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狄童黑發散亂,斷斷續續地喘息著,在晏勾辰身上馳騁起伏,這一對兄弟眉目之間有幾分相似,都生得出類拔萃,如此一來,這番糾纏也就顯得格外旖旎,此刻外麵天寒地凍,室內卻上演著這一幕驚世駭俗的*大戲,而唯一的觀眾就站在窗外,看著這活色生香的一幕。


    師映川仿佛是怔住了,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雙眼定定地看著裏麵發生的一切,以他的眼力,雖然室中光線很暗,但他卻還是能夠將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包括晏狄童臉上哪怕是最細微的一個表情變化,此時師映川的腦子裏微微混亂,仿佛有一根弦被人猛地拉直了,繃緊,那原本肆意悠然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然後緩緩地消散開去,在這個寒風淒淒、兀自飄著細雪的夜晚,滿眼都是令人血脈賁張的畫麵,一對親兄弟交織在一起,這一切的一切,讓人無法分辨出究竟是真是幻,師映川一聲不吭,濃密的睫毛遮蓋住下方一雙猩紅的眸子,唇角忽然冷冷一彎,說不出地諷刺,他並沒有闖進去,也沒有做任何事,隻在外麵站著,一開始時的驚愕與震撼到了此時已經完全轉化為冷漠與理智——事到如今,隻看室內兩人的那般情形,即使立刻闖進去又怎樣?該做的事情畢竟已經做了大半了,或早或晚,難道又有什麽區別不成?


    師映川靜靜站在那裏,他那刻花卷草紋的華麗衣袖在凜冽的寒風中卻是紋絲不動,他異常冷靜而平和,就如同是在看著一場與自己並無關係的鬧劇一般,晏狄童頭上原本整整齊齊的王冠由於動作漸漸激烈的緣故,已經歪斜起來,頭發也散亂不堪,那並不瘦弱的白皙身體上更是薄汗涔涔,泛著曖昧的水光,而在他身下,晏勾辰則是蹙眉閉目,不甚清醒,看那樣子,並不僅僅隻是單純的醉了那麽簡單,師映川看著這一切,眼中冷冽,如同刮起一股冰寒的風。


    又過了大概一盞茶的工夫,室內徹底安靜下來,此時晏狄童已是汗水淋漓,也有些累了,他看著仍自昏沉的晏勾辰,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愛意,他俯身輕輕吻著兄長的唇,撫摩著兄長白皙又不失結實的胸膛,這是一場單方麵的歡好,雖然更多的是疼痛,並不覺得有多少快活,但此刻晏狄童卻仍然心滿意足,他久久親吻撫摩著晏勾辰,終究小心地抬起身來,下了床,他是習武之人,身體自然受得起方才的一場荒唐,但那隱秘之處卻免不了火辣辣地疼痛,晏狄童忍著,去擰了一條濕手巾,給晏勾辰細細擦淨了身子,又一件件穿好衣裳,做完這一切,晏狄童這才滿意地彎下腰,準備撿起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然而就在這時,視線中卻突然多了一雙穿著步雲錦靴的腳,純黑的靴麵上沒有半點塵埃,隻用銀絲掐出簡潔大方的蓮花圖案,刻花卷草紋的華麗衣袂遮住了靴腰,自上方垂下一塊血色玉玦,壓住袍邊,一條金絲垂穗靜止不動,唯有穗上串著的明珠幽幽反射著瑩白的光,耀花了人眼,晏狄童心中大震,他甚至不用抬頭去看,就知道來人究竟是誰,且不說對方在令他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出現在這裏的這份修為,隻看那壓著袍邊被雕刻出蓮苞形狀的血紅玉玦,除了那人之外,誰還會戴著?


    晏狄童突然間隻覺得鋪天蓋地的寒意將全身包圍,冷得他連四肢都快僵住,他幾乎無法抬起頭,去看那人的臉,饒是他平日裏智計百出,但此情此景,他又能做什麽?他把什麽都算計好了,卻偏偏出了這種要命的意外!正心神駭震之間,卻聽那人輕輕道:“……本座也不想問你是怎麽得手的,無非就是那些套路而已,不過看來皇帝身邊的人是應該清理一下了,吃裏爬外的奴才要他們做什麽?王爺,你很不錯,膽子真的很大,皇帝身邊都有你的人。”聽著這些話,晏狄童突然狠命一咬舌頭,借助疼痛讓自己強行穩下心神,但就在這時,他的兩臂猛地被人扭到身後,掙紮不得,那人冷冷說道:“本座這些年早就知道你的心思,隻不過沒有想到你會做到這種程度,倒是讓本座很意外……”與此同時,一隻冰涼的手撫上了晏狄童的臀部,晏狄童猛地一激靈,正欲開口,那隻手又離開了,緊接著身後就響起衣帶摩擦的窸窸窣窣聲,忽然,男子的唇貼到了晏狄童耳邊,一字一句地平緩道:“……皇帝是你的兄長,你卻這樣待他,不覺得自己很無恥麽?現在你既然碰了本座的人,那麽,就拿你自己來賠償罷。”


    晏狄童頓時大驚,他就算是再傻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當下立刻拚命掙紮:“不、不……唔!”


    一聲痛呼生生被扼在了喉嚨裏,剛剛才被侵入過的秘處還十分柔軟濕潤,相當順利地就被身後的男子一舉攻占,狠狠直頂到底,晏狄童兩邊太陽穴的青筋盡數凸起,眼中呈現出不可置信之色——他以前從未被男性侮辱過,唯有晏勾辰是他真心所愛之人,因此才心甘情願雌伏,與晏勾辰有了肌膚之親,然而諷刺的是,就是在這同一天,他卻又被另一個男人占有了身體!


    “這隻是一個教訓,讓你知道本座的東西不許旁人來碰……”男子冷冷說道,昏暗的室內,床上晏勾辰昏睡著,而在地上,晏狄童半跪半伏,被身後衣衫整齊、隻鬆了褲帶的男子一下一下地撞擊,毫不留情,皮肉拍打的脆響以及痛苦的悶哼充斥室內,晏狄童眼神渙散,嘴唇微微發白,汗水從他的臉上身上滴落,不知過了多久,當一股熱流終於狠狠爆發在他的體內之後,晏狄童再也撐持不住,狼狽地倒在地上,那人也不在意,隻起身係了褲帶,然後來到床邊,將晏勾辰抱了起來,向外走去,隻留下一句話:“……今夜之事,本座不希望有人知道。”


    師映川將晏勾辰抱到了自己的玉和宮,他二人的關係天下皆知,旁人隻當晏勾辰是吃醉了酒,自然不會懷疑什麽,一時師映川將晏勾辰放到床上,他站在床前看著晏勾辰,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他脫下自己以及晏勾辰的衣裳,取出了平時房事用的香膏,他與晏勾辰在一起已經很多年,做這事自然輕車熟路,很快,室中就響起了紊亂失控的呻·吟聲,一片無限春光。


    半晌,披頭散發的師映川從晏勾辰身上直起身來,順手扯了扯床頭的一根金色繩子,很快,一群內侍抬了巨大的浴桶進來,幾名宮女則捧了幹淨的內衣並沐浴用的物品跟在後麵,一時宮人在屏風後兌好了水,師映川將晏勾辰抱進浴桶,宮女便上前替兩人擦洗身子,一番有條不紊的忙碌之後,師映川躺在換了新被褥的大床上,側身看著身穿明黃內衣的晏勾辰,晏勾辰臉上表情平靜,已經睡熟了,師映川眼皮微垂,忽然一抬手彈滅了所有的燈盞,閉目而眠。


    翌日一早,天邊已經漸白,晏勾辰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天水色的絲羅帳,他怔了片刻,一側臉,看見身旁的被窩是空著的,帳中飄蕩著一股清甜幽雅的香氣,若有若無,晏勾辰一手掀開帳子一角,往外看去,不過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帶動著令他忽然皺了皺眉,隻覺得一陣熟悉的刺痛從身下傳來,晏勾辰一手扶住額頭,蹙眉回想著什麽,但腦子裏卻是亂糟糟的,唯有那放縱的歡樂感受還能模模糊糊地記得一些……晏勾辰微微翹起唇角,原本還以為隻是個夢而已,不過現在看起來,倒不是的。他重新仰躺在床上,不想動彈,但透過低垂的薄帳,仍然可以模糊看到外麵的光景,燭台上的紅燭隻燒了一半,還剩著半截,紅色的燭淚堆積得層層疊疊,看起來倒有點像是一個個血紅的蓮花座,安靜地開放在室內的每一個角落。


    晏勾辰靜了片刻,忽又慢慢坐起身來,下了床,趿上鞋,緩緩朝著一扇十二重的巨大金繡屏風走去,待他轉過屏風,就見師映川隻穿了白色的中衣和長褲,係著一件素色內袍坐在那裏,赤著腳踩在軟緞便鞋裏,拿著梳子慢條斯理地梳著瀑布般的長發,整個人顯得悠閑而愜意,透著點漫不經心,晏勾辰看著鏡前的青年,走過去從對方手裏拿過象牙梳子,替他梳發。


    殿外冷風繚繞,吹落階下無數紅花,師映川從鏡中看到晏勾辰手法嫻熟地替他挽了髻,取了發冠戴好,這黃金發冠是師映川某年生日的時候晏勾辰送的禮物,上麵用寶石鑲嵌著九枝並蒂蓮,寶光流霞,栩栩如生,仿佛隨時都能引來嗜香的蝴蝶,師映川微微一笑,取了一支玉簪挑了些冬日裏用來滋養皮膚的香膏,慢慢抹在手上,反複搓勻了,不露聲色地道:“晚上睡得還好麽?”晏勾辰在他雪白如玉的左耳上戴了一枚紅彤彤的珊瑚墜子,順便在耳後落下一吻,低聲笑道:“昨晚我不過喝多了些,你倒好,趁機將我戲弄,現在卻來問我睡得如何……”


    師映川聽晏勾辰這麽一說,心裏知機,他昨夜雖然沒有問晏狄童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也很清楚晏狄童必然從頭到尾都將此事做得機密,不會惹晏勾辰懷疑什麽,再加上自己後來的那番遮掩起到了作用,徹底蓋住了最後一絲破綻,令晏勾辰這樣敏銳的人也沒有生出懷疑之心,當下便若無其事地笑道:“聽你的話,倒像是我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卻不知昨晚是誰夾著我不許……”話剛說了一半,晏勾辰已及時用食指擋在了青年的唇前,歎道:“映川難道不知道什麽是非禮勿言麽。”師映川哈哈一笑,順勢握住那根手指一親:“怪哉,莫非天子也會害羞?”


    兩人說笑一陣,便喚人進來伺候,晏勾辰洗完臉,一抬頭就看見師映川正由宮人服侍著穿衣,一層一層的華服極其瑰麗,套在最外麵的那件外衣由數層輕紗層層織就,看起來很單薄,實際上卻是由名匠所造,十分保暖,黑色的衣裳卻偏偏繡滿了絢爛的桃花,如同花開靜夜,十分不協調,但穿在師映川身上,就顯得和諧了,隻因縱然有萬千桃花灼灼開滿在無邊夜色當中,卻也沒有他的容顏爛漫,晏勾辰凝神瞧著,如此遍身富麗華彩,卻絲毫都無法將青年湮沒半點,他突然不由自主地就想起十多年前第一次相遇的時候,那時師映川還是個連少年都不算的孩子,普通得在人群之中根本找不到,怎麽會漸漸地就長成了這個樣子了?長成了眼前這個眉若春山的男子?晏勾辰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又莫名地有些歡喜,卻見師映川唇角微菱,目光是那麽明亮,淡淡笑著瞧他,道:“辰郎這樣看我,莫非是還想與我盡情*一番?”


    在場的眾宮人眼觀鼻,鼻觀心,隻當聽不見兩人之間的對話,晏勾辰撫額無奈道:“映川一早便與我調笑,我卻哪裏是你的對手?”師映川微微一笑,轉了話頭:“今日天氣倒是還不錯,又沒有早朝,不如出宮走走。”晏勾辰自無異議,當下兩人一起用了早膳,便乘車離開了皇宮。


    確實是不錯的天氣,空氣清爽,陽光溫薄,兩人輕裝簡騎,除了駕車的車夫之外,隻帶了兩個隨身伺候的太監,師映川掀開車簾,指著不遠處一家門口正冒著熱騰騰白氣的鋪子道:“正好有剛出鍋的包子,這家的包子做得不錯,要不要嚐嚐?”晏勾辰笑道:“映川既然說好,想必真的是不錯了。”便叫太監去買,很快,兩個用幹淨油紙包著的熱乎乎肉包子送到了晏勾辰手上,晏勾辰遞給師映川一個,自己咬了一口吃著,頓時眉頭微揚:“果然不錯。”師映川笑吟吟地將手裏的包子三口兩口解決,道:“附近做東西好吃的地方,我不敢說都清楚,但至少也知道大半。”晏勾辰歎道:“自從登基之後,我就很少出宮,城中哪裏有好吃的,好玩的,我都不清楚,也就小九時不時地淘弄宮外的一些玩意兒給我送來。”師映川聽他說起晏狄童,神色不變,但此時雖仍是保持著笑意,卻在唇邊勾起了一絲微不可見的冷哂:“是啊,你們兄弟二人感情倒好。”晏勾辰有些感慨道:“生母早亡,我二人當初那麽多年,也算是相依為命。”


    師映川不再說什麽,他閉上眼,開始打坐,他們所乘坐的這輛車分為兩層,用拉門隔著,外麵兩個太監正在煮茶,茶香透過雕花木門透進來,香氣嫋嫋,晏勾辰看著青年雙目閉合的平靜麵孔,心中有些漣漪,他二人相好已經有許多年,但時至如今,每當看到對方時,卻往往還是會驚豔不已,那是伸手可及的清絕昳麗,底下卻也暗藏著湍流險灘……晏勾辰眼中緩緩深沉下來,他自問自己這些年來已經做得夠好,若是換了一個人,必然早已對他死心塌地,深愛不可自拔,然而這個人卻沒有,可若是不喜,若是無情,若是不在意,那也不對,但若說是愛,卻也沒有達到那個程度上,於是就吊在了半空,不會後退一步,也不會前進一步……


    外麵風聲淡淡,馬車內一片寂靜,未幾,雕花拉門被輕輕拉開,一個大戶人家裏下人打扮的太監將剛剛煮好的茶送了進來,晏勾辰倒了一杯,慢慢啜著,他剛喝了兩口,師映川卻突然睜開了眼睛,說道:“今日你與我一起出宮,你可知道自離開皇宮的那一刻起,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這輛車?”晏勾辰微微一笑:“以我的修為,隻能探察到寥寥數人。”師映川輕笑,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小巧的玉如意,隨意把玩著,道:“總之,平日裏若沒有一位宗師陪在左右,你決不能離開城中心範圍。”晏勾辰乃是雄才大略之君,手腕非凡,他與師映川相輔相成,暗地裏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別看師映川如此強勢威風,但如果沒有晏勾辰一力支持,他不會有今時今日這個局麵,若晏勾辰身死,師映川就如同被斷去一臂,大周再難維持眼下這個局麵,更不必說繼續擴張,因此無論是從哪方麵看,師映川都不會讓晏勾辰出事,所以平時他就算是離開搖光城,也會留下至少一位宗師在城中坐鎮,主要就是為了晏勾辰的性命安全考慮,要知道古往今來,不是沒有皇帝被武道強者摘去腦袋的血淋淋例子!


    馬車穩穩在雪地裏行駛,師映川重新閉目打坐,晏勾辰看著他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的身影,靜靜無語,馬車裏的光線原本就不是特別明亮,而師映川又正好坐在陰影範圍裏,從晏勾辰的角度看去,師映川整個人就像是一柄蓄勢待發的神兵,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很想和師映川說話,說什麽都好,哪怕沒話找話也行,當下就伸手摸上了師映川身上的軟甲,道:“這件甲衣倒是第一次見你穿。”這是一副十分精美且不失威猛的軟甲,不知是由什麽動物的皮製成,上麵的鱗片足有嬰兒拳頭大小,呈天青色,做成無袖的褙子式樣,隻不過肩頭那支立起來的仿佛魚鰭似的一排帶有倒刺的堅硬骨鋒,就使得這件軟甲多了一股掩飾不住的猙獰意味,師映川聽他問起,便睜了眼說道:“這是我從一頭海獸身上剝皮所製,堅韌非常,就連我的北鬥七劍都是相當麻煩才慢慢割下了它的鱗甲,罩在身上不但大部分利器不得穿透,而且還能有效抵禦一部分掌力,倒是一件珍貴的寶甲。”晏勾辰來了興趣:“哦?如此說來,確實是難得。”


    師映川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不過那海獸身上隻有背部一小塊的鱗甲才有這個功效,其他部分的品質就差了許多,所以我得到的鱗甲有限,做完我身上的這件軟甲之後,就隻剩下一小塊,我便做了一件內甲,等我回去就拿給你看,你穿在身上,雖然小了些,防禦的部位有限,但也可以護住胸腹這等要害之處,你貼身穿著,也能以防萬一。”晏勾辰聞言,黝黑的眼珠瞧著師映川,卻忽然一笑,以半調笑的口吻說著:“映川的相好可不隻我一個,為何隻給了我?莫非我在映川心裏……是頭一份兒麽?”說著,卻是豎起了大拇指,在師映川麵前故意搖了搖,師映川見狀微微一笑,按住晏勾辰的手,回答得中規中矩:“他們幾個的修為都遠在你之上,況且他們的身份可不像你這樣敏感,這內甲自然還是給你用著最合適。”


    聽了這話,晏勾辰心中不知怎的,就流過一絲莫名的淡淡失落,麵上卻不變,隻笑道:“原來如此。”師映川卻恍若未聞,用手裏那柄小巧的玉如意輕輕敲打著自己的大腿,歎道:“我年幼之時十分羨慕那些絕頂強者,向往著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他們一樣,無所拘無所礙,對於我來說,那就是最大的滿足,而如今我年紀漸長,修為也與當初不可同日而語,到這時才忽然發現,小時候那樣的想法真是很單純,很容易滿足……”師映川說著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從晏勾辰手中拿過喝了一半的茶,一口吸盡:“走了這些時候,應該到了罷。”晏勾辰掀簾向外看去,點了點頭:“已經走了多半的路了,大概再有一刻多鍾的工夫就到了。”師映川笑一笑,攬了晏勾辰的腰往懷裏一帶,道:“不過是出門散個心罷了,偏偏卻有這麽多蒼蠅暗地裏跟著,雖說咬不了人,到底卻是叫人厭惡,不如我變個小戲法給你看?”晏勾辰知道他指的是那些暗地裏的眼線,心中就明白了師映川是要殺人泄一泄戾氣,遂笑道:“映川要變什麽?”


    “……變什麽?給你變一幅《雪裏紅梅圖》如何?”師映川含笑盈盈,說話間卻是眉心寒意森森,直可穿透一切,他鬆開了攬著晏勾辰腰身的手,讓晏勾辰探頭向窗外看,自己則是一手輕輕伸出,五指箕張,下一刻,青年白玉般的五根指頭頓時狠狠一收!與此同時,菱唇微張,輕鬆吐出一個字:“……爆!”於是正探頭看著窗外的晏勾辰便親眼目睹了一幕血腥的場景,在他們的馬車後,突然間同時炸開了十數蓬血雨,最遠的估計距離馬車足有近千丈,而最近的也有兩百丈左右的距離,分布參差,這十數蓬血雨如同雪地裏陡然盛開的十數朵紅梅,看上去有一種猙獰血腥之美,果然是名副其實的《雪裏紅梅圖》,晏勾辰心中微微一震,隨即腰身一緊,已被人拉進懷裏,師映川在男子耳邊笑道:“我這幅《雪裏紅梅圖》畫得如何?”


    青年那種活泛歡喜的語氣,實在無法讓人把他和剛才那個舉手投足間取人性命的狠戾魔王聯係在一起,不過晏勾辰本人非但也是武者,更是天子一怒血流漂杵的帝王,再如何殘忍血腥的事情他也並不在意,當下順勢躺在了青年懷裏,唇角微勾:“畫得很好。”師映川以手描繪著晏勾辰儒雅俊逸的眉目,低聲道:“你資質有限,這一生能夠達到先天境界就算是僥幸……”晏勾辰忽然握住了師映川玉白的指尖:“我本就年長於映川,他日我垂垂蒼老,映川卻依舊紅顏不改,每每思及於此,我便心中惆悵不已,恨不能也有映川這樣的天賦,上天入海,橫行世間,這才是快活無雙,與之相比,哪怕江山無盡,權勢滔天,也是不能相提並論。”


    說這話的時候,晏勾辰就覺得好象無形中有一根細細的鐵絲纏繞住他的心髒,纏了一圈又一圈,微微收緊,不至於多疼,卻讓人有說不上來的難受,師映川輕輕一笑,那如同血水暈開的眸底隱隱有無數晶瑩的殷紅光華在流轉,令他整個人看起來有著妖異般的吸引力,他低頭在晏勾辰額上吹著氣:“可惜世間能替人改變資質的靈物也就那麽一兩種,而且可遇不可求,不是用人力物力就能得到的,除非出現奇跡。”晏勾辰忽然哈哈一笑:“所以古往今來多少帝王沉迷於煉丹求道,妄圖長生不老,可惜都是鏡中花水中月,到頭來一場空。”晏勾辰說著,抬手輕輕一點師映川的鼻尖:“我求你一件事。”師映川有些意外,但他揚了揚眉毛:“你說。”


    晏勾辰的眉宇舒展起來,他也隨之從師映川的懷裏離開,重新坐正了身體,他的眼睛很亮,神正氣清,盡顯一國之主的威嚴,仿佛這世上千千萬萬人,能入他眼的,卻是寥寥無幾:“我如今隻有長河一個兒子,日後他自然就是大周的主人,等我長出第一根白發的時候,映川就讓長河侍奉枕席罷,若那時長河已經不再年輕,那就讓他的太子代替他。”師映川聞言,神情微動:“你這是……”他心中已然明白晏勾辰的意思,不由得微微眯眼:“你是要我永世鎮守大周?”晏勾辰微笑自若:“大周與青元教漸已密不可分,相輔相成,大周對你而言,非常有用,映川可以活得很久,兩百年,三百年,或許更多,等到很多年之後,我想大周應該會是另一副光景,到那時我雖然已經看不到了,但映川還是可以替我看看這天下究竟是何等風光。”


    師映川靜靜看著這個男人,似乎他從來就沒有完全了解過對方,很快,師映川忽然笑了,他拉過晏勾辰,在晏勾辰唇上用力一吻:“……好,到時候在辰郎的陵墓前,我會說給辰郎聽。”


    說話間,馬車徐徐停了下來,以師映川的耳力,略凝神,卻是聽見了遠處隱約的笑語聲,他從袖中取出一張銀色麵具隨手罩在了臉上,隻留一雙眼睛和嘴巴在外,對晏勾辰笑道:“地方到了,我們下去罷。”晏勾辰亦笑著道:“聽說這裏的梅花今年開得格外好,可惜我一直沒時間來看,上一次來這邊已經是四五年前的事了,當時是跟小九一起,還弄丟了一個荷包,他非要去找,結果找了大半個時辰……”師映川不動聲色:“你們兄弟感情很好。”晏勾辰笑道:“是啊,我就這麽一個弟弟,怎能不多照顧他一些。”


    兩人說著話,一麵下了馬車,眼下沒有什麽風,雖然冷,但空氣很是清新,陽光薄薄的一層,冬樹衰草,梅花點點,這是獨屬於冬天的美景,眼見著遠處馬車往來,不少富貴人家的子弟或是乘車,或是騎馬,在指點著周圍的景色說笑,師映川攜著晏勾辰的手,在雪地裏從容走著,兩個太監亦步亦趨跟在身後,車夫則駕著車遠遠吊在後頭,晏勾辰一副中規中矩的世家子打扮,師映川卻是華服異甲,十分搶眼,引來許多目光,師映川毫不在意,指著前方一處大湖說道:“若是秋天便好了,正是這裏一種灰魚最肥的時節,可以打幾條嚐嚐。”那湖極大,綿延百十裏,可以一直與城中行航水道相接,也正因為大,所以湖麵並未結冰,不少船隻在水上悠閑往來,船上的人談笑風生,很是自在,晏勾辰負手遙望,麵上露出笑意,道:“如此看來,倒是一番太平景象。”師映川嗬嗬一笑:“還早著,等到天下一統,你才知道真正的太平盛世到底是什麽模樣。”晏勾辰心中一動,麵上卻微笑如初:“希望不會讓我等太久。”


    師映川意味深長地笑:“不會太久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總有可以得償所願的一天。”


    偶爾出來走一走,對於已經登基多年的晏勾辰來說,是一種很讓人放鬆的休閑方式,兩人這般聯袂而行,很自然地攜著手,這世間對於男風之事並不如何排斥,男子之間婚配雖然少見,卻也還是有的,況且晏勾辰俊美儒雅,風度不凡,讓人一見之下便很有好感,故而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倒也覺得和諧,隻不過他身旁的師映川戴著麵具,裝束也豪奢而怪異,就不免被人多看幾眼,猜測這是哪裏的老牌世家子弟出遊。


    值此季節,小民固然要為衣食奔波,沒有那等遊玩的閑情逸致,但那些毫無生活壓力的人卻三五結群,賞玩嬉樂,此時湖上一條大船駛過,船上絲竹悠悠,眾男女皆是錦衣華服,或坐或立,或憑欄持杯與人閑聊,不一而足,一片歡聲笑語中,甲板上兩個人各持一杯燙好的美酒,低聲說著話,對周圍的一切充耳不聞,其中一人衣著整齊低調,容貌端正,另一個卻是個玫瑰般熱烈逼人的紅衣美人,這兩人眉目之間隱約有一絲相象,卻是寶相龍樹與寶相寶花兄妹,二人手持酒杯,親密而隨意地交談著。


    寶相龍樹晃了晃手裏的半杯酒,姿態慵懶閑適,他這次來搖光城乃是奉了父親寶相脫不花之命,給滿一周歲的師傾涯送包括長命鎖在內的一些東西,也算是做祖父的一片心意,而他也順便可以來看師映川,至於寶相寶花,她要前往斷法宗探望連江樓,於是就順路跟著兄長,兄妹兩人輕裝簡騎,也不要人跟著,抵達陸地之後,又搭了條順風船,船上是一群世家子弟,準備到搖光城,見寶相兄妹裝束氣度不凡,便也痛快請他們上船,如此,一路來到了搖光城。


    天氣冷,寶相龍樹卻是心情愉快,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愛侶,他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翹,一時間目光略移,卻忽見妹妹寶相寶花望著水麵出神,此時薄陽淡淡,照在寶相寶花臉上,越發顯得粉麵紅妝,亮烈如一枝紅梅,寶相龍樹見她美貌一如當年,卻將大好青春都消磨在那個方法永遠也不會給她回應的男人身上,心中不禁微微疼惜,一手放在妹妹肩上,溫和地道:“上次我跟你說的事,你覺得怎麽樣?那個趙……”


    話才說了一半,就被寶相寶花打斷,她淡淡道:“我說過了,除了連江樓以外,我不嫁旁人,若他不要我,我就一輩子不成親。”她話雖如此說,卻也忍不住神情黯然起來,明顯是難以自拔,固然語氣決絕,卻依然難掩自傷,寶相龍樹暗歎一聲,拍了拍妹妹的肩,暫時熄了再勸的念頭,卻忽聽寶相寶花道:“哥,你看那人……好象是映川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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