼就是窺視主人的美色,想吃她豆腐!”青灩一臉鄙視加不屑。


    “你胡說!我哪有那種想法,我和無缺是兄弟,我隻是關心她!”顏月夭莫名地紅了臉,怒聲駁斥青灩。


    月無缺剛一轉醒就發覺他們在屋裏,聽得他們這番對話,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又無奈,出聲道:“好了好了,你們也別吵了,再吵下去我的頭都疼了。”


    這兩個人,哦不,是一人一獸,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在一起就必定會吵架,真是前世的冤家。


    青灩朝顏月夭得意洋洋挑了眉,後者狠狠剜他一眼。扭過頭去不再鳥他。


    月無缺一邊穿鞋子一邊問道:“你們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麽事?”


    青灩聞言立即笑了:“主人果然聰明,在你睡覺期間,你爹曾來找過你,見你睡著,便沒有驚動你。”


    月無缺一聽立刻打起了精神:“他有沒有說什麽?”


    “沒有,他隻是叫我們轉告你,他先回冷月山莊了,叫你有空回去看看你爺爺和你娘。”


    聽說月孤城走了,月無缺心下不由一陣惘然。才與爹爹相見不過幾日,他又離開了,心下著實有些不解。


    青灩瞅瞅他的臉色,又道:“對了,那位總是纏著你的雷倩兒小姐也走了,聽說是被宗主罰去不遠處的多羅穀關禁閉去了。”


    月無缺的思緒還在爹爹離開的情緒當中,不以為然哦了一聲。


    顏月夭扭頭瞧著她,忽然笑道:“無缺弟弟還當真無情,雷倩兒小姐那般對你,你竟然一點心動都沒有,可惜了人家姑娘的一番情意。”


    月無缺這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似笑非笑:“聽你這滿嘴醋味,莫非是對她有意?”


    顏月夭趕緊擺手:“沒有沒有,那樣的脾氣,咱可受不了。”頓了頓,又滿麵黯然道,“我隻恨我認識了你,因為自從見了你之後,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入不了我顏九少的法眼了,哎,可歎啊可歎,你為什麽就不是個女子麽,我包準八抬花轎抬你入門。”


    青灩原本倒了一杯水喝,聞言立即一口水噴了出來,被顏月夭狠狠掃了一眼。


    月無缺被他那副哀怨的神情和口吻逗得啼笑皆非,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少貧嘴,我兩個姐姐模樣生的和我有幾分相似,你可看得上?”


    顏月夭立即搖頭,一本正經道:“不是本人,再相似也不要。再說你倆個姐姐雖然比雷倩兒小姐強些,但也強不了多少,我怕我吃不消。”


    三人又嘻笑了幾句,月無缺正準備與他們一起出門去吃晚膳,三個人忽然急匆匆朝這邊走來,一見她,為首的軍官立即施禮道:“屬下見過月統領,宗主有急事請統領速去一趟。”


    “有何急事?”月無缺皺眉問道。


    那為首將領道:“屬下不知,統領去了便會知道。”


    月無缺稍一思忖,便叫顏月夭和青灩留下,自己便跟著他們朝議事殿走去。


    寬敞的議事殿內,氣氛不知為何格外的凝重。殿內眾人皆肅顏而立,靜默不語。


    龍鎮天坐於首座,一雙淩目冷冷注視著下麵,眉眼間威嚴無比。


    在大殿中央,此時正跪著一個少年,雙手攏於寬大的袖袍中,眉頭微微沉凝,卻並不見恐慌,迷人的眼梢似乎還有那麽一絲淡淡的笑意。


    “啟稟宗主,月統領到!”一行三人走入莊嚴的殿中,那兩個領路士兵給龍鎮天躬身施了一禮,退了出去。


    月無缺一進大殿,便感覺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


    大殿左邊坐的是玄宗的四大長老和八大護法,左邊坐的則是朱安等諸位位高權重的將領。令她意外的是,一向笑眯眯的玄明,此時的臉色卻意外的沉重,仿佛在沉思什麽。


    而大大殿中央跪著的那名少年,竟然是夜琉胤!


    心下不由暗自起疑,昨日龍鎮天不是才獎賞過夜琉胤嗎?可現在這副情景,倒有點像三堂會審。不知龍鎮天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莫非是夜琉胤犯什麽錯了?


    “既然月統領來了,會議就此開始。”龍鎮天清咳一聲,威嚴說道,“月統領請先坐。”


    月無缺道了謝,不動聲色掃了夜琉胤一眼,徑直走到朱安旁邊的那張空椅上坐下。


    龍鎮天直起身來,目光從她身上移到底下跪著的夜琉胤身上,臉色一沉,沉聲道:“夜琉胤,你可還有話要說?”


    夜琉胤抬起目光,與他對視,道:“沒有。”


    龍鎮天冷哼一聲:“那本座問你,你那日在戰場上施用的可是魔族邪術?”


    夜琉胤一臉坦然道:“的確。”


    “玄宗早有規定,玄宗中人,絕對不能修煉魔族邪術,可是你竟然藐視玄宗宗法,偷練邪術,你可知罪?”


    夜琉胤俊顏一正,拱手一禮:“屬下知罪,請宗主責罰!”


    底下頓時起了議論聲。


    其中一將領猶豫了一下,首先站出來,施禮道:“啟稟宗主,屬下有話要說。”


    月無缺眼風一瞅,那名將領她倒認識,也是統領之一,名叫羅銳山,與朱安年紀不相上下。


    “說。”


    羅銳山看了夜琉胤一眼,道:“夜琉胤雖然偷偷修煉魔族邪術,但並未傷過我玄宗中人,而且此次玄魔大戰中,他戰功顯赫,若不是他施法解了魔族法寶上的封印,救出月統領,恐怕這次我們也不易大敗魔族。還望宗主手下留情!”


    話音剛落,立即引起三三兩兩的附和聲。


    龍鎮天冷哼一聲:“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件事已經眾所周知,若是今日不嚴懲他,本座實難服眾!”


    羅銳山皺了皺眉,堅持道:“屬下知道宗主的意思,可是夜琉胤並未做錯事,而且還立了戰功,宗主若是罰他,底下士兵一定會議論紛紛的。”


    “羅統領的意思,莫非是覺得,咱們玄宗的法術不及魔族那些歪門邪術?”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赫然在大殿內響起,眾人聞聲一瞧,卻原本是孟護法孟長清。


    羅銳山生平最討厭孟長清的陰腔鬼調,瞪著他,冷冷說道:“老夫並無這樣的意思,隻是愛惜人才而已。”


    “愛惜人才?”孟長清冷笑,“羅統領對於修煉魔族邪術之人的愛惜之心,真叫我孟長清羨慕。”


    “你!”羅銳山大怒。


    孟長清冷哼一聲,也不理他,轉向龍鎮天鄭重道:“宗主向來賞罰分明,令屬下佩服。夜琉胤雖然立了戰功,可是昨日宗主已經獎賞過了,賞歸賞,罰歸罰,若是宗主就此饒過他,恐怕玄宗的士兵們都會有樣學樣,這樣豈不亂了玄宗的章法,更助長了魔族的囂張氣焰!還望宗主三思!”


    羅銳山還欲說什麽,卻被一旁的朱安強行拉坐下去,“羅兄稍安勿躁。”又不動聲色瞄了月無缺一眼。


    月無缺一猜便知他的意思,夜琉胤救了她一命,按理說她應該替夜琉胤求情的。可是她雖然明知朱安的意思,卻佯裝看不見,隻是微微蹙起了眉。她怎麽總覺得這其中有些不對勁,可就是想不出來哪裏不對勁。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卻隻看到他低垂的眉眼,根本看不到他有什麽表情,更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龍鎮天聽完孟長清的話,沉吟了一會兒,道:“本座一向愛惜人才,對於這件事本座也挺為難,不知玄明長老有何高見?”


    所有的目光立即落在玄明身上,因為他們都知道,玄明與這夜琉胤似乎走得格外親近。


    孟長清從鼻子裏哼出一聲,表示不滿。


    玄明慢慢直起身來,臉上又恢複了往常的笑容,說道:“屬下沒有意見,宗主就依法責罰他吧,給所有的玄宗將士們提個醒。”


    “雷護法呢?”龍鎮天微微頜首,又轉向雷護法。


    雷護法麵露難色看了夜琉胤一眼:“玄宗宗法,偷習魔族邪術者,一律挑斷筋脈,扔進多羅穀囚禁,以示嚴戒。但是夜琉胤這次的確是立了大功。”他望向月無缺,“不知月統領怎麽說?”


    目標輕輕一轉,便將這個燙手山芋扔給月無缺了。


    狡猾的老狐狸!月無缺在心裏低咒一聲,雖未想透,卻也不得不站起身來,沉吟片刻,說道:“夜琉胤不但救了屬下一命,還立了大功,屬下覺得功過可以相抵,若是宗主怕還是不能服眾,大可廢去他的一身功力,讓他重新修煉,不知這樣如何?他施用魔族邪術也是替三軍著想,若是挑斷筋脈就等於廢了他一輩子,這對於修煉者來說是件殘忍的事情,懲罰實在太過嚴厲。”


    孟長清又忍不住反駁道:“你這是姑息養奸!就算他救了你一命,你也用不著替那孽障求情!”


    月無缺麵無表情回道:“我隻是就事論事,若是孟護法當時能在戰場上力挽狂瀾,自然也就用不著夜琉胤出手了。”


    孟長清一下子被他這句話咽住,頓時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說不出話來,心中對月無缺的恨意更深。


    龍鎮天重咳一聲,皺眉打斷他們的話,道:“行了,你們都不要吵了,本座覺得月無缺說的有理,那就按照她的意思辦吧。”


    一直沉默不語的夜琉胤這時才抬起頭來,從容不迫地給龍鎮天施了一禮:“多謝宗主手下留情,琉胤願意廢去一身功力,以正玄宗風氣。隻是,琉胤想請月統領親自動手,希望宗主同意。”


    又對月無缺輕施一禮,含笑:“謝謝月統領代琉胤求情,還望月統領不要拒絕琉胤的請求。”


    要她親自動手?月無缺不由一愣,更是猜不透夜琉胤的心思了。這個人,著實是她在這世上遇上的頭一個琢磨不透的人。若不是此人真的單純正直,那便是他心機甚深了。可是,他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麽?


    龍鎮天揮揮手:“準了。”


    夜琉胤直起身來,麵對月無缺,右手臂伸出,鎮定自若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月無缺不動聲色起身,走到他麵前,直視他的眼睛:“得罪了。”


    左手捉住他的手臂,右手在他身上拍了拍了數掌,片刻過後,夜琉胤渾身癱軟,臉色蒼白起來,俊臉因疼痛而皺起。


    月無缺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一指點上他的丹田之處。夜琉胤悶哼一聲,全身骨骼發出細微的咯咯之聲,似乎筋脈盡數錯亂。片刻過後,真氣傾瀉殆盡,臉色也由蒼白變為慘白,身子搖搖欲墜起來。


    玄明似不忍心再看,調過了頭去,暗暗歎了口氣。


    廢功完畢,月無缺正欲收指,卻忽然察覺到夜琉胤體內有個奇怪的東西遊了過來,正好抵在她手指處,好似是一活物。


    她心中一驚,還未反應過來,指尖一痛,那活物已經順著她指尖靈活地遊入了她體內。


    月無缺趕緊收指,看見指尖有一個針孔般大小的血口,一滴鮮血緩緩流了出來。


    夜琉胤笑看著她,眸中泛起一絲詭異的笑容,用傳音入密之術悠悠說道:“恭喜無缺弟弟得了金蠶蠱,以後成為一代風雲魔族的首領指日可待。”


    月無缺聞言,臉色驟變。


    她終於明白剛才為何一直覺得不對勁了,原來,這場審訊會,竟然是一個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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