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段晨貼著牆,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慢慢地腳步聲遠了,他手把著門把手,噔,反鎖了門。小心地伸出頭,看向原本的貓眼位置,它此刻已經變成了黑洞洞的咕隆。


    他啪啪兩聲,敲了敲門,外麵的感應燈亮了。


    昏黃的燈光從門窟窿中透射過來,他按熄了大廳內的頂燈,周圍暗了下來,廚房的燈光成了唯一的光源,他也能更好地看到窟窿外。


    隻見泛黃、有些裂縫的牆壁上,飄搖著一些蛛網結成的黃褐色飄絮狀絲帶。


    一個身影突然竄了過來,一隻眼堵在窟窿上。


    嗡,腦袋瞬時發蒙,電影裏那些鬼怪的恐怖麵孔抑製不住得在腦中打轉。


    他猛地縮頭,身體靠回牆上,心裏回憶著真實看到的,那一閃而過的麵孔,好似有些眼熟。


    “嘿,段大哥,開門,我們見過的!”


    聽到這不討喜的尖利聲調,段晨瞬間想起來,外麵的這人,不是什麽恐怖片裏的鬼怪,是之前埋伏在他回家路上,被他全部打趴下的那幫人的頭。


    “我叫周天順,段哥可以叫我天順,也可以叫我小順,我……”


    段晨皺起了眉頭,冷聲道:“你來這裏做什麽,剛才……是你敲的門嗎?”


    以這人一下能叫四十個左右精壯打手的能力,搞到正兒八經的槍,也不無可能。


    周天順連忙否認,腦袋搖晃地像個撥浪鼓,還故意與窟窿拉開一些距離,給段晨看全他此刻的表情和動作。


    這種情況下,周天順可不敢多說一句俏皮話,段晨給他的印象太過強烈,嘴邊被打掉的牙現在還沒補上,這兩天,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是吞著吃的。除了恨地牙癢癢,他全無辦法。


    上麵要留的人,他有再大的怨恨也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去報仇。拋開一切,隻為出一時之氣,他斷然做不出來。


    人活著,才能吃香喝辣,有兄弟互吹牛皮,有女人一起沒羞沒臊地滾床單。他一向認為,自己是很識實務的俊傑。


    很快,在他並不笨拙的口舌下,段晨聽清了門外剛才發生的一切,心裏也有了底,將大廳的燈按亮了,解開了反鎖的小栓。


    門緩緩打開,他側著身體,目光依然警惕,手中木棍拿捏著最趁手的位置,方便一有不對勁,直接揮出!


    按照周天順剛才所說的,那槍手是黑水幫高價請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殺死他,一槍斃命。


    之前闖空門的四人,則負責善後,將段晨手裏的東西拿走。


    但是,這並不能說通。首先是段晨手裏並沒有什麽價值連城的東西,其次這四人先到他家,根本沒有顧忌什麽,直接開了鎖,在家裏大肆翻找,不像被安排過來善後的人該有的行為模式。


    但是他心中也不排除這幫人也被蒙在鼓裏的可能。或者槍手的目的就是殺死所有人,拿走那個他們嘴裏的“貨”。


    不管怎樣,現在他的處境還算安全,周天順那邊的組織給他安排了兩個保鏢,就住在樓上,剛才槍手打爛門鎖準備進來時,就是保鏢中的一人聽到了響動,偷偷從上麵溜下來,偷襲了槍手。


    正因為保鏢的存在,原本危險的局勢才得以輕鬆解決。生死相對,放暗槍是最舒爽的事情,這保鏢本就是亡命之徒,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在拖走那槍手的屍體後,就給周天順打了電話。


    周天順走了進來,臉上滿是討好的笑容,但段晨並沒有和他嬉笑的心情,指了指靠在牆邊的四人,道:“這四個人,也是黑水幫的。”


    他沒有過多的解釋,出來混,就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那句被網絡上流傳頗久、帶著搞笑意味的話——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在現實中,並不搞笑。


    “我來處理,段哥就不用操心了。”周天順看著四人身上的傷,牙齒又疼了,不禁想起那天小巷裏的遭遇,心中暗自慶幸。當時嘴雖然賤,倒是沒腦袋發抽,到段晨家裏堵。


    當時,有那麽一刻,他是懷疑上頭為什麽派這麽多人給他的,也差點因為等的不耐煩,想著段晨總是要回家的,不如直接鳩占鵲巢,來個守株待兔。


    周天順收回心思,打了個電話,沒一會兒,一輛破舊的麵包車就停在了樓下,麻袋裝上槍手的屍體,丟了上去。黑水幫的四人,也低著頭,一聲不吭地被乖乖進車裏。


    他們想反抗,但反抗顯然是無力的,周天順剛才說的話,他們也都聽見了,他們在那個神秘又龐大的組織麵前,不過是四隻螻蟻,任何反抗都隻能加速死亡。


    “段哥,其實我有個意見,不知道當不當講。”周天順站在門口,手下的人把該清理的血跡和彈痕都清理了,除了這扇貓眼處破了個窟窿的門,普通人怎麽也想不到,這裏曾倒下過一位傳說中的槍手。


    段晨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說。


    “我們老大那邊對段哥很器重,覺得段哥是個人才,那靠近景德醫院的金豐小區環境不錯,治安又好,最關鍵的,那是我們大哥的產業,隻要是在這片地兒混的,都不敢在那裏找麻煩。”


    “說重點。”段晨皺起了眉頭,沉聲道。


    “九棟七單元1502,三室兩廳兩衛,段哥你要是賞臉,想什麽時候住進去都可以。”周天順摸著口袋,從中拿出一把鑰匙,臉上泛起菊花般的笑容。


    看著鑰匙,段晨猶豫了。


    接下鑰匙,意味這他就成了這不知深淺的大哥的手下,以後遇到其他麻煩,都能抱抱大腿。


    但同樣的,身在其中,就會有身不由己的情況,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甚至會在很多時候讓家人陷入無法挽回的危險境地。


    獄中,那個小年輕,他現在想到,心中都會生出一種悲哀。可能當時,小年輕也是被許以某些好處,加入的黑水幫。


    若沒拿沒收,他還是一身清白,不用顧慮誰是誰家手下、誰又要他去做什麽事。隻要身上還有一口氣勁,沒被人放暗槍,他想懟誰就懟誰。


    “孤掌難鳴,倦鳥知返,段哥你不是大哥手下的第一個兄弟,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說完,周天順看著他,瀟灑地把鑰匙往他胸前一丟,轉身就走,想象著自己下樓梯的模樣,還真有點被自己帥到的幻覺。


    下意識接住鑰匙,段晨回頭看了一眼屋內,好一會兒,他才苦笑一聲,進屋,關上門。


    “這家,是該換個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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