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妖師的心情顯然很好,他悠悠瞧著一身青衣的連江樓,嘿然道:“十六……江樓,你當年十六歲的時候可也沒到這個地步,這小子作為你的徒弟,也算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因為種種原因,師映川平時與紀妖師的關係與普通父子之間總有些差異,不過到底是血緣至親,不能說是沒有感情,再說師映川一向也還算比較恭順,為人聰明伶俐,天資修為等等無不上乘,說實話紀妖師對這個兒子還是比較滿意的,如今消息傳來,聽說師映川竟然晉升半步宗師,紀妖師震驚之餘,也很是生出幾分為人父的得意,有子如此,他也是頗為自得。


    連江樓手持釣竿,神色如常地盯著水麵,道:“他一向就是個聰明的孩子,悟性極高,我對他一直抱有很大期望,堅信他日後成就必不在我之下,不過倒也沒想到他會這麽早就走到這一步,也算是意外之喜。”紀妖師眼神微閃,不知想到了什麽,卻哼了一聲,道:“說來燕亂雲這女人,總算也是做了一件好事,給我紀氏生了個爭氣的小子。”他從前以為師映川乃是情敵燕亂雲為連江樓生下的兒子,既然如此,自然就是嫉恨萬分,但凡提起燕亂雲,便是‘賤婢’‘賤人’這些恨意十足的稱呼,但是後來無意間真相大白,得知師映川竟是自己的兒子,燕亂雲與連江樓卻是從未有過男女私情,這麽一來,對於燕亂雲此女的恨意不由自主地就削減了許多,再加上對方不管怎樣也是給自己生了一個兒子,而且還是個非常優秀的繼承人,種種因素相加,紀妖師一直以來對燕亂雲的怨恨也就大多煙消雲散,這也是人之常情。


    溫暖微熱的陽光照在臉上身上,十分愜意,紀妖師一直冷硬如蛇瞳的眸子裏微微放出光來,他一手撣了撣自己一塵不染的藍衣,笑道:“我這個便宜兒子,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說不定將來有可能成為有記載中最年輕的宗師?江樓,我記得你當年也是快三十歲時才正式進入宗師境,這已經是天資卓絕,想來你這個徒弟有可能比你還早些,而且這可能性還不小。”


    這樣的話若是其他人聽了,百分百會生出嫉妒之心,無非是嫉妒的強烈程度不一樣罷了,不過眼下在場的兩人一個是師映川的父親,一個是師父,做父親的對於兒子取得的成就自然不可能嫉妒什麽,而做師父的看到徒弟青出於藍,自己後繼有人,衣缽被傳承下去,當然也隻有歡喜和心中大慰之意,因此連江樓便難得地笑了一下,隨即手腕微微一抖,一條魚便從水下被他甩了上來,恰好掉進岸上的水桶裏,一麵說道:“……映川既然已入半步宗師之境,身為師父,我將送去一朵五行芝作為他晉升之賀,你是他父親,莫非不應該也有所表示。”


    紀妖師聽了,‘哈’地一笑,道:“這個自然不用你說……不過,五行芝?這本錢可是下得不小,我這做老子的當然也不能讓你比下去。”說著,口中忽然發出一股古怪的聲音,片刻之後,隻聽一陣細微的‘沙沙’聲越來越近,很快,樹林裏便遊出一條足足有八丈左右長的青色巨蛇來,那青鱗鱗的龐大身軀在陽光下閃著幽冷的光澤,全身上下都在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猙獰之氣,紀妖師一招手,這蛇便溫順地遊了過來,低下了腦袋,紀妖師隨手拍了拍仿佛磨盤一般大的蛇頭,道:“那麽,就讓它把東西送去搖光城罷,以它的腳程,走水路,也不過是幾日的工夫罷了。”說著,眉弓微揚,卻是似笑非笑地看著連江樓,說道:“其實照我看,你倒也不必賞他什麽東西,他隻要見你一封信,隻怕就比得了什麽寶貝都興奮得多了。”


    連江樓知道紀妖師是在說什麽,無非是指師映川心中偷偷愛慕他的這件事罷了,對此連江樓顯然不喜歡多談,隻淡淡道:“……你若閉上嘴,這裏沒有人會把你當成啞巴。”紀妖師聽了,也不生氣,隻冷嗤一聲,用了說不清楚究竟是譏諷還是嘲弄的語氣道:“我看你一向倒是對那小子最關心,你對他甚至比對你恩師藏無真還看重幾分,既然如此,若是那小子日後忽然開了竅,有膽子向你說出來他那些心事,再軟語央求起來,那你到時候是答應他還是不答應?”連江樓一動不動地看著水麵:“我是他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自然不會做出超出師徒關係的事情。”紀妖師似乎有些放心,隻低笑道:“這樣就好,免得到時候我這個當老子的還要和兒子搶,雖然我不在乎什麽臉麵,不過鬧出父子相殘的事情終究不大好聽。”


    紀妖師說著,忽然猛地一扯手裏的釣竿,一條大魚頓時潑刺刺地被扯出了水麵,掉在水桶裏,徒勞地奮力掙紮,紀妖師麵上笑容魅惑,嘴角卻是抿成一線涼薄的弧度,有若刀鋒:“我紀妖師得不到的東西,自然也不願意讓其他人能夠得到,即便是親生兒子……也一樣不行。”


    ……


    大周,搖光城,郊外。


    林中兩道人影正以極高的速度移動,中間始終保持著半裏左右的距離,後麵的白影緊追在前方的青衣人後麵,已將氣機鎖定在對方身上,並且逐漸拉近了彼此之間的間距,越來越近。


    “該死……”青衣人心中瘋狂詛咒著,他修為不及身後的追擊者,但輕身功夫卻是相當精純,尤其身懷某種精妙遁法,因此才能夠險險沒有被追上,但盡管如此,可是每次此人一鼓作氣覺得自己快要甩掉對方時,身後那人卻偏偏會將距離再次拉近,隨著時間的流逝,情況已經越發不妙,如此一來,眼看著形勢對自己越來越不利,而且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身後的殺氣也更加濃烈,青衣人咬了咬牙,他知道這次若是被身後那人追上,定然就是有死無生,因此再也顧不得別的,狠狠心一握拳,終於發動秘法,催發身體潛力,施展自己最高等級的遁法,這種秘法每施展一次,就要以損耗壽命為代價,所以之前此人一直不曾使用,但這時情況危急,已經顧不得許多了,隻見青衣人低喝一聲,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已消失在原地。


    “似乎……已經擺脫那人了?……”片刻之後,青衣人已身處某條河邊,隻是臉色卻微白著,一副失了血氣的模樣,然而就在他這略一分神的工夫,那道殺氣卻突然再次出現,青衣人大驚,瞳孔猛然擴張,心中怒罵,眼角迸發出極度的恨意,卻已不得不全力催發潛力,繼續咬牙施展秘法,但就在這時,殺氣突然間就消失得一幹二淨,青衣人心中大叫不好,甚至顧不上驚駭,已是悍然出手!他根本無法判斷對方所在的位置,於是他做出了此刻所能做到的最正確的舉動,一大把細如牛毛的鋼針仿佛一陣急雨,鋪天蓋地地向四麵八方飛射而出!


    隻看那幽綠閃閃的顏色,就知道這暗器上麵必是淬有劇毒的,青衣人不敢怠慢,趁機飛身急躥,然而這時一個極具陰冷之氣的聲音卻已響起,道:“……還想逃?”與此同時,白影一閃,一道渾厚淩厲之極的澎湃真氣急斬而下,青衣人大駭,身形衝天而起,虧得他修為精純,身法尤為非凡,總算險險避過,與此同時,身側一株繁茂的粗壯大樹卻是被擊得粉身碎骨,木屑枝葉漫天飛濺,在無數碎片之中,一道青影厲嘯一聲,狼狽飛出,但就是此刻,一絲絲攝人心神的低嘯聲卻由輕到重,響徹四周,青衣人隻覺得全身的氣血不由自主地激蕩起來,這手段陰毒淩厲之極,卻是從人的身體內部入手,青衣人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厲喝一聲便要拚命,然而下一刻,一隻白皙的手掌卻已不知究竟是從哪裏出現的,無聲無息地拍了過來,青衣人目眥必欲裂,狂吼出聲,他甚至連發動秘法逃生的時間都已經沒有,隻憑借身體的戰鬥本能去迎向對方,竭力打出一掌,但是就在即將與他的掌心相擊的瞬間,那隻白皙的手卻突然消失不見,下一刻,青衣人後心處卻已重重落實了一擊,頓時此人張口噴出一道血泉,在徹底昏迷之前,他最後的念頭就是為什麽對方要對自己下手?明明彼此之間是決無仇怨的……但他注定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了,這一掌將他擊昏之後,一隻手就捂住了他的口鼻,很快就將他活活窒息而死,這時隻聽一聲滿意的輕歎,青衣人的屍體被拖入林中,過了大概一頓飯的工夫之後,身穿白衣的師映川自林中走出,全身上下一塵不染,手裏拎著青衣人已經被利用過的屍體,然後便漫不經心地將其丟進河裏,一麵蹲了下來,在水中洗了手臉。


    ‘狩獵’之後的師映川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饜足之色,他微微抬起臉來,迎著陽光,一麵合上雙眸,感受著撲麵而來的清風,神情恬靜而從容,在這刹那,他似乎根本不是剛剛殺過了人,而是好象才睡醒起床一般,愜意而輕鬆,完全沒有壓力,隻是眯著眼,久久不語。


    此時風和景明,正是一年之中非常動人的季節,到處都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山清水秀,一團又一團或大或小的潔白雲朵在一碧如洗的天上飄浮著,陽光自高空遙遙灑下,給大地蒙上了一層似有若無的金色薄紗,人們三五成群地集結在一起,或是結伴出遊賞景,或是騎馬打獵,好不恣意快活,河上往來的花船中傳來陣陣嬉笑之聲,不過就在這時,船上突然有人發出一聲驚駭之極的大叫,隻見水下隱約有一條黑乎乎的巨大活物正以極高的速度飛快地遊動,水麵上被一路帶起小小的雪白浪花,但凡將這一幕看在眼裏的人,無不是又驚又恐,不知這是什麽怪物,好在此物並不傷人,轉眼間就去得遠了,因此倒也沒有造成太大的騷亂。


    清風瑟瑟,好不愜意,樹林在風中微微搖曳,發出‘沙沙’的輕響,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彈奏出陣陣有節奏的優美旋律,師映川洗過手臉,拿出手帕擦了擦,便沿著河邊向上遊走去,準備回宮,不過當他走出不過一裏路時,忽然間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眉頭微皺,既而張口發出一道古怪的音波,大概小半盞茶的工夫之後,遠處河麵上突然水花翻騰,片刻,粼粼水光頓時濺開,細浪無邊,一條巨大無比的青蛇自水下驀然探出小半個身子,蜿蜒遊來,一身森青鱗甲仿佛有金鐵之感,昂起的蛇頭足有磨盤大小,滿是凶悍氣息,巨蛇飛快遊到岸邊,上半截抬起來,然後對著師映川緩緩低下了頭,師映川笑道:“奇怪,你怎麽來了?莫非是父親到搖光城了?”巨蛇輕輕擺動著尾巴,張開血盆大口,卻是吐出了一隻黑色的小箱。


    箱子被巨蛇放在地上,師映川見狀,愣了一下,隨即略帶詫異地打開了箱子,隻見裏麵有兩隻顏色不一的小盒,師映川打開一個紅色錦盒,發現盒裏是一支已成了明顯人形的紫參,師映川一打開盒子,一股奇特的清香味道便撲麵而來,隻吸上一口這氣息,師映川就立刻感覺到五髒六腑為之一清,全身都輕鬆了幾分,這樣的東西已經不是能用金銀來衡量的了,真真是無價之寶,哪怕是一個普通人剛剛斷氣,隻要將此物熬湯灌上一口,也能回轉過來,說是能起死回生也不算誇大,師映川再次深深吸了一口參氣,頓時感覺自己丹田內暖洋洋的,舒服極了,那巨蛇幽深的蛇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師映川手裏的盒子,輕輕吐著血紅的蛇信,似乎也知道這是罕見的寶物,但卻並不敢露出貪婪之意,師映川見狀,不禁笑了笑,從懷裏摸出一隻小瓶,倒出一枚綠色丹丸,信手一拋,巨蛇連忙一抬頭,準確無誤地張口吞下了丹丸。


    巨蛇吞了丹丸,就立刻衝著師映川搖頭晃腦,顯得十分滿意,師映川不去理它,從那紫參的下麵拿出一封信來,打開一看,原來是紀妖師親筆所書,無非是祝賀他晉入半步宗師這樣的言語,師映川從頭到尾看完,又打開了另一隻錦盒,裏麵是一朵火紅的傘狀靈芝,沒有什麽香味外溢,但顏色極是鮮豔可愛,師映川認得此物,乃是連江樓移植到藥園內的一朵五行芝,珍貴無比,一時間師映川心中微有波瀾,他拿起五行芝下麵壓著的一封信,打開慢慢看了,信上的內容與紀妖師的信差不多,甚至更簡潔一些,隻有寥寥幾行字,果真是連江樓一貫的風格,但師映川還是認認真真地看了,看罷,師映川閉了閉眼,臉上神情微微變幻,但他雖然知道這裏沒有其他人,卻也依然不願讓自己過分失態,但即使如此,神色變化並不明顯,此刻卻已足夠顯露出許多信息來,而師映川心中所想也越發複雜,他旋又睜開眼睛,心中有些歎息,終究忍不住長長一歎,他很清楚,自己與連江樓在這個世上也許彼此都已經是最親近的人了,然而從某些方麵來說,兩人卻完完全全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根本無法交集,師映川並不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事實,然而每次想到這裏,他卻還是心中十分沉重,師映川手裏拿著五行芝,心中淡淡彌漫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澀意,但這時除了苦笑外,他做不了更多。


    短暫的失落之後,師映川搖了搖頭,重新振作精神,將兩件寶貝裝進自己腰間的錦囊裏,輕輕躍到巨蛇的頭頂,安安穩穩地盤膝坐在磨盤大的蛇頭上,便指揮著大蛇向皇宮迅速而去。


    稍後,天上毫無預兆地又下起了雨,下午在玉和宮中,師映川歪在榻上,拿著連江樓的那封信出神,去感受著這充滿了諷刺的命運,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對自己的師父生出那種不該有的心思,這無法去具體形容、但令人難受的程度卻是實實在在的,師映川看著麵前的這封信,上麵的字跡幾乎要深深地烙燒進他的眼底,此時偌大的殿中除了師映川之外,隻有青蛇一個活物,龐大的蛇身盤踞著,蛇頭老老實實地擱在師映川身邊,師映川拍了拍青蛇巨大的腦袋,苦惱地擰著眉毛,忽然就苦笑道:“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我明明已經有了寶相,玄嬰,十九郎,梳碧,他們每一個人都是那麽好,然而我卻還是得隴望蜀,不知道滿足,甚至居然對自己的師父有了那種齷齪的想法,我就是個混蛋,純粹的混蛋……”


    巨蛇擺了擺腦袋,蛇信‘噝噝’吐著,師映川滿腹心事,但他又不能對任何人說,隻能對這個不會說話的畜生傾吐一二,一時師映川將手裏的信不自覺地緩緩攥緊,喃喃道:“其實我已經是重新活了一次的人,想法應該比其他人都更灑脫一些,應該放縱自己的想法,沒有必要太壓抑自己,也沒必要束縛自己的渴望,其實我甚至想過自己幹脆不要管什麽了,直接了當地放手去做算了,跟我師父攤牌,幹脆利落地做個無恥的人,無論他是什麽反應,至少我都不會後悔……可是我又很懦弱,生怕我這樣做之後,會導致不可預料的結果,雖然師父已經知道我的心思,心知肚明,但他以為我不知道,如果戳破了這層窗戶紙,我們之間或許就和現在再也不一樣了,我絕對確信這一點。”說到這裏,師映川臉色冷然,這段時間所壓抑的煩亂情緒在這一瞬終於爆發,眼中如有火焰在燃燒,但很快他的眼神又暗淡下去,那點衝動不出所料地被理智所壓滅,師映川歎了口氣,有些意興闌珊地自嘲道:“你這個膽小鬼。”


    一時殿中默默無聲,師映川背著手在地上踱步,滿腹心事,焦躁難安,過了一會兒他突然一甩手,匆匆走了出去,這時外麵的雨已經停了,師映川走到廊下,卻看到梵劫心正在遠處和左優曇在說些什麽,師映川在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何,卻是並不想見他們,便改變了方向,信步走著,不多時,他來到一座瑰偉的宮室,在這個時候,師映川忽然就生出了一股非常想要放縱自己的衝動,他徑自走進去,一路無人敢於阻攔,土時師映川進到裏麵,看見晏勾辰正微微低垂著頭,手捧一卷書倚在窗前認真閱讀著,師映川走近,道:“……陛下在看什麽?”


    晏勾辰聽見聲音,驀然抬頭,顯然很有些意外,不過他馬上就笑了起來,道:“國師怎麽來了?朕閑來無事,就隨便翻翻前人傳記。”師映川安靜地打量著晏勾辰,這是個俊美儒雅的男子,外表很容易給人一種忠厚而溫和的感覺,但師映川卻知道對方實際上是一個非常聰明也非常有心機的帝王,此刻師映川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笑了起來,他兩手攏在袖裏,微笑道:“陛下喜歡我,是麽?”


    這句話一出,聲音不大,卻震得晏勾辰當場怔住,正翻書的手也有些僵,此刻晏勾辰似乎有些呆了,他看著麵前笑容微微,容光照人的絕代佳人,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腦袋似乎也有不夠用的時候,師映川的話清清楚楚,毫無偽飾,沒有半點可以忽視的餘地,讓他想用什麽話來轉圜都不行,一時間晏勾辰心念急轉,最終臉上神情微鬆,已有了計較,他輕歎一聲,隨手將書合上,放在旁邊的窗台上,感慨道:“國師這樣問朕,朕若是現在違心否認,倒是顯得虛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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