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映川看著那個青絲垂散的女子,心髒在微微顫動,女子容貌美麗,但也並非十分出眾,可師映川看著她,卻是抿起了薄紅的嘴唇,盡量讓自己在臉上保持著一如既往的平靜,但他那血紅的瞳孔卻分明微微收縮著,他凝視著那邊,凝視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倩影,一時間卻是無可言語,也許無論是什麽樣的言辭也無法真正傳達此刻師映川的心情,多少衷腸肺腑之言都要被扼滅在心中,所有的感情,一切關於這個人的感情,都凝聚在這一個瞬間,眉宇之間的神情有著旁人捕捉不到的僵直--真的是太突然了,這是他曾經的女人,曾經的妻子,他們在一起生活過,哪怕時隔多年,他也還是能夠漸漸清晰地回憶起對方的一顰一笑,這些都已經早早被刻在心中,等著用時光來逐漸磨去,直到再也想不起,然而就在此時,卻再次相遇。


    但無論如何,師映川至少表麵上仍然是一派從容平靜,麵孔毫無波動,但另外兩個人就沒有這麽平靜了,尤其是方梳碧,她甚至連受傷的手腕都暫時忘記了,臉上滿是吃驚震撼之色,眼中一片茫然,原因無他,隻因她視野中的這個男子,實在是完美得超出了她對於‘美麗’這個詞匯的所有想象,一身黑袍,挽著道髻,這樣絲毫不打扮人的裝束放到男子身上,卻是已蓋過了世間一切繁華,露在外麵的皮膚表麵隱隱帶著一絲光華流轉的樣子,增添了幾分出塵之氣,尤其令人矚目的是,男子的眼睛是一片血紅的顏色,與常人大為不同,不知怎麽搞的,方梳碧看著此人,心中就有一種強烈的古怪感覺,她猛地想起自己應該是見過對方的,幾年前在桃花穀,她見過這個人,隻不過對方的樣子與當年相比,有了很大的變化,所以一時間對不上號去……便在此時,方梳碧耳中忽然就傳入了男子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原來是你們。”這聲音中透著一派從容且沉靜的味道,給人以極有威勢的感覺,隻不過卻無人聽得出來其中那極隱蔽的微微輕顫,就在這一刻,好象有什麽靜寂已久的閘門被再次打開了。


    “師……”嵇狐顏的眼睛死死看著男子,眼中滿是複雜,最終,他忽然輕輕歎了一口氣,拱手道:“師教主,多謝相救……我與梳碧路經此處,卻遇見此人,不由分說便要強擄梳碧,若非師教主施以援手,後果不堪設想。”師映川聽了,卻是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剛剛在攝取沙遺音全身精氣之際,他就已經發現此人氣海浮動,陽火大盛,明顯是修煉了什麽采補的邪法,卻不慎走火入魔,急需攝取女子陰元來補救,像這樣的情況往往用普通女子是徒勞的,隻有具備一定修為的女性才有這個價值,所以方梳碧才被此人盯上,一時間師映川忽然想起當年自己是為了給方梳碧改變資質而爭拍洗髓丹,這才見過了這個沙遺音,如今方梳碧修為提升,與沙遺音相博,最後此人又死在自己手裏,似乎冥冥之中,總有一隻手在安排著所有的事情。


    這些念頭在師映川心頭轉動,而他同時也在盯著方梳碧,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別的東西,數年時光的衝刷足以讓他慢慢忘記許多事,然而,縱使往事不堪回首,可是在心中卻總還是存在著一個模糊的身影,那是紮紮實實烙在心裏的一個影子,不容易被連根拔除,哪怕被時光的塵埃逐漸覆蓋,遮蔽,那也隻是暫時的,隻需要一點漣漪翻動起來,那麽曾經那所有的一切就又會重新清晰地出現在眼前,一時間師映川默然看著方梳碧,看著這個自己曾經的妻子,自從那件事之後,自己就總是留意著桃花穀的消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聽說她過得平靜安寧,也就罷了,但如今再次相見,心中卻依舊濁浪滔天,這個女子是師映川不願提起的痛,或許會持續一輩子,那是忘卻的紀念,也或許會漸漸消磨,永遠地沉眠在師映川的記憶裏,一切的美好與心動就這樣絢爛地凋謝,隻留下那曾經讓人心痛的濃濃幸福,回味無窮。


    心頭無法控製地升起一種失落而苦澀的感情,但是在聽到嵇狐顏的這句話時,師映川那原本開始漸漸脫離理智束縛的情緒就突然間被狠狠一扯,心神複定,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不堪的那些情緒統統掩埋,再次平靜下來,淡然道:“……沒什麽,本座也隻是適逢其會罷了。”


    這就是用最平常的場景來繪畫生活的殘忍麽……師映川微微斂眼,從懷中取出一隻玉瓶,拋進嵇狐顏手中:“吃上一顆,對你的傷有好處。”說罷,他卻是看到了一旁方梳碧那微微緊張的神色,不禁心中一痛:她已經忘了自己啊!這種感覺就像是用最細膩的筆法去描畫最真實的苦澀,他與她之間終究還是在命運的反複無常中掙紮的兩個人,此時此刻,師映川才發現世上原來是有著兩種最極端的情感的體現,一個是哭著笑,那是喜極而泣,而另一個卻是笑著哭,明明難過卻還一定要強顏歡笑,就像自己現在這樣,故作若無其事,她已經不記得他了,可是那又怎樣呢,師映川忽然有一種衝動,他想要做點什麽,去找回那些即便穿越時光也想重新抓住的東西,然而他終於還是沒有那樣做,在這一刻,他看著自己曾經的妻子,或者說,看著一段自己難以忘懷的記憶,靜靜無言,突然,師映川毫無預兆地動了,他上前幾步,來到方梳碧麵前,在方梳碧怔然的注視中,拿起她受傷的那隻手,從懷裏取出一隻扁盒,指頭從中沾了些綠色的膏體,抹在了那手腕處的傷口上,說也奇怪,這藥膏一抹上,疼痛就立刻消減了很多,甚至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愈合,師映川又摸出一條雪白的錦帕,幫方梳碧仔細包紮了手腕,而在師映川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嵇狐顏看著這一幕,忽然就覺得自己隻是一個外人,在萬裏之外看著他們,仿佛自己與這些從來都是無關的,被排除在他與她的世界之外……等做好這一切之後,師映川才微微抬起了頭,看了方梳碧一眼,麵容平靜,血紅色的雙眸中卻閃過一抹無法言喻之色,下一刻,他轉過身,決然地向前走去,再不回頭。


    方梳碧與嵇狐顏看著青年黑色的袍擺在風中飄舞,頭也不回地走向湖中,看著他踏水緩緩而去,看著他頎長的身影消失在遠處,仿佛剛才這個人的突然出現隻是一個虛幻而美麗的夢境,方梳碧不知道為什麽,想到剛才青年為自己處理傷勢時的樣子,忽然就覺得心裏有些說不出地難受,惘然失措,有一絲不知是酸澀還是悲懷的情感在心頭徐徐繚繞,她因自己這種沒來由的情緒而感到不可思議,可是又莫名地覺得無比自然,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個人的身影,她才猛地驚覺自己眼眶酸脹,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竟是無聲地落了淚……這正是: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爭忍有離情?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邊潮已平。


    師映川一路遠去,他背負著雙手緩緩而行,身體周圍有一絲隱晦之極的真氣波動,無論怎樣努力也控製不住,隨著他雙足每一次踏下,湖水便像是煮沸一般,翻滾不止,一如他此刻不能平靜的心情,一個男人在成長的過程當中,好象總會有那麽一個人出現在生命裏,讓他感到痛,嚐到苦澀,讓他從此日趨成長,而在他真正成熟起來之後,這個人往往就要永遠成為過去,然而,這終究會化為心底一抹關於感情的的溫柔詮釋--在我最美好的時光裏,遇見你。


    師映川靜靜走著,仿佛依舊保持著堪稱冷酷的絕對靜默,他這樣沉浸在回憶與情感的交織當中,走過這條湖,進入到匯流的大河中,不多時,水上已能看見零星的船隻,其中一條偌大的花船內滿是歡聲媚語,靡靡之音,師映川麵無表情地抬頭看了一眼,突然間毫無預兆地揚袖一揮,河麵頓時被一劍劈開,瞬時就掀起了數丈高的巨浪,轟隆隆幾乎斬開了半截河水,一時間尖叫驚喊之聲大起,又戛然而止,那體型龐大的花船在這一斬之中徹底化為齏粉,被撕扯得粉碎,裏麵的人更是不可能有僥幸活下來的,麵對此情此景,師映川渾若不覺地從一旁走過,唇角卻幾不可覺地揚起,眉宇間露出一絲近乎愉悅的笑容,激起的漫天水花與船隻碎屑沒有半點可以靠近他身周,師映川微微仰頭,這一路走來,沉默了這麽久才發泄了一通,讓他覺得沉鬱的心情終於有些舒暢起來,一時間師映川眼中血色流轉,裏麵不是嗜血之色,而是再平靜不過的漠然,既而閉目輕歎道:“現在總算感覺好一些了……”這時寧天諭的聲音忽然從腦海中響起:“……對那個女人還是舊情不忘?我本以為,你應該早已經將她放下了。”


    師映川聞言,睜開雙眼,道:“我自然是喜歡她的,又怎會很容易地就放下?”寧天諭輕嗤:“喜歡她?你應該問問自己,你喜歡的究竟真的是方梳碧,還是曾經的香雪海?”師映川眼皮微微一跳,沒有說話,他怎能告訴自己,自己執著的是她的存在,放下的是曾經不知是情不是情的相守啊!又聽寧天諭悠悠說道:“很奇怪,當年縱然世間有百媚千紅,我們卻隻愛過趙青主一人,然而到了這一世,你卻是多情至此,你說你心中最愛的是連江樓,但在我看來,卻未必如此。”師映川似乎很不喜歡被人質疑自己對連江樓的感情,不覺冷下臉來,道:“你憑什麽這麽說?”寧天諭冷笑:“所謂的愛情,有一個很鮮明的特點,就是排他性,排斥外人的介入,你若真的愛連江樓,又怎會對其他人也念念不忘?”師映川一滯,卻是不知要如何回答,於是他隻有沉默,須臾,輕歎道:“你說得也是……可笑,可笑啊。”與此同時,他袖中無聲地飛出數道彩光,化為兩份,師映川大袖一展,縱身而上,緊接著,水下一襲黑袍破河而出,跟著踩上飛劍,一人一傀儡就此禦劍絕塵而去,快若奔雷,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遠方。


    一路向前,秋日裏到處都是果子成熟的甜香,天氣暖和而不熾熱,此去晉陵路途遙遠,但這隻是對於一般人而言,在宗師看來,倒也不算什麽,師映川禦劍代步,扶搖而行,雖然不可能真有仙人手段,眨眼間一氣嗬成遠遁千裏,但速度也不是普通人能夠想象的,一抹玄衣現於碧空之間,禦劍過群山,禦劍過江河,長袖飄搖如仙,足下江河山脈蜿蜒,一覽無餘,舉目看去,雲海滔滔,天上人間,攬月摘星不過如此,師映川禦劍升高再升高,終於身處九天之上,全身上下沐浴在金色日光當中,他望了望天空中壯闊無邊的雲海,感受著高空中那強烈的罡風與稀薄的空氣,歎道:“已經是極限了,終究還是人力有窮盡之時……隻不過這樣的感覺真的很好,前世雖然乘過飛機,也到過比現在更高的地方,萬裏之外,但那終究是借助外物,哪裏比得上此刻逍遙自在的心情。”寧天諭道:“降下去罷,若再繼續以這個高度趕路,你最多隻能再支持一盞茶的工夫,真要是掉下去的話,即便是宗師,也要摔成一灘肉泥。”


    師映川聞言哈哈一笑,抖袖一甩,立刻打散了周圍的雲氣,隻見煙波浩渺中,一人一傀儡直衝而下,將這凡人窮盡一生也不可能見到的天上美景統統甩到身後,未幾,兩道黑影終於回到離地麵數十丈的高度,其實像他這般禦劍,即便是劍修出身的武道大宗師也未必能夠,師映川主要是憑借當年有劍神之稱的泰元帝禦劍秘法,以及靈性通玄的北鬥七劍,這才得以做到如此地步,一時他逍遙踏空禦劍而去,身後傀儡緊緊跟隨,於風中穿梭,掠過繁華的城市,途經荒涼的邊陌,終於在傍晚時選了在一處廣闊無邊的林海中停下,暫作休整,此地參天巨木綿延可見,是一片原始森林,師映川一雙赤紅如血的眸子裏微微透出一絲疲憊,之前那般禦劍趕路,即便以宗師之身,也覺得累了,他按下劍勢,與傀儡雙雙落在地上,北鬥七劍隨之飛回他袖中,他二人乍一落地,卻見落足之處原本的蔥鬱草地頓時枯黃起來,以兩人為中心,周圍大片的花草樹木瞬間死去,與此同時,師映川與傀儡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紅潤,師映川拔下束發玉簪,讓一路上被風吹亂的長發披散下來,朝前方走去,此處有一座破敗的建築,剛才被師映川在半空中看到,這才落下,準備在此地過夜,這處建築其實是一座廟宇,並不大,地上青苔遍布,空氣裏有淡淡的潮氣,師映川想了想,去打來一隻鹿,傀儡拾柴生火,又弄了些水果,一時吃飽喝足,師映川與傀儡便雙雙打坐調息,由於方才二人抽取生機,導致了附近花木鳥獸蟲蟻死絕,因此周圍一片詭異的寂靜,隻有火堆不時發出的‘嗶剝’聲。


    半晌無話,不知過了多久,等到火堆漸漸開始有熄滅的跡象時,師映川心中忽地一動,就睜開眼來,目光向外一掃,眼中寒芒閃爍,皺眉道:“這是……”沒等他確定什麽,寧天諭已經替他得出了結論:“是宗師出世!卻不知是誰在這種地方突破?”師映川嘴角上揚,似乎是在笑,但這笑容當中卻分明是某種冷致的味道,他抬手攏起長發挽住,用簪子固定,道:“突破麽……正是好時機!”寧天諭冷冷笑道:“不錯,若是多了一具宗師級傀儡,我們的實力自然大增。”師映川也不說話,隻是眼中紅光如血,他淺淺一笑,下一刻,已掠入無邊夜色當中。


    而這時距離破廟數裏之外的一處大湖中,一名白衣無塵的英俊男子正閉目立於水上,黑發飛揚,看那容貌,分明是斷法宗碧麟峰峰主謝檀君,眼下他身體周圍湖水劇烈沸騰,一次又一次地震動著,澎湃的真氣互相撞擊牽引,令人為之氣血蕩動,一波又一波的無形氣流正以男子為中心,向四麵八方奔騰碾壓而去,浩瀚磅礴,那是屬於宗師才有的無儔氣魄,此時謝檀君已真正跨入宗師之境,隻等內息穩固下來,天下便是又多了一位陸地真仙級的武道強者。


    “連江樓,今日我晉升宗師,自此成為宗門內第三位宗師強者,我碧麟峰在宗門之內的格局,也該變動一二了……數十年來我一直都活在你的陰影下,但從今以後,卻未可知!”一時謝檀君雙目緊閉,立於水上,他心念微動,深深感受著體內那股與從前截然不同的氣勁循環,那浩蕩如長江大河般的內息奔流令他心神都為之沉醉,這種力量無窮的感覺……實在是太過動人!自己前時心有所悟,已察覺到一絲突破的契機,於是離開宗門,徒步跋涉萬裏,以求感悟大道,期間多有磨難,到今日終於一舉晉升,踏入陸地真仙境界,多年宿願一朝得償,心中動蕩豈是言語所能描繪萬一?待自己以宗師之身回到斷法宗之後,便順理成章地謀……


    這些念頭陡然中斷!謝檀君全身寒毛乍起,身後七道劍芒仿佛閃電般撕裂虛空,卻又毫無聲息地直刺而來!與此同時,一道尖嘯驟然暴起,若有其他人在場,是根本聽不到、也不會有任何感覺的,然而對於謝檀君而言,在猝不及防之下,卻是猶如一個驚天動地的炸雷爆在耳邊,雖未致命,卻已震動了內腑,令其氣血為之一阻,身形大顫,同時心中更是驚駭無已,要知道他已跨入宗師境界,縱然尚未穩固,卻也決不是等閑人能夠偷襲得手的,眼下卻有人瞞過了他的感知,悄無聲息地潛近偷襲,這根本已是表明了來人的身份:必是宗師強者無疑!


    然而謝檀君畢竟是戰鬥經驗豐富的強者,縱使剛剛吃了暗虧,但他還是強行忍住不適,厲嘯一聲,身形拔起,就要先拉開距離自保,以作緩衝,可是就在這時,一隻修長的手探出,裹著黑色連帽鬥篷的黑袍人仿佛平空跨出來一般,手上青光隱現,狠狠擊出!謝檀君避之不及,一口鮮血噴出,同時向後急速飛退,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隻見夜色中鬼魅一般又出現了一襲黑影,有人清音朗朗,叱道:“……給我留下!”


    這是一場宗師間的戰鬥,但卻並沒有掀起多大的聲勢,也沒有造成大範圍的破壞,隻因在一位老牌宗師與一位妖孽般的年輕宗師悍然聯手偷襲之下,謝檀君這樣一個剛剛突破、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穩固境界的新晉宗師,能有多大的作為?半盞茶的工夫之後,謝檀君七竅中已溢出鮮血,全身都已被無可抵禦的虛弱之感所占據,他的脖子被一隻白玉似的手扼住,眼神漸漸散亂,但他覺得自己從未像此刻這樣清醒,他吃力地睜大雙眼,看著麵前的人,對方血色的眸子占據了他的視線,那張完美無缺的麵孔雖然比起從前有了不小的變化,但謝檀君還是輕易地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一股濃濃的諷刺感噴湧而出,謝檀君忽然很想放聲大笑,自己剛剛實現了畢生的夢想,意氣風發,躊躇滿誌,但轉眼之間卻要身殞於此地,真真是世間最殘酷的事情,他張了張嘴,輕聲道:“真的是……不甘心啊……”下一刻,無盡的寒冷迅速包圍了他,刹那間凍結了他的一切思維,昭示著作為‘謝檀君’的這個存在,就此徹底泯滅。


    師映川帶著屍體飄然掠向岸邊,開始施展秘法,將其煉成活屍,而傀儡則留在周圍守護,注意著所有的風吹草動,與此同時,由寧天諭控製、眼下正遠在大周的傀儡趙嚴忽然全身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下來,身體迅速幹癟、腐朽,眨眼間整個人就變成了一堆灰粉,這也是這門控屍秘法最大的局限之處,每人每次隻能擁有一具傀儡,絕對不可能同時操縱兩具,寧天諭現在既然要操縱價值更大的宗師傀儡,那麽趙嚴這個半步宗師傀儡就勢必要被放棄了。


    半晌,活屍傀儡煉製完畢,‘師映川’從懷裏摸出一隻瓶子,取了一粒丹丸服下,滋養著消耗了許多精力的身體,隨後他慢慢站起身來,一股無法形容的特殊氣息也隨之從他身上微微擴散開去,微菱的紅潤嘴角帶著一絲笑容,淡淡妖異中透著絕對的威嚴與霸道,鋒銳無匹,那是一種奪目絢麗的姿態,盡管還是那張臉孔,那具身體,那雙血紅的瞳子,但是卻自有一股冷越淩厲而又晦暗深沉的氣息深深顯露出來,這氣息不屬於師映川,而是來自……寧天諭。


    而此時已經被煉製成傀儡的謝檀君也隨之站立起來,除了臉上蒼白不見血色之外,表麵看起來和之前倒沒有什麽不同,但若細細觀察,就會發現那雙眼睛雖是平靜,但其中卻沒有什麽靈動之氣,分明是神智已經湮滅,這時‘師映川’取出幾樣療傷的珍貴藥品,給謝檀君服下,修補方才在打鬥中受損的肉身,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師映川’突然身體一顫,眼睛合了起來,等他再次睜開雙眼時,一股強大的氣勢也隨之驟然擴散,而這一次,分明又是師映川的氣息了,青年兩隻眼睛裏赤芒流轉,眼神蘊含著無窮寒意,冷冷說道:“……我早已說過了,不許你隨意占用我的肉身!”寧天諭輕描淡寫地道:“我隻是偶爾活動一下而已,你何必如此?”


    師映川冷哼一聲,眼神微微閃爍,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不過不管怎樣,他倒是出乎意料地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隻是讓在一旁護法的傀儡將身體損壞需要療傷的謝檀君扛起,朝著破廟方向返回,路上寧天諭的語氣明顯十分滿意,說道:“謝檀君這具肉身損壞的情況並不嚴重,隻要加以時日就可以恢複了,說起來今夜確是收獲極大,謝檀君不過四十多歲的年紀,正值盛年,這具傀儡至少還可以使用一百餘年,當真是具有很大的價值……看樣子,這謝檀君應該是之前達到了突破的關口,於是就出來遊曆,借此感悟,所以才會出現在這裏。”


    這番推測是非常合情合理的,師映川微微點頭:“的確如此……不過,剛才過來的時候,我倒也沒想到竟會是他,說來此人若是今日沒有遇見我們,被他日後安然返回斷法宗,那麽想必宗門之內就要有一場動蕩了。”寧天諭輕嗤道:“這麽一說,我們倒是替連江樓解決了一個麻煩……不,也不能這麽簡單來看,說不定連江樓出於大局考慮,還要怪我們毀了此人,畢竟斷法宗多了一名宗師,實力自然大漲,這是不爭的事實。”師映川冷然道:“多說無益,我如今已不是斷法宗的人,何必去考慮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事情已經做下了,誰又能奈何得我!”


    自然沒有人奈何得了他,事實上,在相當一段時間內,謝檀君的失蹤並不會引起注意,畢竟他離開所在的碧麟峰以求悟道突破是宗門內不少人都知道的,而這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哪怕在外麵停留個一年半載,也是正常,沒人會覺得奇怪,隻有日後時間逐漸拉長,且沒有半點音信,人們才會開始懷疑這位碧麟峰峰主是否出現了什麽意外,而即便如此,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又如何去尋找一個人?


    原本師映川與傀儡趕路的速度很快,但現在多了一個肉身受損的謝檀君,自然也就不能像之前那樣趕路,好在傷勢並不算嚴重,在經過調養之後,就明顯漸漸好轉,沒有大的影響了。


    一行人經過一段時間的路程,終於來到了晉陵境內,此處有一小國,名為‘陵’,此時是金秋時分,天氣雖然還暖,但風中已有了淡淡的蕭瑟氣息,陵國的皇城並不大,與搖光城那樣的天下雄城相比,自然遠為不如,但那獨特的雅致潔淨氛圍,卻也是許多地方所不及的,很是美麗,到處都有無數花樹,大街小巷中彌漫著花的芬芳以及果實成熟的甜香,人們的生活也是平靜而滿足的,事實上,由於依附著神殿,這個國家已經很多年都不曾有過動亂與戰爭,生活就像是一條平靜的河流緩緩向前流動,不見波瀾。


    師映川戴著一頂青紗幃帽,身後跟著以麵具覆臉的傀儡與謝檀君,三人緩緩走在帶著滄桑痕跡的青石磚街道上,師映川看著路上行人臉上那種從容而滿足的神情,不覺低聲道:“這裏的生活節奏倒是給我一種很慵懶的感覺,看來雖然是小國,百姓的日子卻還過得不錯。”寧天諭冷笑道:“……無非是不思進取罷了,這些人的太平日子過得太久,隻怕早已忘了什麽是戰爭,若無神殿庇佑,隻要其他國家有意出兵征伐,這些人立刻就是束手待斃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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